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妤给祖母请安。”姜婉妤盈盈下拜道。

    “好,快起来坐。”姜老太太坐在榻上,轻轻挥手道。

    姜婉妤起身坐在榻上,祖母问:“他待你还好吗?”

    “劳祖母惦念,还好。”

    祖母仔细打量着她,然后道:“少年将军,自幼在军中长大,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你又生得出挑,他待你应是不错的。”

    姜婉妤微笑以对。

    祖母拨弄着手里的佛串,抬头问:“我听说,你婆母的身边还养着一个掌家的丫头。”

    姜婉妤微微颔首,道:“是的,是婆母的侄女,自小养在身边,如同亲女一般。”

    祖母轻叹一声,仰头道:“就算是亲女,如今府中有了你这个正主,中馈自然也要交到你的手里。她别忘了,咱们姜家女儿可是她苦苦求来的。”

    其实姜婉妤一直不解此事,便问道:“祖母,蓝家祖上是获罪的,京师众高门唯恐避之不及,她怎么敢来姜府上门求亲?”

    祖母长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成婚不久就外放做官,那个地方寇贼流窜,全靠你父亲拨乱反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得罪狠了,贼人在大雪天把你父亲吊在树上,就在他快冻死的时候,你的公爹正好路过,但是他着急去城里给发热的儿子买药。紧急之下,你的父亲把手上的姜姓扳指摘下来给他并承诺,只要他救了自己,就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姜婉妤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姜府求娶。不过父亲是不会把婉妍妹妹嫁过去的,对吧?”

    姜老太太摇摇头,叹息道:“虽说只是一个老妇人,没什么可畏惧的,但是你父亲如今位极人臣,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盯着。倘若有任何口实落入他人口中,姜家便会有折损,因此,你父亲是一定会把女儿嫁过去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姜婉妤自嘲地笑了笑,道:“恰巧,我回来了。”便成了这桩婚事的替代品。

    祖母手拨佛串,安抚道:“都是天意啊!”

    这时,刘妈妈轻步走至老夫人身旁,恭声笑道:“老太太,新姑爷前来见礼了!”

    “快请进来。”老夫人微微颔首,调整坐姿,等着蓝梓炎进来。

    梓炎走进来对祖母恭敬行礼:“见过祖母。”

    祖母含笑点头,道:“好,快看座。”

    梓炎行礼道:“谢祖母。”然后依言坐下。

    祖母面带微笑问道:“你母亲身子骨还好吧!我家孙女嫁过去,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梓炎目光转向姜婉妤,然后回道:“母亲身体很好,姜......婉妤也很好。”

    姜婉妤听他说着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偷笑。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进来回话,说姜阁老有东西要给大小姐,请她过去取。

    姜婉妤看了眼梓炎,然后对祖母说:“祖母,我先去了。”

    祖母含笑道:“去吧,正好我问问将军,你有没有欺负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两人。

    梓炎微微一笑,姜婉妤行礼退下。

    她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书房,仆人就等在门口,等姜婉妤到了后,直接为她开门,并对房内的姜阁老通报:“老爷,大小姐到了。”

    姜阁老正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知道姜婉妤走进来行礼,他也没抬头。

    待他写完最后一笔,问:“东西找到了吗?”

    姜婉妤压下嘴角,淡淡回应道:“还在寻找。”

    姜阁老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笔,这才抬头,看着这个像极了妻子的女儿,道:“时间可不等人,要抓紧。你要清楚,你进蓝家可不是为了做将军夫人的。”

    “敢问父亲,那本名册是什么,竟如此重要?”

    姜阁老冷言道:“你无需知晓那么多,你只需速速办成此事,把名册找到交给我即可。”

    姜婉妤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股不甘,道:“父亲只说是寻找名册,却不告知我具体内容,我又该如何确保我找到的正是您所需之物?”

    姜阁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缓缓开口:“那本名册上,记录着诸多世家富绅和朝廷官员的捐赠信息。其中,也包括你母亲王氏一族。”

    她不解,且觉得此事有问题,便问:“父亲,蓝将军是从北地回来的武将,据我所知,他和你说的这些人并无往来,他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姜阁老轻叹一声,解释道:“诚如你所说,蓝梓炎长居北地,不懂官场的险恶。北地连年征战民不聊生,许多世家和官吏深知北地军需紧迫,都愿意伸出援手,捐赠银两以资军需,王氏一族也是对北地贡献极大的世家。高总兵便把这些人的善举编造成册,让后人铭记。”

    姜婉妤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疑虑:“如父亲所说,这是好事,应当昭示天下以示嘉奖,为何要女儿偷拿?”

