刘彻注视着她,倏而道:“你吃脏饼一事,已经传开了。”

    啊?这么快的吗?

    “朱煦回去后,遭了顿打。”

    沈乐妮心里: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打他一顿。

    “你怎么看待此事?”刘彻颇有兴趣地问。

    沈乐妮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正了神色回道:“既然管不住别人的嘴,那我就管好我自己,做好分内之事,问心无愧就行。”

    刘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回了一句:“是这个理。”

    沈乐妮垂眸微笑。

    刘彻目光深沉地看着她,陡然跳了话题,“你那晚所讲的故事,是真是假?”

    沈乐妮与他对视,正色道:“自是真的。”

    “什么时候?”

    沈乐妮回道:“千年后。”

    刘彻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问:“匈奴所为?”

    “并不是同一个族群。”沈乐妮如实道。

    刘彻陷入自己的思绪,殿内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良久后,刘彻抬手按了按眉心,却始终并未言语。而后他看向沈乐妮,又跳开话题:“见朕有何事?”

    他的视线移到沈乐妮的手上。

    闻言,沈乐妮走上前,把手里的两块布帛搁到刘彻案上,嘴里说道:“这是我画好的汉旗和仪仗队礼服的样图,请陛下过目。”

    刘彻从案上拿过,将其中一张铺展开,见上面画着的乃是一副旗帜。

    旗帜的长宽比例约为三比二,底色为黑色,中间有个红色的‘汉’字,而有一条五爪金龙,以遨游盘旋姿态将此字围绕其中,它金鳞闪烁,口衔金珠,神态威仪凛凛不容冒犯。

    刘彻仔细看了看,抬首问道:“何意?”

    “此幅是我基于现有军旗稍加改动后设计出的旗帜,我称它为‘汉旗’。”

    “汉旗?”

    沈乐妮颔首,解释道:“我希望能有一幅独属于大汉的旗帜,不论它出现在何处,只要外人看见它,便能想到大汉,想到大汉君王之威、想到大汉坚不可摧的军队,进而产生敬畏之心。”

    “一幅代表家国的旗帜,往往在面对困难的时候,能将其境内所有人都凝聚到一起,因为它是国的象征!旗在,则国之精神在!”

    她继续道:“我希望,以后大汉能有一副旗帜作为所有人爱国之心的精神载体,牢牢印记在心,去尊之重之爱之敬之。旗在,则大汉在!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汉人精神也永不熄灭!”

    空旷的殿内,只余沈乐妮清亮的声音。

    她话音才落下,刘彻便抬手掖两下掌,勾着唇角道:“好一个旗在,则大汉在。”

    他又垂眸看向布帛上画的旗帜,端详着那条金龙,询问沈乐妮道:“这条金龙是何意?”

    沈乐妮解释道:“金色,象征着朝阳。这条金龙,代表着最强大的大汉朝,也代表着大汉最尊贵的人——也就是陛下。金龙绕‘汉’盘旋,代表着大汉与陛下互相不可分割;而金龙衔珠,是江山社稷安稳和平的象征,亦是对其的一种决心和追寻。”

    听罢,刘彻细看汉旗片刻,而后颔首道:“不错。那便依你所言,就以它为大汉之旗。”

    “是。”沈乐妮应下。

    “朕会将其交于宫中织室,你可随时去查看织造情况。”

    沈乐妮点头:“是。”

    刘彻视线落到案上,抬手缓缓打开另一张,待看清后开口道:“这是你说的……仪仗队礼服?”

    布帛上画着一套衣裤和一双鞋,整体以黑色和红色为主,样式新颖且简洁干练,庄严肃穆又不失威仪锐气。

    刘彻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衣物,细细研究了片刻。

    沈乐妮静静等着,半晌后刘彻放下布帛,应允道:“朕会一并交给织室,剩下的你自去看着吧。”

    “是。”

    刘彻要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便示意让沈乐妮离开。

    沈乐妮行过礼转身往殿门走,刘彻注视着她的背影,忽而很是期待两月之后。

    .

    李敢一大早便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正巧这日父亲休沐,李敢一看见他,还没等家人相见激动的眼泪落下,就险些遭到他爹的一个脚踹。

    他一个侧身灵敏躲开,急问:“爹你这是做什么?!”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李敢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家人的关怀,没想到父亲这迎面一脚险些把他的心踹碎。

    李广面色难看地问:“你犯了何错被赶出来的?给老子一一交代!”

    原来他爹以为他是被赶回家的。

    “爹,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是那个女子放我们回家休息一日,今晚亥时回到校场。”李敢急忙解释着,“你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且李广料这臭小子也不敢骗他,心里那股火才散了去,却仍板着脸斥道:“你这小子,也不提前往家里递个信,你突然出现,谁知道你是为何回来的。”

    “是,爹,孩儿知错。”李敢不敢反驳,立马道歉。

    李广嗯了声,说道:“朱煦一事,如今长安权贵皆知。”

    李敢闭着嘴听着。

    “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讲讲。”李广转过身往大堂方向走,对着后面的人道。

    李敢应下,跟上去边走边讲着。

    待行至大堂,李敢便讲完了此事。李广坐到椅子上,兀自沉吟着。

    李敢悄悄瞟着他,摸不准他爹是什么想法,便出声轻轻探问:“爹,您可有什么指示?”

    闻言,李广抬头看向他,瞪眼警告他道:“我有什么指示?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像那朱煦一样被赶出来,让你爹我成为长安笑话,看我不打折了你的狗腿!听见没有?!”

    李敢心如死灰,看来还得去那女人手底下训练,还得和那么多大老爷们睡在一个屋。

    他垂着头,焉头巴脑地应道:“是……”

    李广瞅他,他也听说过些校场里的训练,知道委屈了自己的幼子,便缓了语气道:“陛下很是看重这个叫沈乐妮的女子,为父也想看看,她究竟有何本领。”

    他望着李敢,劝慰道:“为父知你受苦受累,只要你再坚持一个多月,介时由你选择。”

    李敢沉默着,忽而抬眸说道:“父亲,依我看,这女子确有些训兵方法。”

    在这十日的训练内,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也被沈乐妮的言行所感染。

    李广望着身边桌上的茶盏眼神渐深,似是自语:“能陪将士们淋两个时辰的雨,能面不改色吃下脏污的饼,确有所不同……”

    .

    临近傍晚,鲁瑞才好不容易将朱煦请出了家门。

    一家酒楼的某间雅间内,鲁瑞看着坐在对面揉腰抻腿的朱煦,忍不住嗤笑一声。

    朱煦听见后立马瞪眼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憋不住脾气,这下可好,挨了好一顿打,还让你和你家成为如今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关你屁事。”朱煦毫不客气地骂道。

    鲁瑞当作没听见,面色平淡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早晚有一日,我要报这了这仇!”朱煦面色阴沉地发下誓。

    “你如何报仇?”鲁瑞抬眼看他,“沈乐妮如今得陛下青睐,你要怎么报仇?凭你那曾经做过太子太傅、已然风光不再的祖父?凭你那做了数年宗正官位一直不变的父亲,还是凭你这个小小的殿卫军?”

    他字字锋锐,点出了朱家如今的落魄窘境。

    朱煦眼角轻轻跳动,他与他对视着,半晌冷笑回道:“不急,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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