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今日不是三朝回门么,怎么三朝回门都不留饭啊。难道这就是世家的礼仪?”

    饭厅,依然是一道屏风隔开两桌人。

    里间爽利的话语带着满满的嘲笑。会在凌家说出这句话的,除了赵书晴再无她人了。

    因着这几天谢灵君一直端着架子,实在看着让人不爽,偏生赵书晴阴阳怪气吵架的功夫吵不赢,若是想要无理取闹一点,又被凌母苦苦压下,赵书晴心里的火已经快要盖不住了。

    如今能揪着谢灵君一个错处,这个错处还是关于谢灵君高傲的根本,世家出身,赵书晴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赵书晴一边说话一边紧紧盯着屏风外的谢灵君的身影,想象谢灵君气到发抖的样子,心里便十分舒爽。

    可惜屏风外谢灵君慢悠悠的净手,接过碧桃递过来的手帕从掌背擦到指尖,把赵书晴心里的火从三分撩到十寸,这才优哉游哉的开口道,“可不就是这个理,要不你去谢府说道说道吧。”

    “谢府不是你娘家?谢老爷不是你爹?指定是你做得不对,才连饭都没留你。”赵书晴嘲笑道,“女人连个娘家都没有,你也算可悲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小姑你说得太对了。”谢灵君含笑点头,既无耻辱之意,也没有胆怯之音,“以后小姑你回娘家,我一定留你吃饭。”

    “我用得着你留,这是我爹娘家。” 。

    “哦,那我便不留了,小姑千万记住今日的话,这可是你不要的。”

    “你…………”赵书晴气成河豚,怎么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她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她虽然不稀罕谢灵君留饭,但是谢灵君直说不留,她更生气。

    “好了,好了,吃饭时候,不要斗气了。”凌母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可怜的赵书晴再一次被压制。

    开心。

    谢灵君又赢了一场,无视众人略带诧异的眼光,干饭的胃口都好了几分。

    这算得是啥,只要她不在意,语言攻击都不生效。

    说起来凌府这种宅斗真不算什么,颇有一种想象中是宫心计,结果发现是过家家:

    唯一有战斗力的赵书晴只有小学段位,天然具有婆母优势的凌母因为凌绝一直在书房作息而气弱不已,赵父名不正言不顺,老实得像块石头,幕后大boss凌绝好像乐见其成基本不管——这两兄妹绝对有内情,但是关谢灵君什么事,她才没有好奇心和圣母心。

    就这样,日常斗斗嘴,不用干活有人衣食住行全包,这工作真的太轻松了,谢灵君已经适应得无比之快。

    除了还要挑食表现人设让人痛苦。

    苦苦压制自己的食欲以免暴露得太快,谢灵君越吃越不开心,午膳后回到厢房,半靠在贵妃榻上才算缓过来。

    这个时候适合来一点催眠的书籍,待会好入眠。

    “碧桃,将我常用的书箱搬过来。”

    碧桃兢兢业业将自家姑娘的书箱子搬进来,本来她一个不怎么近身伺候的二等丫鬟,突然在姑娘出嫁前被提为一等陪嫁丫鬟,已经提前好几年实现她的人生目标了。

    如今木嬷嬷瞒了身契之事,被姑娘安排去荣养了,忽然之间碧桃翠枝隐约成为了姑娘身边第一得用之人。

    重用来得如此突然,碧桃翠枝既高兴又惶恐啊。

    要让谢灵君知道,说不得还要笑两句。

    傻姑娘,以为跟着她出嫁是什么好差事,没见那些家生子都躲了开去,只剩下从外边买进来的什么门路都没有丫鬟的陪嫁进来。

    不过谢灵君没有读心术,碧桃也不知道自己受到重用的原因。主仆二人逐渐契合,真的是一个完美的误会。

    “放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看看书。”谢灵君挥手道。

    得到吩咐,碧桃安静退下,临走前还轻轻帮谢灵君将窗户挑开,门扉合上。

    万恶的封建主义,有钱有势有人伺候真的是让人容易沉迷。

    待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人,谢灵君躺倒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姿态休闲,准备看看原主平常所看的文章,稳固一下人设,熏陶一下睡意。

    随手挑中一本《诗经》,无他,这本薄一点。淡黄的书籍,毛边都被翻烂了,想来是原主常常阅读的缘故。

    唉,打工人真烦,还得做文言文阅读理解,只能安慰自己走几年人设就能靠和离得到财务自由,这份工作还是可以的。

    谢灵君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手翻开书页,“只见小姐脸上飞起来霞光,‘谢公子‘……”

    霍!

    什么回事?

    谢灵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手指乱舞疯狂翻动书页。

    一刻钟之后,书本被翻到末页,她果然没有看错,这是一个披着‘诗经’皮的古代书生小姐通俗爱情小说。

    谢灵君把披皮诗经往床上一扔,大步下床,埋首翻起书箱子。

    嗯,批皮《乐府市集》是落魄世家公子与新生勋贵女郎,披皮《论语》是山水游记遇落难小白花英雄救美,披皮《孟子》是狐妖志怪传闻……

    怪不得原书中女主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高冷性子怎么后期想要追着男主说情情爱爱呢?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养废是从里到外的。

    几岁十几岁的女孩子,既不带出去交际活动,也不教导当家理事,整日净看些情情爱爱的文章,那就怪不得后来满心情爱。

    这……真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要这样对付一个小女孩。

    谢灵君心里又骂一句水夫人谢老爷,连木嬷嬷的怜悯之情都减少了三分。

    对原主却怜惜了三分。

    自己来了,原主去哪里了呢?

    谢灵君又闭眼感受一番,她在这个身体没有感受到原主留下来的任何气息,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好像天然而然的合适无比。

    难道这真的是一个书中人物吗?只等自己过来赋予她灵魂?

