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扎进君正园皮肤的刹那,染绯脑子里传来“滴”的一声。

    装死许久的系统上线,发出警报,大致意思是,男主快要死了,这个世界即将崩塌,请她快想办法。

    染绯嗤笑系统自己没办法,却让她一个任务者想办法,简直是草台班子。

    下一刻,整个世界在黑暗中躁动,摇摇欲坠,仿佛被飓风推到了悬崖边缘,底下是呼啸的海浪。

    “……靠!”

    染绯低声骂了一句,闯出门,去拯救世界。

    十五留下的储物戒指里,放着她之前求过的保命丹药,危急时刻吃一颗下去,就能吊住命,拖延一会儿时间。

    染绯跑到君正园身边,跪在他脑袋附近。他侧身倒下,身体因痛苦蜷缩成一团。

    染绯独臂使不上力,拨不动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只得求助。

    “十六,过来!十六!”她扯着嗓子喊,声音穿透黑暗,不仅落入十六耳朵里,还扎在苏轻辞的心上。

    十六拍拍她肩头,说:“我在你身后。”

    天色太黑,妖风太大,就算点了灯也会被吹熄。这黑风古怪,甚至能将夜明珠或其他任何宝物的光辉一并吞没。

    嘉香楼暗无天日,染绯一心只记得要救活君正园,没注意到十六一路跟在她身后。

    染绯:“快把他翻个面。”

    十六的嘀咕被风吹散,他蹲在染绯身后,长臂一伸,绕过染绯的身体,艰难够到地上那人的衣领,使劲一拽,把君正园翻到脸面朝上。

    染绯后背暖烘烘的,十六挨得近,几乎要与她贴上,补充了她被妖风吹掉的体温。十六拽君正园衣领的动作拉扯间,胸膛差点撞上她后背。

    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非同寻常的近。

    苏轻辞从角落里出来,没耐心走过去,直接飞身落在染绯手边,一脚踢开十六,十六“哎哟”一声屁股着地。

    “哪个孙子踢我?”十六揉着屁股问。

    染绯身后热源撤掉,一瞬间阴气窜上头,冷感带来未知的恐惧,她有些不敢回头,只是一声接一声喊人形暖宝宝的名字:“十六,十六?”

    苏轻辞俯身蹲下,回答他的好影卫的问题:“我踢的。”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风声有点大,声音进入十六耳朵变了形,他认不出来,傲气地质问。

    风更大了,方才只是能吹开窗,现在逐渐加大到吹得开门。

    君正园的身子被突然大开的门,扇得滚动加平移,一下子撞翻了跪在他脑袋边的染绯。

    染绯跌倒,手在空中乱舞,企图抓住些什么。正挥着,好像碰到活人的衣服,还温热,她一把按住,给自己定神。

    十六大腿忽然遭人非礼,吓得他连声叫唤:“谁摸我?!”

    哦,摸到熟人了,蛮好。

    染绯放在他腿上的手按得更心安理得了。

    君正园在她脚边安静得像死了一样,系统也不见踪影,染绯拿不准时机,但总之,越早喂君正园吃下保命丹药越好。

    知道十六还在她身边,她内心稍安,刚准备抽走手去拿药,手腕上就缠上了一圈微凉。

    风已经够冷的了,她腕上缠着的手,竟然还能比她体表温度更低。

    那人明明没有抓紧她的手,她却有种被冷血动物当成猎物缠紧的感觉,挣脱不开。

    是苏轻辞。

    在山洞里的时候,他体温不是还正常吗?这才过去多久,他又快凉了。

    她卸下反抗的力道,任由苏轻辞捉住她手腕。

    苏轻辞拿起染绯按在十六腿上的手,放到自己腿上,见染绯顺从地没有移开,他的手掌覆盖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压在他腿上。

    染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轻辞这样一个人人畏惧的魔头,原来会怕黑吗?

    十六出声打断染绯的思绪:“染绯,你还活着的吧?”

    “没死。”染绯回。

    注意力也回到救活君正园这件事上。

    她想抽回左手,没抽动,苏轻辞压着不肯放。行,暂时借他缓解下对黑暗的恐惧。

    两人僵持,风继续加大,门来来回回地敞开又关上,狂躁地撞击门框,似乎马上就会脱落。

    楼下一层传来呼救声,大风吹走了某个体弱的年轻人,人直接被风刮到窗户外面。他的同伴正用脚抵在窗户边,上半身探出窗外,紧紧拉住年轻人的手,与死亡做拉锯。

    再这样下去,整个世界崩塌,他们每个人都会在同一瞬间走向死亡。

    染绯无法干耗时间,果断对苏轻辞说:“我袖袋里有颗丹药,你把它拿出来,塞进君正园嘴里。”

    苏轻辞不动。

    十六在旁边疑惑,问她:“你在跟谁说话?”

    苏轻辞皮肤的苍白,是她在黑暗中唯一能勉强看见的颜色,她气急,丢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松手我喂,要么你找你喂。”

    十六摸不着头脑地插言:“我没抓东西,松手干嘛?”

