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一早上不是审犯人就是死啊死的,阿如听得心烦,不由说道,“要死了就送医堂啊,我又不会看病,找我做什么?”

    小兵唯唯诺诺:“启禀公主,那,那女子说有重要军情,一定要见到您才肯说……”

    只能弃了马出门,果真有辆马车,像是奔走时久,拉车的马儿已经烦躁地倒换四蹄喷鼻不止,带得马车也摇摇晃晃,飘动的布帘下角扬起,露出里头一大团血迹来。

    示意朵哈前去看看,阿如凝神看着。

    朵哈才拿弯刀挑起布帘,便从里头赫然垂下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来,手腕上戴着一串晶莹的杂色宝石珠串,阿如认得,是阔真的东西。

    立刻叫住朵哈,阿如示意他将马车牵进院里,自己回身去看来往的人群,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

    阔真伤得不轻,待军医诊过,阿如嘱咐巴丝玛好生照料,自己则换了公主的常服,同答伏迩一起见请来的胡商。

    基本还是那些人,只多了个昂格,正与贺征几个熟络地闲聊。

    他们竟是旧识?阿如心想,这个昂格听命于陆松鸣,从来只说陆松鸣交代的事,其余的一问三不知。想套他点话很不容易,议事毕定要留贺征单独问一问。

    还是沿途商路的问题,按阿如的意思,弃原先途经于阗的南线不要,改为北线。一路穿过漠北南境直通焉耆龟兹疏勒三镇,翻越葱岭,最终到达牵利人的城邦。

    虽路途增加些许,但一路都经过漠北与周交界,商队安危大有保障不说,漠北以疏通商路为由南下驻兵便名正言顺。

    且胡商多是自发行为,行商具体走哪条路不必经过朝廷允许,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引起朝廷忌惮。

    昂格自然明白,并不说话,倒是贺征,蹙眉问道:“如此一来的确是绕开了蕃人,只是……朝廷虽不管我们走哪条路,入大周境却要凭一纸过所,若是绕开南线,这过所?”

    过所是允许在周行商的通行证,需要加盖大周州县治所的大印才有效力。算起来,只有商路沿途几个重镇驻官有此权利,近处的甘州曹令算一个,周边还有肃州凉州以及沙州的刺史。

    阿如能有此提议,自然是考虑过这个问题,扬扬下巴示意昂格说话。

    起身与在座的行了一礼,昂格朗声开口:“诸位有所不知,去年开春雪化时,我曾跟随一支商队走过一趟北线,沙州以西几乎畅通无阻,路径虽远了一些,但远离盗匪流寇之祸。且我跟随那位首领实力雄厚,过所一事,可全然委托于他。”

    说完拿出自己的过所给大家传阅,上面所盖沿途州县的大印清晰可见,在座的无不点头,疑虑稍减。

    阿如明白他说的这个人就算不是陆松鸣也多少会与陆松鸣有关系,不由笑问:“先生所说首领既有这门路,何不引见一二?”

    昂格颔首:“启禀公主殿下,昨日我才收到首领信函,前夜已至肃州地界。待手头事了,自然会前来拜见。”

    阿如心里有了底。不得不说陆松鸣当真是了解她,自打出了京都,走得每一步陆松鸣都明白,甚至会先一步走到她前面去。或许就像陆松鸣说的那样,为踏沙部洗刷冤屈是他拼了命都要去做的事,那他做的每件事就都是这个目的。

    可阿如自己呢?

    按理说,她是最该为踏沙部沉冤昭雪那个人啊,可是阿依慕,踏沙部,邱穆陵,每一个名字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该誓死为这个陌生的母族报仇,还是该努力站到自己想去的位置上?

    其实从答伏迩那日突然出现,阿如就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为母族,她便要不顾情义诛杀仇敌,势必会与答伏迩反目;为自己,她便可不顾仇恨与答伏迩携手,先夺甘州再取河西,真到这个时候,答伏迩便也奈何不了她了。

    可与答伏迩联手,陆松鸣未必会同意。

    会客毕答伏尔便回了漠北,找了个由头留下贺征,阿如叫人重新换了茶水,笑问:“听闻贺相公本家原不是周人,单说相貌,我倒未看出来。”

    本也不是什么秘密,贺征大大方方应了:“家父确实不是周人,不过家母原籍京畿蓝田,是货真价实的周人,父亲当年经商偶遇母亲,一见倾心,我兄弟二人便入乡随俗,入了周籍。”

    “倒不失为一段佳话。”阿如颔首笑说,“令慈想必容颜出众,惊为天人。”

    贺征一笑,倒也不谦辞,拱了拱手说:“家母自然比不上公主殿下凤仪之姿,实是家父出身漠北,据说祖上曾是鲜卑血统,生的英伟些。”

    贺家老爷子竟是漠北出身?

