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栖云寺在长安城郊往南的方向,即便乘马车也要足足半个时辰才到。

    云韶下马车时才发觉白露今日竟然没有准备脚凳。

    正当她沉思如何下马车时,一只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

    差点忘了,今日她带了李珹出门。

    栖云寺香火不断,来了不少香客,大多是小娘子们来求姻缘。

    寺内有一棵百年大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通天而立,足足有三丈高余。

    香客们大多会在红丝带写上心上人的名字,系在树上,以求取得心上人的垂怜。促成的才子佳人不少,故而此树又称姻缘树。

    云韶随着僧人来到了正堂求签,李珹没有打扰她,守在门外。

    云韶眼神坚定而果断,双手合十,对着神明讲述自己的心愿。

    一愿父亲兄长身体康健。

    二愿天下太平,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至于三愿。

    她回头看了眼李珹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李珹今日身穿一身靛青色的窄袖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祥云玉带,乌黑的头发半束半披散在肩上,丰神俊朗。

    不过她觉得,李珹及冠之后头发束起,风采更甚。算起来,还有一年,他就及冠了。

    她冲着神明虔诚一拜。

    三愿她与李珹,这一世都可以觅得良人。

    云韶手持签筒,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晃,掉出了一根竹签。

    “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处处空;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宫。”

    解签的屋子在佛堂后院,云韶拿着竹签跟着小沙弥穿过幽曲的回廊,庭院中几处大水缸,摆满了含苞待放的莲花。

    眼下并非莲花盛开的季节,这莲花的花苞却独有一缕异香。

    栖云寺的静慧师太看到签文面含微笑:“上上签,小娘子所求皆会心想事成。”

    云韶松了一口气,所愿即所得,这样便好。

    “不过。”静慧师太欲言又止。

    “贫尼看小娘子面相,命格高贵,却有一场劫难。若是顺利渡过此劫难,便可逢凶化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静慧师太说道。

    “若是渡不过去,便会有杀身之祸。”

    “劫难?”

    “小娘子有凤命之相。”

    凤命。

    静慧师太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击中云韶的心。

    当今皇上登基尚不足一年,不喜美色,也并未立后。甚至未听说宫中有哪些宠妃,只有先前东宫里的两个侍妾封了才人。

    这一世,她的归宿是进宫吗?

    她想多问一些签文的内容,静慧师太却摇头不肯再说:“两世之人,已违天理。”

    “小娘子请回吧。”

    云韶离开了佛堂,李珹正在门口等她。

    香客们络绎不绝,有不少小娘子时不时往李珹身上投来惊艳的目光。更有大胆者,直接献上亲手制的香囊赠与他,不过均被他拒绝了。

    看到云韶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安地询问道:“可是签文不妥?”

    云韶摇摇头:“是上上签。”

    她心情复杂,师太的话让她不得不多想,若说凤命一事不必当真,但师太却看出了她是两世之人。

    两世之人,已违天理。

    所以她才会有一劫吗?

    可签文又是上上签,难道说,她的良人是皇帝。

    李珹见她神情恹恹,拉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云韶任由他拉着,没有推开他的手。他的手很宽大,也很暖,有些不舍得放开。

    脚步停下,正是那棵百年姻缘树。

    树上挂满了红丝带,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着,似乎在昭告人们,它很灵验。

    云韶怔愣着看着这棵树,前世,她也曾来过这里,将写有李珹名字的红丝带系在了树上,怕不灵验,她还多系了好几条。

    最后也确实如愿,只是过得并不算开心。

    李珹待她很好,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佳,府中中馈概不过问,全由她打理。

    只是他性子太过冷淡,沉默寡言。三年的夫妻情分在他的冷淡中就这么一点一滴被消耗掉。

    李珹从怀中掏出一条红丝带,递给了云韶。

    早在云韶解签文之时,他便偷偷来到这系上了好几条红丝带,每一条都写了她的名字。

    他不信神明,只是跟云韶有关的,他愿意试一试。

    “这是?”云韶看着熟悉的红丝带,轻声问道。

    李珹眉眼温和:“听说写上心上人的名字,便会得偿所愿。”

    云韶噗嗤一笑:“你也信这个?”她不觉得李珹是会信这些民间传闻的人。

    “怎么?你有心上人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他,莫名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李珹目光如炬,轻声说道:“有。”

    “可是她好像并不心悦我。”

    云韶眸光微闪:“那你自己系上不就好了,为何拉我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中却想,李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小娘子呢。

    温婉大方,还是小鸟依人。

    古灵精怪,还是英姿飒爽。

    李珹稳了稳心神,眸中充满期待:“想请教娘子,如何讨得小娘子欢心。”

    云韶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投其所好。”

    她知道他们二人现在并无任何关系,没有理由绑着他,甚至当他恢复记忆之时,还可能会怪罪于云家。

    也好,各自觅得良人,不正是她的心愿吗?

