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烛火放置许多,白日里的佛堂内的厢房里也是烟雾缭绕,灯芯燃烧不断,昏黄烛火照应着李宗那张俊逸方正的面容,那端正严肃的面庞眉头却有一团化不开的褶皱,坐在一旁蒲团上的老学究不忍憋了一眼,还是轻微摇了摇头。

    拿起他为自己刚刚誊抄好的经书,字迹虽好,苍劲有力,可也能看出抄写时有时偶尔还是会伏乱于心,旁人自然看不出来,作为书法大家的他,从这字迹偶有杂乱的笔画中瞧出,他这学生,这几日心浮躁起来比之前几日更甚。

    “你这心境若不能平和,抄了这许多经书也是无用。 ”年迈古稀的老人穿着一身粗布的圆领袍,干净的素色袍子上没有一丝花纹,虽然是粗布衣裳,可神情烁烁,看起来精神几好

    “你躲在我这儿也不是办法,看你这性子也并不是如我这般不入世的人啊,若有友人在等你,还是快些去吧。”  因为年迈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和蔼的说着,身体还不错的样子,所以声如洪钟。

    今日李宗该去东市的酒楼与同学吃酒,可还是待在自己这里,守着他一个老头子,这经书抄写的目的不过是为这些学生们指点的迷津,让他们多少知道一些寺学里接触不到的知识,

    更何况他与这学生投缘,他还把李宗举荐到那弘文馆的博士处,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那里的博士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李宗如今抽着空余的时间,还能来帮自己抄写,自己也很感动,可今日却皱着眉头,神情也不似以外豁达,他又怎么看不出,这是躲到他这里来的。

    李宗这几日每日都有些心不在焉,自从他那妹妹从安西四镇回来后,就有些不同,再这之后,每日都会不同的学子请他去喝酒。

    这原是好事情,有了他自己的的举荐,那有可能负责明经科考的官员亲自辅导,还认识了不少是弘文,崇文,甚至是国子学读书的学子们,加之他那妹妹如今也在后宫任职,职权虽小,可能面见皇后和那上官御正,比之不少京官,乃至京外的县令都要有些薄面。

    有时正巧需要的时候,能递上去话,能代为传达,在身边的侍女,内侍们都颇受尊崇,更何况是跟在御正身边学习,偶尔还帮着皇后誊抄些文书的李玄净呢。

    李宗听得老师这样说,胸腔里凝结了一股怨气,轻轻呼出一口,这几日每日宴饮,内容无非就是那些,他并不怕与人交际,即使饮酒不擅长,他受自己耶娘教导,又有那豪门出身的婶婶,态度自然是大方自若的。

    抚了抚自己跪坐的太久,起身后圆领袍上的些许褶皱,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师已经帮了他许多,自己内心郁结的事情总要自己解决,对着面前这位老人双手行了一礼,准备起身赴约了。

    脚步刚刚踏过厢房门口,低头思虑着等下怎么敷衍,左脚准备踏过那中门的门槛,一双漆黑色的靴子,对襟的施镶拼绫锦翠色袍衫,蹀躞革带上配刀砺,一身华贵服饰显得面前这位郎君少年英气,咧开极大的笑容绽放,如自己家中的李光一般灿烂,一双白牙还发着光,看到李宗脚步出来,二话没说一个大步向前,直接拍了他的肩膀,搭了上去。

    “等你许久了,今日酒楼的宴会,你莫不是想要跑吧。” 那郎君说的语速轻快,像是与李宗交往多年,熟稔的很。

    “今日可是有在我吏部当职的叔伯在,给你介绍一下也算提前认识认识。”

    李宗惆怅的,就是要如何应对这少年郎君的热情。

    明经明法科不同进士科,主考儒道经义,又再分正经和杂经,根据重要程度和难易分大中小三个等级。

    与进士科考试不同处在于,明经科是一关一关过,第一关过了,你才能进入下一关的考试。

    第一关是贴经,第二关是试义,都是由考官出题,需要口述作答,第三关则是策论,需要写明三道时务策,来判断理论和实际操作互相之间的能力。

    这出题人嘛,自然是这三省六部的在职官员了。

    他躲避他这新认识的友人是第一,躲避另一位娘子是为二,那娘子行事热情,属实吓他一跳。

    几日前的这个时辰,他也是同往常一样,来为老师抄写经书,迎面走来一位娘子,身量和自己的妹妹差不多,穿着华丽,他守礼并未多看一眼,道路狭小,他礼让开位置,让那娘子先过。