    那他们就是千千万万入了周籍漠北人中的一员!

    陆松鸣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阿如心里一沉,假装不在意问:“倒不曾想令尊与我们漠北有这样的渊源,我如今虽是半个漠北人,却是初来乍到不认得人。令祖上既出身漠北,不知原先姓什么?”

    贺征答得爽快:“祖上原姓贺兰氏,家父当年改籍取了贺字为姓,我们兄弟便都依周人的习俗以贺姓取名。”

    “原来是这样。”阿如听着,不由蹙眉,“不过,我在漠北半年之久竟未听说过贺兰这个姓氏。”

    贺征这下不笑了,沉着脸答话:“公主赎罪,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印象中问及父亲这些事便会引他不快,后来我与哥哥就很少问这些事了。这两年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还时常看着他那块刻了贺兰两个字的牌子唉声叹气,我劝父亲北上看看,他又摇头说不行。唉,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真是如此,那他们踏沙部遗民的身份便可确认了。

    只是不知道还有哪些人。

    得见一见这位贺兰氏的老家主才行。

    阿如起身,思忖片刻,回说:“漠北还是暂且不去的好,令尊若是思乡情切,不如邀至临州,本公主正好想听他说说漠北五部分治的事。”

    “漠北五部?”贺征明显一愣。

    阿如明白他这是不知道踏沙部的事了。

    “没错。”阿如肯定地说,“这里头有些横亘三十年光阴的旧事,令尊想必很想找人聊一聊。”

    贺征最后满腹狐疑的走了,阿如断定他会写信告知贺家老头,倒也不担心。

    如今该担心的却是阔真,不知她遇上了怎样一伙贼人,伤势十分重,毫无清醒的迹象。

    倒是沈七那里有了消息,说那打死不开口的蕃人,竟全然招供了。

    这倒是奇,阿如看了眼他递过来的供词,与派出去的探子捎回来的消息大差不差,确实是招供了,由衷赞了一句:“做得好!”

    沈七拱手:“属下不敢冒领功劳,多亏公主殿下信任,属下才有此机会为公主分忧。”

    这个人怎么说,就是投机的过分。但不得不说他对机会的敏锐嗅觉,等闲没人做得到。

    还是那句话,沈七能用,却要提防着用。

    “走吧,”阿如起身,“去会会这位多吉首领。”

    “公主!”

    谁知沈七忙拦了她一把,“牢房污秽,公主殿下金枝玉叶……”

    阿如岂是在意这些事的人,径直往前走:“怎么?你弄死他了?”

    沈七仍在拦:“没,没有……”

    阿如也是长了玲珑心的人精,觉出异样,招手示意朵哈带人跟上,声音里却不露分毫:“没有就好,本公主还有些话问他。走吧,带路。”

    沈七只好带路。

    牢房就是临州府衙的旧牢房,又暗又潮湿,还时时散发着腐烂发霉的臭味。

    阿如毫不在意,连眉头都未稍皱一下。沈七磨磨蹭蹭,还是将阿如领到审讯多吉的牢房里。

    因沈七的异常阿如早有他将人屈打成招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眼前竟是这样一幅骇人的场景。

    多吉那样高大的蕃人汉子,此时已被砍去了手脚蜷缩成小小一团,毫无生气地躺在肮脏的地上。不远处还有个一人高的铜瓮,瓮下的火虽熄了,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仍隐隐透出星点火光。

    阿如只一眼便觉胸中呕意翻江倒海,朵哈早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她面前,拔刀便指向沈七。

    阿如借力扶他后背稳住身形,忍着胸口憋闷质问道:“原来沈七郎所说招供就是这般残忍刑罚!手段残忍至此,恐怕换作谁都能问出来吧!”

    沈七早有准备,忙跪下:“公主赎罪,属下见公主每日为此人烦忧实在着急,这才下手重了些。”

    “重了些?”阿如推开朵哈,眼中杀意顿显,“与此相较,炮烙之刑不过而而,阁下竟只是觉得下手重了些!”

    阿如怒意上涌,沈七却不慌不忙,垂首叩地:“公主殿下容沈七辩解一二。私以为小小临州托不起公主殿下宏图大志,放眼河西,有吞并之心者不少,能为百姓着想者却不多。河西百姓受兵祸侵扰近百年,早生之无望,公主殿下入主临州不伤一草一木,实是河西百姓日夜盼望之明主。可取江山非易事,心慈手软更是君主大忌,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不愿行严刑酷法,就让沈七代劳吧。沈七不在乎身后名声,只要能为公主殿下分忧,只要能为河西百姓谋条出路,就是遗臭万年,沈七在所不惜!”

    这个沈七,真是留不得了。

    阿如虽也这样想,当然不能承认,恶狠狠瞪向沈七:“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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