    可心中的憋闷委屈尽数上涌,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前世做了那么多努力,他都没有爱上她,到头来落得个和离的下场。

    原来他也会爱人啊。

    李珹凝视着她变化的神情,心中微动,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他上前一步,俯身拥住了云韶。

    他的身形劲瘦有力,怀抱有些硬邦邦的,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云韶的脊背,像是情人间的安慰。

    云韶杏眸微睁,觉得浑身酥麻,一时失去了所有力气,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做出回应。

    她感受到了李珹强有力的心跳。

    他喜欢的人是她吗?

    “召召。我们回来了。”

    迟迟未见云韶的回应,李珹心下一凉,微微松开了力度,云韶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面色惨白,唯有双唇异常的红,脉象偏数紊乱,缓弱无力,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来不及查探中毒的原因,他焦灼地抱起云韶朝寺外匆匆走去。

    长安,明王府。

    云韶依旧昏迷着。

    方才情急,李珹顾不得暴露身份,匆忙赶回了明王府。

    追风跟听雨一个呆若木鸡,一个满头雾水,不知王爷带回来的小娘子是何来头,能让他如此珍重。

    “追风,你去栖云寺的佛堂后院查一下。”

    “听雨,你去找云都尉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是。”

    明王府有一客卿名叫陆七,最擅制毒,自然也会解毒。

    云韶的情况不妙,陆七不断施针阻止毒物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半日时间。

    强灌进去的汤药顺着嘴角留下来,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咽不下去。

    李珹双拳不由得握紧,双目猩红,后悔万分。

    他应该时刻跟着她的。

    “让我试试。”李珹接过了催吐的汤药,俯身覆上了云韶的唇瓣,用舌头撬开牙关,将汤药喂了进去。

    一碗汤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见汤药没有再流出,李珹松了一口气。

    良久,云韶胃里翻江倒海,不停地呕吐。

    “总算是吐出来了,不过此针只可维持半日。”陆七叹了一口气,他自幼便跟毒物打交道,还未曾见过如此难解之毒。

    “可知是何毒?”李珹焦急地问道。

    陆七摇摇头:“不像是中原之毒,依我之见,倒像是西域来的曼陀罗。”

    “曼陀罗?”

    “曼陀罗是一种花朵,它根、茎、叶、花都有毒性,若是泡在水中,毒性挥发更甚。但是中原很少见到此花,不知这位小娘子可接触过曼陀罗?”

    李珹忽然想到云韶出来时身上沾染的香气。

    “曼陀罗可有香味?”

    “成熟的曼陀罗有香味。”陆七答道。

    “我现在要去赶制解药试试。每两个时辰换一次针,你再来寻我。”

    李珹想,大概是佛堂后院出了差池,追风已经去查探,眼下还是研制出解药最要紧,便没再问什么。

    屋内众人都退了下去,云韶方才吐了不少,衣裙有些脏污,连带着李珹的衣袍也弄得十分狼狈,他倒也不嫌弃。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云韶褪下了衣裙,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前世他就想,小娘子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的柔软。

    每次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就像抱着棉花一般。

    一想到这,他便轻声笑了出来。

    倏地,他停下了动作,看到云韶的右肩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伤疤颜色已淡,看样子是陈年旧伤,只是他疑惑从前为何没有发现。

    云峥很快便赶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换下官服。

    听雨猜到了小娘子是云家的人,能让王爷如此看重,可见这位云小娘子以后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王妃,他自然要为自家主子多说些好话,在未来大舅兄面前留个好印象。在来的路上,便跟云峥讲了大致情况,顺带夸赞了下李珹。

    云峥焦急万分,但眼下家中还有孟家人做客,尚不清孟家的口风是否严谨,实在不方便闹得太大。

    更何况此事涉及妹妹性命,听闻明王府有一擅毒的名医,留在明王府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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