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红光最盛之际,盛到能看见红光内的东西,染绯果断跳下了河。

    满身首饰恰好作为配重,帮她潜入河底。

    在水中,染绯虽然睁着眼,但能看清的地方不多,看得最清晰的,只有那团红光。

    她朝红光游去。

    鼻子里冒出的泡泡从她眼前飘过,一口气将绝。

    没事的,没事的。

    染绯放弃憋气,开始任由进入她的身体。水从鼻子压进气管,与从嘴巴里喝进去的水交汇,共同推她向死亡边缘。

    窒息感不是一点点增加,在某一刻,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就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喉咙。

    本能让她手脚乱动、身体挣扎,企图浮出水面。但染绯死死压制这种本能,她需要继续向下,那团红光还在河底等她。

    伴随窒息感的是痛苦,疼痛从鼻腔和口腔开始,向上下扩散。意识被赶到一块儿踮着脚才能勉强站住的地方,其他地方是暗无天日的痛苦和混乱。

    快了。

    再忍一下,当死亡来临,她就能对河水免疫。

    染绯睁着眼睛在水中漂,头低于脚,双手直挺挺伸长,指向河底猩红的光团。

    痛苦和混乱持续了多久,染绯不清楚,她的全部意识都用来固定下沉方向。但总之,在眼前彻底变黑之前,她忽然能够在水中呼吸。

    堵塞她口鼻的水,压在她肺部的水压,一瞬之间消失了。她的身体周围,出现一层薄薄的气膜,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遍。

    染绯没多试探气膜的严密性,抓紧时间向红光前进。

    在水里,听不清水面上的声音,只是大概知道岸上似乎发生了混乱。苏轻辞那么厉害,他怎么着也能保全自己吧。

    染绯全力以赴游向红光。

    岸上乱了,水下却逐渐静了。

    红光达到鼎盛最高峰之后,慢慢减弱变小,宛如吃饱的懒蛋,即将陷入休眠。河底唯一的光源在减弱,染绯动了动手腕,手腕上的储物手环没有任何反应。水下不仅无法施展灵力,甚至连这种储物的空间都打不开。

    那么苏轻辞更不能下来了,他在岸上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作用。染绯希望苏轻辞能按她的安排,料理好河岸上的一切。

    但是,凭她对他的了解,那人大概率不会乖乖听她指挥。

    所以她的希望就变成了:苏轻辞不要下水。

    千万不要。

    染绯没有任何依靠,徒手游向微弱的红光。

    在河岸边看水底,毕竟有光的折射,看到的东西并非真实。

    当她实打实停在红光团附近,才发现即便缩小了许多,那团光仍旧大得惊人。

    球形的红光,直径有她上半身那么大。

    而如此之大的红光,仿若果肉,它的存在只为保护中心的果核,给果核提供营养,促进其成熟。

    染绯缓缓放下腿,摆正身体,站姿悬浮于红光之前。

    她静静地沉在水底,目光牢牢被“果核”吸引,水底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染绯听见自己的心跳,而鼻尖开始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水生花的香气。

    “果核”仅有一个指甲盖大小,要不是离得足够近,她根本不敢相信,幕后之人苦苦追求,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和气运所要滋养的,竟然是这样一颗小小的东西。

    红光内部的小小玩意儿,外表看起来就像一颗放干巴了的莲子,表皮深褐色,布满褶皱。

    染绯伸手去触碰红光,手指还没触碰到红光边缘,已经有种灼热的痛感。

    她收回了手,思考其他能取出“果核”的办法。

    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肯定得带上岸去研究研究。

    思考时,脑子里“滴”了下。

    系统上线。

    【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

    声音与初次听见的那个有所不同,这一次的声音更不具有灵性。

    染绯尝试呼唤:“系统?”

    果然没有回应。

    染绯确定了,这不是之前与她叽叽喳喳的小系统。储物空间用不了,任务又即将失败,祸不单行。

    她不浪费时间,直接拽住袖子,探手进去,一把摸到最中心的“果核”。

    她感觉自己正在火炉里取物,整条手臂被高温包裹,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传进大脑。裸.露在衣袖之外的手指更是灼痛,没有湿布料覆盖的皮肤直接暴露在红色的光团内部。