    那娘子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他脚步向左让,那娘子也像左,也不知两人是默契都在礼让,还是那娘子故意的,直逼的他抬了头,直视了对方。

    是一张很清丽的面庞,瞳仁乌黑发亮,笑的开怀,声音也是如碧玉般清脆好听。

    “这位郎君你可知道,你长的很是端正俊朗。“

    “。。。。”

    脑海里闪烁着与那娘子初见的画面,这几日总是寺庙“偶遇”,也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

    李宗出门时未见到那娘子,心里松了口气,坐在这身旁为他不停介绍等下酒席上会有谁来的友人边上,没一会就到了。

    “呀,这璟郎怎么才来!罚酒,等下必须罚酒!“

    “你还带着这位小友啊,都快点来坐,来晚了可是要罚酒的。“  周围谈笑嬉笑声不断,打趣这两位来的晚了,在座的多是弘文,国子监的学生。

    坐在那上方主位的正是在朝中任职一些官员,放了衙,来与他们交际作乐,这其中不乏三省六部的重要官员,对于旁人来看,像是这些人降尊屈贵,可不知道的事,这些大人物,亦是这里面几位郎君的表兄亦或者是叔伯之类的长辈而已。

    他们到的正是东市内颇有盛名的酒楼,李玄净也来过的地方,太白酒楼。

    这酒楼现如今又换了一些装潢,李宗只来过两三次了,饶是这常年端着一张严肃面孔的他,第一次来时直接叫着富贵闪了眼,只这室内楼阁间的山水更是没见过,不知如何布置的,仿若户外一般。

    厢房内更是的亭台楼阁仿若宫殿,画栋飞云,房内装饰,无一不富贵精巧,令人咂舌。

    这地方的店家也想必不是一般人。

    越是临近科考的日子,这酒楼的生意更好起来,这些高门大户的贵族学子们却是在这里聚会饮宴,讨论习题的有之,交际来往的有之,目的各不相同,都乐不思蜀。

    “你这小友酒量不行啊。” 两人来的迟了些,被罚了三杯,再劝酒时,李宗伸手摆了摆手,意思是喝不下更多了。

    气氛略有焦灼,这醉翁之意都不在酒,而是在于人情往来。

    李宗有才,这些人都知道,被那已经告老返乡颇有盛名的老博士收做了学生,这次的明经科考,算是很多学生眼中钉,毕竟多一位有才华的人,就多一位竞争对手。

    可这些学生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一直缠着李宗的那位王璟郎君,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这么几杯就醉成如此样子,若高中之后,这曲江宴,探花宴,不能喝可不行啊。” 继续劝酒的是一位吏部任职的郎官。

    “学生的确鲜少喝酒。”  李宗佯装醉意,彷佛三杯下肚,已经晕头转向一般,眼神恍惚起来。

    “张叔父别担心,我这友人酒量总可以练的嘛,而且有宗郎在,我就认识了他这几日,我这成绩总觉得提升了不少呢,想必也定能高中,这之后那曲江饮宴上,我替他喝。”

    王璟郎君说罢立马举起了酒樽,敬向那吏部的郎官。

    “我现在就演练一下,到时候还望曲江饮宴上,张叔父的考较可不要太难啊,我怕罪晕过去。”  谈笑着,王璟郎君三杯酒下肚,只惹得那吏部的郎官朗声赞叹。

    “后生可畏,好酒量,好酒量啊。”

    李宗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片其乐融融的繁华之景,有些融不进去,还有些惆怅,他不似光郎那般性子,凡事都想得开。

    这些人彷没有惆怅忧虑,彷佛已经在庆祝高中之后的喜悦了。

    科考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进士及第更是文人学士的梦 。

    就算如此,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了若干年后,科考若中,不过也刚刚够到可以为官的资格,这之后还要吏部的官员铎选,身 ,言,书,判,都合格后,才能正式入朝为官。

    李宗看这面前觥筹交错的场景,他自然是听说过进士及第后,会有曲江饮宴,看着眼前这场景,数十人落座各地,精美的菜色不断,想必除了多一些歌舞,估摸着和现在没什么区别,本来就是给刚刚考中的学子们一些机会,能认识这些在朝为官的郎君们,拓展自己的人脉而已。

    面前那位太府寺官员想与他比拼诗歌,以及那频频举杯话里话外暗示他的几位官员们,他终还是起了身,笑着同他们饮了酒,讲起了他们想要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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