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正园在风中嘶吼:“你是谁!”

    风声不回答,只“哈哈”地嘲讽笑着。

    “连面都不敢露的宵小鼠辈,还这么狂,你凭什么!”君正园左手握住右手腕,两手一起用力,才将剑收至胸口。

    风忽然停止,君正园却没及时收住力,仍旧保持了与狂风对抗的姿势,一下子踉跄几步,差点踩进润生河里。

    风停,雾重新聚起来,隔开君正园、裴雪心与正往河边走的望微峰等人,也隔开了路行漾的不屑眼神。路行漾嗤笑道:“他还有脸问凭什么,他站都站不稳,任谁对他不都可以狂上加狂?”

    按理说,路行漾的声音能完完整整传进君正园耳朵里。

    可在路行漾讲话的同时,那道讽刺过君正园的声音再次响在君正园耳边。

    这回,只有君正园一人听得见。

    “东西在你身上吗?”那道声音沉下去问。

    君正园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看来,不在你身上。”那道声音迅速下了判断,顺带再刺君正园一遍,“也是,你这种蠢货,怎么会得到它。”

    君正园挥剑:“出来!出来!你不要装神弄鬼!”

    裴雪心焦急地喊君正园,先让他冷静下来。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君正园又开始狂躁地对空中吼叫。

    “殿下,三殿下,那人不会出现的,你冷静一点!”裴雪心嗓子都喊干了,也没让君正园静一点,他的表情反而更加癫狂。

    因为那道声音不断在他耳朵里嘲弄,贬损他的能力、心性,说他一无是处。

    君正园要被逼疯了。他大概发现了,其他人听不见那道声音,那道声音只追着他吵。

    “啊——啊——!!”

    君正园挥舞长剑在空中乱刺,他找不到声音的源头,这样的乱刺不过是纯粹的情绪发泄,起不到什么作用。

    染绯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看得见君正园跟发疯了似的狂砍空气。

    这人,空气也会得罪他吗?

    这人,还是胸怀天下的男主吗?

    她转头,苏轻辞正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湿厚的雾气在他睫毛上凝成水滴,睫毛尖尖上托了几颗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珠子,他也不晓得。

    染绯抬起一手,伸出一根食指,缓慢靠近苏轻辞的的睫毛,食指侧面擦掉上面的晶莹。水珠从苏轻辞睫毛上转移到她的皮肤上,她明明听不见声音,却觉得在轰隆的耳鸣之中,有个小小的、水珠扒上她皮肤的“啪”的声音。

    人手在最脆弱的眼睛前面,近距离接触,甚至压弯了他的睫毛。苏轻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人,情绪比君正园稳定太多——至少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染绯慢吞吞拿开手指,放在自己胸口的高度,低头,视线聚焦在那颗形状不规则的水痕上。

    没过一会儿,水珠就完全蒸发了,染绯失去盯着看的目标,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不期然与某人来不及藏好的视线碰撞在一块儿。

    苏轻辞似乎,已经看了她许久。比她注意到他睫毛上的水珠更早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在看她了。

    只不过,每当她稍有动作,他就用“不在乎”掩饰起粘稠的注视。

    染绯将苏轻辞抓了个正着。她对他挑眉,勾勾嘴角,施舍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笑。苏轻辞接收完她的表情讯号,又重新低头走神,心思不在此处。

    陈蕙儿顺着章柳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染绯对护卫打扮的萧院长笑。

    陈蕙儿抿唇小心观察章柳,发现她透红的耳朵,于是轻轻戳她胳膊。章柳回过头来,陈蕙儿竖起手指放在唇前,无声地“嘘”。章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以沉默开头,以沉默结尾。

    君正园耳朵里,那道声音变大、变高亢:“方才,下水的是哪几人?”

    “我怎么知道!”

    君正园嘶吼完,才发现这句话所有人都能听到,不止有他。

    真大祭司跪在地上,拉长脖子高声回答:“小的看见了!下水的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那道声音明显注意力更集中:“哦?哪三人?”

    “啊这,这……小的没看清楚。”真大祭司畏畏缩缩道。

    风又起,干脆利落地掀翻真大祭司。他整个人头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这般在地上滚了三圈,脖子咔嚓一声,不动弹了。

    路行漾右脚迈出半步,又硬生生收回。

    苏轻辞瞥他一眼,路行漾僵硬地扯开嘴角,微微摇头,示意苏轻辞他没事。

    不过就是表哥死在他面前,不过就是那个人又一次爽快地杀了个人。

    杀人对那个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该习惯了。只是不知道,那人要如何向他母后交代。毕竟死的这个,可是母后那边的亲人,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

    那道声音继续发问:

    “好了,现在,有谁看见下水的人?”