    苏轻辞选第二种。

    他一手仍压在染绯手背上防止她逃,另一手掀起她袖口,解开袖袋,捏住一个小小的球体。

    光滑的触感让他想捏碎,碎了就不用喂了。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咆哮,染绯狠狠按了按巴掌下的大腿,催促道:“快啊,塞他嘴里。”

    苏轻辞手掌侧边劈在君正园下巴上,君正园毫无意识地张开嘴,丹药落入他喉咙。

    “喂了么?咽进去了么?”染绯问。

    苏轻辞伸手从下面托起君正园的头,内力吸出他脖颈后面钻入皮肤的银针,确认丹药滚过嗓子眼,苏轻辞立刻嫌弃地松开手,君正园的后脑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十六惊疑道:“什么东西掉地了?”

    这一砸,竟把人砸醒了。

    君正园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记得自己头发昏,浑身泛出无法抵挡的难受,甚至撑不到进入屋内,就眼睛一闭,倒在门口。

    现在后脑勺生疼,许是他倒地时摔的。可他隐约记得,他倒下的时候是侧着滑下来的,怎么摔也不可能摔到后脑勺。

    嗓子里也有异样,有东西梗在嗓子眼,他拉长脖子往下咽,咕咚一下咽进肚子里。等咽下去才想到,万一那梗人的玩意儿是毒药,他不就玩完了。

    君正园在黑暗中坐起身,感觉有好几个人围着他。

    他没有恢复彻底,不方便与人正面对抗,将就着坐姿在地上缓慢缩动,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地向后撤,离开包围他的人。

    苏轻辞斜眼看了下君正园,堂堂三皇子忙着像蠕虫一样挪动。

    他又将视线落在他正抓着的人身上,食指无意识地在她小指上摩挲。

    风渐渐小了。

    天光一点点穿透浓厚云层,照进嘉香楼。

    楼下那层传来劫后余生的欢呼,吹出窗外的人被同伴拉了上来,一群伙伴相拥而泣。

    染绯双眼一点点适应光线,体温重新聚集,冷到偏头痛发作的脑袋好受了些。

    她手背上压着的大手的温度却没多少变化,冷血动物不过如此。

    十六守在染绯旁边一直没离开过,在逐渐由黑变灰的色彩里,他终于发现了一大片熟悉的殷红,也终于想明白是谁一脚踢在他身上。

    十六掐个诀,一溜烟遁了。

    明暗交替的光影里,染绯懒散地坐在地上,一条胳膊垂放身侧,一条胳膊连在苏轻辞腿上。

    苏轻辞单膝落地,蹲在染绯左边,大掌完全盖住染绯的手,一丁点儿她的皮肤都没露出来。他给君正园喂过药的那只手,嫌弃地背在身后。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像是为了尽量靠近他抓住的人。

    天色已经恢复如常,再无一丝凉风,原城闷热如初。

    染绯手心捂出热汗。

    她抬起下巴,问某人:“你要抓到什么时候?天都亮了。”

    黑暗里抓着她求个心安也就算了,恐黑症嘛,她能理解。

    但是天不黑还抓着她,她就不能理解了。

    苏轻辞不放开手,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君正园不在了。”

    染绯:“不然呢?”

    她能看见,不用他强调。

    苏轻辞蹲着,比坐在地上的染绯高出一截。他垂眼望进染绯双眸,竭力找寻挽留的痕迹。

    对视片刻之后,他不显一丝异样地起身,往对面他们那间天字号房走。

    他表面不起波澜,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心思却沉甸甸地往下坠。

    她在乎的人明明已经离开,她为何还抵触与他肢体接触,是害怕某人,还是某些人看见?天不过刚亮,她就着急让他松手。

    难道除了君正园,她还在乎着没有遁走太远的十六,以及不知何时会回来的十五么?

    染绯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四肢不太灵便,艰难起身。

    底下一层,有人抬头往上看,见她起身跟上苏轻辞,便收回视线不再继续张望。

    染绯面上淡定,自理能力超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实则心里在苏轻辞背后画王八。

    有病,纯纯有病。坐着的时候牵手不放,她需要拉一把的时候,他转身就走。

    没眼力见的童子鸡,气煞她也!

    门口,苏轻辞莫名停下,低头看了眼腰间垂挂的玉佩,玉佩雕刻纹路一圈圈发着光。

    染绯在他身后被迫跟着止步,问道:“怎么了?”

    苏轻辞接收完讯息,隔了一会儿才说:“十五失血过多,原城的大夫医不了。”

    “那他死了?”

    苏轻辞难得被哽了一下,回头专门观察身后之人的神色,她一脸认真,认真中没有担忧的成分。

    苏轻辞在记仇名单上划掉十五的名字。

    “还活着,剩一口气。”他说。

    染绯:“他现在在哪儿?得赶快去救人呐。”

    苏轻辞警惕,问:“为什么要救?”

    君正园她要救,他大概猜得出原因。可连十五她也要救。

    假如他要死了,她救不救?

    “总不能看他死。”染绯奇怪地暼他。

    这叫什么话,十五是他最得力的影卫,甚至能当他替身。如今十五性命危在旦夕,他竟然不慌不忙问她救人的原因。

    再说了,十五文能治病、武能杀人,人闷闷的又老实,逗弄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她还舍不得他死。

    苏轻辞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默默在心里重新记上十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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