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初第二日醒来,才知道连怡兰她们也被提去审了一遍,怪不得昨日回院子里时没见人。

    “……好在咱们是主子的人,元德公公就抬抬手没动刑,陈良媛身边那个芳怡不知肚子里藏了什么腌臜事,现在都没放出来。”

    打磨精细的铜镜中映着她微蹙的神情,怡兰没敢再多话,只是手里的动作又轻了三分。

    “发簪用些素银的,不必太繁杂。”

    怡兰正拿着一支绿松石簪花钗,她往日最是顺孟初心意,今天却忍不住开口相劝:“奴婢知道主子是顾及郡王妃,可今日您要去迎宾客,多得是人想瞧新封的郡王侧妃,何况宗室女眷中,也不必忌讳这些。”

    话说得难听一点,除非皇上驾崩,不然就算是后院这些女子的亲爹亲娘死了,那也是不能表露忧思的,最多用膳时减几道膳,便算是“尽心”了。

    宫中的杜贤妃娘娘当年也是圣眷优渥,可就是因为得知了其父病逝悲痛欲绝,过度伤心之下,肚子里的小皇子没保住,这才被皇上冷落下来。

    “那便只簪这支,其余皆不用了。”

    怡兰心中两难,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孟初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说句实话,她和郡王妃之间没比陌生人熟悉多少,若是郡王妃没出事,她两早晚也是要走到撕破脸的地步,但今天是别人的丧葬之事,让她只想着自己要见什么人搭什么衣裳首饰,她是真没那个心思。

    之前宫里传来旨意,赐下恩典许善郡王妃早日入土为安,只停灵一天,所以今日吊唁后,便要立刻下葬了。

    孟初穿着一身白青色素服,乌鬓堆云,无有脂粉,方一露面,灵堂前众人就拿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个遍。

    膝盖还不敢使劲,她手搭在怡兰小臂上,往赵祈身边站定,就当自己是个哑巴,若来人是长辈,她便跟着行个蹲礼。

    “手腕还疼吗?”

    赵祈一侧头跟她说话,孟初便觉得众人的目光更在她身上黏着了,干脆就摇了摇头,赵祈也知道人多眼杂,栖栖又刚封侧妃不久,连个认识交好,能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得避些风言风语,便也没像私底下那样,非要撩她袖子看一眼不可。

    灵堂侧房有人往那看了一眼,冷笑道:“真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善郡王妃尸骨未寒,却已经有人要踩着她博名声了。”

    七皇子妃头疼不已,见身边除了她们自己带的侍女并无旁人,这才松了口气,“二姐,你也瞧瞧这是在哪,善郡王府的事,哪里能容你在胡说?”

    何况人家孟侧妃穿得素净,总比穿得花枝招展的好,也是对善郡王妃的敬意。

    七皇子妃的二姐嫁入了安远侯府,是安远侯世子的夫人,生性就是犟脾气,只自顾自的说:“去年年宴上,我还和善郡王妃说过话,怎么这孟侧妃一进府她便病了,等封了侧妃没几日,她竟然都香消玉殒了!”

    七皇子妃没想到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她这个二姐竟然越发偏执,说话也没个分寸了,当下便冷了脸,“二姐不过是见人如见己,若再如此,你今年宫宴也不必来了,我直接去信给母亲。”

    安远侯世子妃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安静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又钻了牛角尖,可只要一想到府里那个被安远世子护着宠着的贱人,再看到在那站着的孟侧妃,心里就觉得气不顺。

    顾及着是在善郡王府,七皇子妃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透,要是孟侧妃一进府就能把郡王妃算计了,那东方家简直是要颜面扫地了。

    等孟初膝盖实在是撑不住时,这场吊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后面的事便无需她做什么,可以好好歇歇了。

    郡王妃丧仪办的很是简便,却不是赵祈的意思,而是宫里传给内务府的,已经从赵祈那了解些内情的孟初,心里猜测皇上是不是也知道郡王妃的死因,这才不想正常操办。

    只是在有心人眼里,这却是皇上对善郡王态度微妙的铁证,毕竟夫妻一体,又没听说善郡王妃出过什么错,没准就是借这事敲打善郡王也不是不可能。

    .