    姜阁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声道:“因为他手里的名册是假的,不仅如此,还有可能给那些人包括你外祖王氏带来引来杀身之祸。”

    姜婉妤心中一凛,问:“父亲什么意思?”

    “朝中权贵和北地将领为了谋取私利,伪造名册,他们故意夸大捐赠的数额,甚至将一些未曾捐赠的人名也列入其中。这样一来,名册上的数额便大大超过了实际捐赠的数额。”

    姜婉妤的心头涌起一股寒意,低声道:“若是如此,倘若朝廷详查,银两对不上,那些人便是便是冒捐之罪,是大罪。”

    姜阁老点头赞许,接着说:“这还是蒋副将一次醉酒后不小心说漏嘴的,因为此事上不得台面,殷总兵当时便写信给太子,太子便开始暗中调查,果真不假。蒋副将曾是三皇子母舅孟将军的副将,最后选择自尽以保全家门。他自尽前将名册给了要领兵回京的蓝梓炎,不知道最后要交到谁的手里,总之一定要尽早截住名册,好保住哪些捐赠者的名声和性命。”

    她缓缓说道:“父亲说的这些,蓝将军知情吗?”

    “为父也在想这件事,不过当初在先帝面前救了蓝氏九族的人正是三皇子的母家,所以他是否知情已经不重要了,你把东西找到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她相信,能在危险之中救下自己的人,绝不可能是一位丧尽天良,穷凶极恶的人。但是,眼下不好和父亲直说,因为父亲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她还需要再思考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说:“偌大的蓝府,我要找个东西也并非轻而易举,我还需要时间。”

    姜阁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若还想着拖延便能了事,那可就大错特错,你别忘了,你母亲的骨灰还放在府里呢。”

    姜婉妤紧紧握住双手,是的,她怎会忘记母亲的骨灰还在父亲的手里?她平复了一下自己情绪,冷冷地对姜阁老道:“父亲多虑了,我从未忘记,不过女儿所说也是实情。”

    “好,你尽快。”然后指了桌上的一个长盒子,“你把这幅字也拿走吧。”说完,又低头写字了。

    姜婉妤知趣地走出书房,她此刻更加看清了这个男人,怪不得母亲就算去世也要远离他。

    书房内的姜阁老在姜婉妤走后就缓缓坐下了,闭上眼睛,回忆起那年雪山被绑,见到蓝梓炎父亲的情形。

    他那时初涉官场,又娶了世家女为妻,心中满是雄心壮志。只要这次外放有了可观的政绩,那以后在官场上可谓是前程似锦、扶摇直上,所以他在外放之地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就想着有所作为,因此,得罪了一众山匪流寇。

    那帮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也畏惧他是朝廷官员,直接杀死不好,就把他活捉后扒光衣服,帮主双脚吊在树上,任由风雪肆虐,等着山里的野兽过来吃了他。

    就在他瑟瑟发抖,奄奄一息时,看到了路过的蓝梓炎的父亲,蓝父胆小怕事,又要给儿子买药,姜阁老为了活着便以女儿相许为由,让他搭救,蓝父看到姜阁老的金扳指就答应了。

    其实那个时候姜阁老的夫人才刚怀孕,哪知道是儿是女,不过是城中一个看相的说他的夫人这胎一定是个儿子,所以姜阁老才随意的说出承诺,他怎么可能和这等低贱之人成为亲家。

    可是天意弄人,这一胎生下来的竟然是个女儿,不过当时只顾失落的姜阁老已然忘记自己那日的嫁娶之说。

    当然了,他也从未打算真的让姜婉妍嫁进蓝府,太子那边是早已属意姜婉妍的,他是不会得罪太子的,他本想在族中找个伶俐的嫁过去就完事了。熟料,蓝家有太子一党需要的物什,他们几番探测都没有找到,这时正好这个女儿回来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有什么事是比抱住下一任皇帝的大腿更香的呢?不仅将姜婉妍嫁进了东宫,还能入内阁,而这个大女儿去帮他做事情,这一年真是好事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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