    疼痛之余,竟然有闲心想到,原来光团颜色猩红是为了提示别人温度很高,还怪人性化的。

    她忍痛收紧五指,坚硬的果核硌着手心。水是凉的,果核是凉的,唯独光团是烫的。

    可当染绯攥住了果核,那团火似的红光竟然顷刻间消失。

    火光熄灭了。

    微凉的河水抢占了火光的地盘,染绯周围只剩下幽暗的、冷静的河水。

    【最后警告:任务对象即将死亡,任务即将失败——】

    染绯将“果核”含在嘴里,取下脖子和手腕上的金属饰品随手抛开,双臂不停地划水,蹬水的腿用力到几乎要抽筋。她能明显感觉到小腿肚里的抽疼,不过没有时间专门缓解,只能顶住痛,一次又一次不停歇地猛力蹬水。

    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她都要怀疑自己没死于溺水,反倒要死于心跳过速。

    毫无感情的新系统在给出最后一次警告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染绯只能凭自己还没被抹杀这一点来看,她的任务对象还没死。

    她在漆黑的水里游,嘴里含着坚硬的怪东西,全靠本能去判断哪里是上。

    她向上游去。

    坚持了一阵子,突然能明显看出水体颜色变浅了,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甚至还有点泛蓝,这说明她方向是对的,上面有光。

    她从没觉得蓝幽幽的破灯笼的光有这么好看过。

    染绯继续上浮,划水的姿势让她不间断急促喘气,完全说不出话。

    突突的心跳敦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染绯想不出来,苏轻辞究竟在岸上遇到了什么,才会又陷入到生死存亡的危机境地。

    不会是又晕过去了吧?

    原文里,每逢君正园有大事,比如遇到什么机缘,苏轻辞总是无法亲临现场与之一争。

    君正园最强劲的对手都没来,那么,机缘自然就会落入男主手中。

    染绯觉得苏轻辞不是不知道或者不想去,而是客观上的“来不了”。苏轻辞没有露面的那些时候,应该是因为陷入昏迷。

    老倒霉蛋了。

    染绯一抬眼,就看见那个老倒霉蛋。

    ——正在水里漂。

    她心脏猛地一沉,接着砰砰狂跳。大脑很应景地空白了一瞬。

    那一瞬脑子里的是被抹杀的空虚、恐惧,还是对世上少了一个美人的惋惜,又或者其他别的什么感情,她分不清。

    无暇去分,也根本不想区分。

    苏轻辞长胳膊长腿,漂在水里轻松舒展的超大一只,还挺赏心悦目的。

    如果他不是因为溺水而轻松舒展的话,染绯还能欣赏更久。她这辈子没这么努力过,奋力划水,上浮。

    在水里行路,比在陆地上辛苦一百倍。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阻挠她前进,隔挡在她与苏轻辞之间。

    染绯一刻不停,一刻都不敢停,终于游到了苏轻辞背后。

    她双臂伸出,从他腋下穿过,左手抓紧右手手腕,形成一个结实的环。圈住了苏轻辞的身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失去了双手的划动,能不能浮起来全靠她自己的两条腿。

    她庆幸在生村这段时间没饿着,否则估计会在这个时候力竭。

    双腿张开、向下蹬、用力踩水、收腿。再张开、蹬、踩、收。

    重复三次,纹丝不动。

    太沉了。

    染绯松开手,苏轻辞的身体舒展地漂在水里,无半点动静。

    她绕到苏轻辞身前,低头往下沉了沉,双手忙着解开他的外衣束带,解开之后,立马拉着他的手给他脱衣服。

    火急火燎,比提枪上阵箭在弦上还紧张。

    幸好是夏天,外袍一脱,就是里衣,脱无可脱。她潜得更低,去脱他的鞋袜。

    丢掉一切拖累的负重,苏轻辞一身白衣,光着脚,蓝色的光透过河水照在他身上,透明苍白的皮肤幽幽莹莹不似活人,似水鬼。

    似那种活着时因美貌而得到短暂爱恋,没多久便遭抛弃,想不开投河自尽,死后怨气过重所化成的水鬼。日日夜夜在水底,阴暗地窥视路过河边的行人,想要再见一眼抛弃他的女人,以至于陷入疯狂。

    染绯掐了掐苏轻辞的脸,他一个泡泡都吐不出来了,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给他渡气。

    她再次游到苏轻辞身后,双臂圈住了他的身体,再次发力。

    这回,两人一起上升。

    向着河岸上诡异的灯笼蓝光。

    路行漾几招便降伏住了君正园。有什么难的,捆仙索而已,他多的是。随便抽一个往君正园身上一扔,打斗就结束了。

    君正园在网里咆哮:“路行漾,你胜之不武!”

    路行漾听得厌烦:“对对对。”

    “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事可做?”

    望微峰几个弟子做完计划中的事,知道河边出了乱子,赶过来帮忙。

    路行漾如同见到救星:

    “快快!门…染绯在水里,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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