    “殿下,卢嬷嬷送进去了。”

    元德腰弯的更低了,他从会伺候人就到了殿下身边,知道他智计有余,而狠辣不足,总在最后关头心慈手软,正如以前在上书房,九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常常喜欢捉弄人,当时排行前面的皇子都已出宫开府,九皇子便仗着赵祈和赵禧作为兄长不好跟他计较,常常“不小心”将墨汁甩到了他们功课上。

    当时赵祈已经将他引到箭亭,只要九皇子看到马,自然会闹着要去骑,而那日箭亭的马是备给皇上赐武官的,都是未驯服的烈马,但就在九皇子果然如计划那般想偷偷钻进马厩时,赵祈却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从那时元德便知道,殿下心不够狠。

    可没想到这次,竟直接将卢嬷嬷活埋入郡王妃墓中,明明之前殿下已经要放她一马,到底是又查出什么事……

    “元德,让人去把库房里那几个绿松石的镯子拿给孟侧妃。”

    他回过神一愣,“是前年宫里娘娘赏的那些?”杜贤妃寻由头赏殿下不容易,都是挑好东西给。

    赵祈横他一眼,后者立刻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赶紧退下去办差事了。

    .

    孟初没想到是元德来送,倒是瞧了他好几眼。

    元德跟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刻意把肚子吸着回话:“这些都是宫里内库出来的好东西,虽说这镶嵌的料子不算太贵重,但手艺却是巧夺天工,内务府会这个的老师傅可不多了。”

    托盘上的镯子样式不同,但花纹繁复,有一个竟然是两层镂空笼绿松石石珠的,拿起来晃动两下,还能听到清脆的声音。

    见她是真的喜欢,元德心道,他也好跟殿下回话了。

    晚上赵祈来的时候,孟初已经戴在手腕上,凑在烛台边,看镯子里绿松石的花纹。

    “你肤色白,戴这些重色的首饰,看着倒不沉闷。”

    “我舅舅曾送给我一块绿松石,让我打了首饰用,可惜拿给弟弟玩,之后便找不见了。”当时孟止才两三岁,她就怕他是咽了下去,偏偏娘又不在家,急得她自己带着小丫鬟就出去找大夫。

    赵祈以为她提弟弟是想说别的,就宽慰她道:“放心,你弟弟的事,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孟初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弟弟什么事?”她想起来,“殿下是说他去书院的事?他不想去便不去吧,本就是在乡下习惯自己埋头学的,他不愿意也不用勉强,年纪还小不着急,等考上童生再说吧。”

    “……”赵祈犹豫了,栖栖不会不知道吧?孟家没来信跟她说?

    一见他反而沉默了,孟初有些反应过来,“他出事了?”

    孟止能出什么事,他在京都不认识几个人,天天在家里不出门,一定是有人欺负他了。

    孟初一拍桌子,没好全的手腕冷不丁抽痛了一下,瞬间气势全无。

    赵祈见她着急,便把事情春秋笔法了一番。

    “孟止偶然结识了侯阁老家的嫡孙,两人一见如故。”孟夫人把他锁院子里,没想到夜里翻墙出来了,不知他怎么躲过了巡查的小兵,藏在得了恩典,可在夜间出去求药的侯小公子的马车里。

    侯小公子发现孟止也没声张,还拿了小厮的衣服给他,一起玩了两天。

    “两人都觉得京都里风景寻常,便准备出去游历。”据侯小公子的侍从说,是孟止一直在忽悠侯小公子出去。

    “本是说要到京都城外的庄子上看看,但让侍从买个零嘴的功夫,他俩就自己驾着马车出城了。”应该还是孟止所为,侯小公子就不会驾马。

    孟初听明白了,意思便是她那个面上老老实实,不善言辞的弟弟,拐了侯阁老的小孙子,两个人离家出走了?

    连赵祈都记住他名字了,可想而知事情闹得多大!

    她克制自己想亲自去抓孟止的想法,“有他们消息了没有?”

    “令尊他们先去了孟老夫人那,但孟止应该没往那个方向去。”

    孟初简直想冷笑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了再想出来就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赵祈曾经一直觉得自家兄弟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太子暂且不说,二哥暗地里不知养了多少幕僚帮他出谋划策,老三跟着他性子也越变越古怪,老四一天天自以为聪明,干的都是蠢事,老五就更不用提了,呵呵。

    后面那几个没出宫的弟弟们在上书房更是闹得不行。

    但没想到孟初家中的弟弟,更是不得了,走前竟然记得顺走路引,还能让一向对人不亲近的侯小公子,抛下自己的侍从跟他走,几天了也只查到他们往北去了,还没拦住人,从某方面来说,孟止实在聪慧,他如今才十二岁,以后定然是个人才。

    “也是当时书院的事欠了考虑,不知他无意仕途,这才让孟止和孟夫人闹了不愉快,引出此事。”

    孟初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竟然还不想读书?还敢和我娘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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