    在风刚把君正园缠起来的时候,村长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连疼都忍住没喊。

    而这一切,就是为了在机会来临时,给出致命一击。

    村长喉咙里泛出血腥味,他捏住自己的脖子,尽量连贯地说出一句话:

    “下水的人,就有这小子一个!”村长对君正园打他耿耿于怀,也对路行漾不把他看在眼里的表现怀恨在心,“还有那个假大祭司,他也下水了!”

    “哦,是吗?”

    村长面孔浮现出狂喜:“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所说句句属实。”

    那道声音问他:“还有一个女子,又是何人?”

    村长眼珠子滴流转,随便扯一个人进来。他指着裴雪心说:“就是她,是他们三个下水的。”

    河岸边静了下来。

    村长的心在无边的寂静中,一点一点往上提。

    待其心脏提到最高处时,那道声音终于又出现了。

    “我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你们这群蠢货身上?”那道声音似乎很是懊恼,“活久了,什么事都会遇到,我竟然也会有被当成枪使的一天。你们这群人呐,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路行漾默不作声,身体紧绷,神色紧张,以躯体挡在苏轻辞与染绯身前。

    苏轻辞这才从走神中抽离,思绪回笼,关注起现场诡异的情况。

    那道风中的人声,他有些耳熟,定是在哪里听过,或许,是他们曾面对面说过话。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具体是谁。染绯触碰他睫毛的手指残影,仍停留在他眼底,碰掉他睫毛上的水珠,也弄乱了他的心。

    她总是特别擅长对他若无其事地做些什么,仿佛有多亲密似的,结果还没等他看清、体会透,她就自顾自地单方面宣告终止。之后,他如何反应,心脏如何紧缩,都与她再无瓜葛,是他心不定、咎由自取,怪不得她。

    “我陪你们玩够了。既然一问三不知,那我想各位,也都没有活着的必要。”

    那道声音说着,风暴肆虐,宛如一群凶猛的野兽,在空中咆哮。强大风力能将一切撕碎。以君正园所站之处为中心,风暴一圈圈向外扩开,凡是站立之人均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跌倒。

    风暴之中,村长不能呼吸,两眼一翻,昏死过去。那四个老弱病残的寿主,同样没了呼吸。

    蓝色灯笼的外壳和灵灯的框架,在狂风的冲击下纷纷破碎,紧接着,灯笼和灵灯内发光的芯也破碎了。河岸边,线香的火星子点燃的垫布,早就被风吹灭。天上的月亮被乌云挡住,整个生村陷入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染绯原本就听不见,全靠双眼去看,这下好了,连看也看不见。

    她猜测君正园应该是跟那道风杠起来了,双方越闹越崩,以至于连累他们在场的其他人。

    风扩大范围,上一秒刚卷起染绯的衣角,下一秒就刮得她双目生疼睁不开眼。

    染绯小声骂道:“靠,疼死了。”

    她身旁一直不在状态的苏轻辞忽然开口:“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风停住,往回退了几分,在染绯面前嗖嗖地来回转圈。染绯朝苏轻辞的方向移动半步,虽不明白为什么风不刮到苏轻辞身上,但是明白躲在苏轻辞身边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黑暗中,苏轻辞低头注视她的发顶,几缕发丝被风吹乱,毛茸茸的,怪可爱。他迅速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然后收回手。

    那道声音说话了:“哦,原来这里有个聪明人。”

    “整个生村,延续三十年,就只为了那一个宝贝。渡寿仪式进行的时候,只要在河边,稍微往河面瞄一下,就能知道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我想要的,正是那处不寻常。”那道声音说。

    苏轻辞手搭上染绯肩膀,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嘴上淡定问道:

    “就这些信息?不会连你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吧?”

    “哈哈,大胆小儿!想用激将法对付我,太嫩了。我说过,三十年,只为那一个宝贝。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它是什么。”

    风逼近苏轻辞与染绯二人。染绯完全是懵的,她能感受到苏轻辞胸口在震,应当是在与谁对话。但对话就对话呗,怎么这道风不去追着君正园打,反倒来威胁他们了?

    染绯颇有些不爽地想往前一步,想站在风里,看看究竟是风厉害,还是她不死身厉害。

    可她没走成,她走不成,苏轻辞的大手牢牢箍住她的肩头。

    苏轻辞在风声之外,听见一句格外刺耳的话。

    “如若你不坦白,我就收走你手里这个嫩生生的小丫头,哈哈,她看起来可真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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