    又或者原主去了自己那一世?可是自己挂了呀,她还记得自己倒在电脑前那种冗长但又无力的黑暗。

    又或者能抢救回来?那当社畜可不容易。幸亏自己房租交了半年,卖命得来的存款也能撑一点时间。如果是这样,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谢灵君呆呆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只是依然毫无头绪,也无法可想。

    很快她就放弃了。

    罢了,都是在命运里随波逐流的人,没心没肺过好现在才是真的。

    谢灵君很快自己安慰自己振奋起来,又躺到床上翘起二郎腿翻阅起披皮《诗经》。

    年轻小女孩应该读书学习,整日沉迷情情爱爱容易长歪,她二十几的社畜灵魂就不一样了,她没有爱情,这都是工作啊!

    我爱工作,工作我来了!

    ***

    疯狂畅游古代人民群众精神文明娱乐生活,谢灵君流连忘返,反正躺着不干活就是爽,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真的太爽了。

    就是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谢灵君懒够几天终于决定干一干活。

    “把嬷嬷叫过来陪我说说话。”谢灵君翻一翻身,把当做靠垫的蚕丝被往旁边卷了一卷,坐正摆出一副优美的姿态。

    “是,夫人。”门外想起了应答声。

    木嬷嬷摸不着头脑又提心吊胆的来了,前几日因着身契一事,谢灵君将她供起来荣养了。

    这几天,她是越想越明白,越想越惶恐,叛主可是一个大罪,可是水夫人已经将她自己摘出来了,若是被查出什么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木嬷嬷自己。

    木嬷嬷自问事情做得隐蔽,但无奈心虚,想要传递消息,结果以往风评甚差的凌府居然像一个铁桶一样,半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想来探探谢灵君的口风,可是本就不多的活计已经被碧桃翠枝抢过去了,问姑娘在干何事,都说在读书。

    这跟谢灵君未出嫁前倒也相像,但木嬷嬷总是心下不安,听到谢灵君召她,连忙过来了。

    “姑娘,你近日可好?”木嬷嬷恭敬磕头,姿态比以前柔顺了许多。

    “挺好的。”谢灵君语气飘忽,眼角微带一丝红——看小说太过废寝忘食了,导致用眼过度。

    除了这个,其余无一不好,凌绝已经休完婚假回去当值了,只能在早上见到他人影,其余时刻听说都是忙得披星戴月而归。

    即使偶一日回来得早,也是直接去外院书房干公务,从不来松明院打扰她。

    这样勤勤恳恳加班加点的老板,就为了实现谢灵君和离之时的财务自由而奋斗,让人如何不感动。

    谢灵君连早饭走人设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都少了,她一个打工的,闲着就算了,不能再不识好歹给老板添乱。

    日子过得闲散舒心,谢灵君终于在将眼睛都熬红之后,想起将木嬷嬷叫过来,走一走剧情。

    “嬷嬷,你还记得我们回门当日吃的十般糖甘露饼吗?你熟悉谢府人,回去打探打探,在哪里买的,去买点回来,我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总得给木嬷嬷一个机会,让她回去联系其他人,才好有下一步计划。

    “对了,我出嫁前,听灵意说京都新开了一家糕饼店,做的泽州饧十分美味,丞相也喜欢。你也帮我去打听打听,我还没有尝过呢。”

    木嬷嬷低头眼眸一转,心下便立刻有了主意,脸上微微带上愧疚为难之色,“是,苦了我的姑娘了,嬷嬷马上去办,必定做得服服帖帖。就是,老奴出不去啊。”

    给女儿的家信,在凌府的安排之下交给了相熟的商队,木嬷嬷不敢在信上传递太多信息。如今姑娘安排,给了木嬷嬷一个完美的机会。

    随着木嬷嬷的话语落下,谢灵君随意答到,“我明早跟老爷说一声,到时候你便可以出门了。账你都记凌府账上罢。”

    凌府果然是外松外紧,既然木嬷嬷私底下都找不到法子,那不如放到明面上来给大家一个机会。

    再说还可以试一试,凌绝这个老板大方到何种程度。

    谁让她穷呢,能抠老板一点便是赚一点。

    “是。”木嬷嬷有点担心,她总觉得,这个姑爷不像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不过她太需要出门的机会了,即使心里再打鼓,也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谢灵君趁早饭的机会说了,凌绝不过沉吟片刻,便同意了。

    只是这边木嬷嬷刚出门,凌绝的人便立刻暗地里跟上了。

    晚上,外书房。

    “大人,木嬷嬷回了谢家,她跟另一个嬷嬷聊了一会,然后才离开了谢府。在谢府里,我们的人不好跟得太近,因此没有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嗯,找人也查一查那个嬷嬷。”

    “木嬷嬷出来之后,又去了两家糕点店,买了几样糕点,都让人挂了咱们府上的账。其中有一家,还是咱们府里的产业。”

    “嗯。”挂便挂了,几样糕点,也不花费什么钱。

    汇报的人咽了咽口水,头低得更低了,他是凌绝心腹,谢灵君的事情一直是他在查。

    “另一家新开的卖泽州饧的店,是韩府新开的产业。木嬷嬷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了韩大公子。据我们跟踪的人观察,木嬷嬷对韩大公子十分关注,借故逗留了许久。”

    韩大公子,京都一般只说那一个韩大公子,前虞候之子,今虞候之侄,清云郡主之子,勋贵之中最风雅,京师众多少女的梦中之人。

    也是谢灵君的心仪之人,新婚之夜密信的另一名主人公。

    还是凌绝目标中书舍人的另一名有力竞争对手。

    凌绝的目光如光似电的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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