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恰逢皇上临朝。散朝前,三皇子向皇上递上了一封奏折,大致内容是,京中几大粮商知晓军粮被劫一事,现下竞相出粮以供宁夏府,此等壮举,更彰显出仁心之广,商贾有义,百姓和乐。

    皇上得知后,很是欣慰,朝堂下的大臣们纷纷跪拜,“圣上仁德,国之大幸!”

    然而,此番佳话,在太子与姜阁老等人听来,却如同冬日寒风,刺骨生寒。退朝之后,一行人面色凝重,步履沉重,穿廊过巷,一路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东宫。

    进了东宫议事厅,太子率先回到主座,面色阴沉,似乌云压顶。柳尚书先发制人,语带讥讽,对姜阁老道:“真没想到,姜阁老的女儿是如此聪慧过人,竟能洞悉冯家幼子隐秘。”

    姜阁老微微回头睥睨了一下柳尚书,然后正身对太子躬身道:“殿下,此事确是臣的疏忽,没想到她竟然能探听出冯家幼子的隐疾,还有所需药物,这点着实令人意外。”

    听了姜阁老的言语,太子眼眸微缩,心中暗自思量:知冯家幼子隐疾及所需药物者着实不多,知道药物在罗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怎么就这么凑巧,能让姜婉妤以如此快的时间得到此物。莫非,是他?

    柳尚书打断了太子的沉思,急不可耐地插话道,“殿下,姜婉妤坏了咱们的筹划,难道就这么让她堂而皇之地带着粮草去宁夏府不成?”

    姜阁老缓缓言道:“殿下,此次事件,也是对那些世家大族的一次警醒。若非他们犹豫不决,何至于此?依老臣看,此事就算给那帮世家一个教训,让那些阳奉阴违之辈知晓,只有真心臣服于殿下者,方得重用。至于粮草,出京容易,想平安到达宁夏府可就不容易了。”

    太子闻言,轻挥衣袖,言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务必做得干净利落,莫要让本宫失望。”

    **

    姜婉妤傍晚回姜府,姜阁老还没回来,她先去后院拜见祖母。

    “这粮草非要你去送不可吗?路途遥远,多危险啊!”姜老太太听说后,将手中的珠串放到桌子上,关切地问姜婉妤。

    姜婉妤微微一笑,“祖母莫要担心,路上有兵部的很多士兵随从,必能护我周全,不会有危险的。”

    “那战场可不是女子家玩闹的地方,既然银粮都筹备妥当了,让他们送就行了。”姜老太太眉头微蹙,言语间满是担忧。

    姜婉妤柔声安慰,“祖母放心,婉妤会平安回来的。”

    姜老太太眸中闪过一抹洞悉之色,笑中带嗔,“我看你是挂念蓝将军了。”

    姜婉妤羞涩一笑,然后嗔道:“不和祖母说了,我要去看看父亲回来没。”

    姜老太太嘱咐道:“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宁夏府给祖母报个平安。”

    “好!”姜婉妤福礼后,退了出来。

    出了姜老太太那,行至庭院,碰上府里的管家刘青,刘青行礼说:“大小姐,阁老今日政务繁忙,至今未归,今晚恐怕......”话没说完,但是姜婉妤已经听明白了。

    自从上次三皇子在大殿上为粮商们请功一事,朝中一些年轻的大臣对其赞誉有加,都觉得三皇子此举更加关心民生,还有粮商们,现下对三皇子更是感激不尽。她今晚过来,是想在临走前再次提醒一下父亲,不要一味的将赌注压在太子这边,防止一错再错。蓝梓炎早晚是要将贪墨一事昭告天下,纵然姜家有负于她们母女,可是谁敢说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全部被问罪。

    粮仓在京郊附近,所以姜婉妤和竹沁打算在京郊与大部队汇合。姜婉妤身上的伤势没有大好,无法承受长时间的马上颠簸,故而,她们乘坐马车前往。

    在香宜坊门口,姜婉妤在出发前见到了上官沐泽。

    上官沐泽面带笑意,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姜婉妤,“阿婉,此行路遥,给你们备了一些路上容易存放的糕点,便于途中充饥。”

    姜婉妤感激地微笑着,双手接过来,“多谢。”然后交给竹沁。

    上官沐泽眼神中满是柔情,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玉色药瓶递给姜婉妤,“路途遥远,煮药不易,有了这个药丸会让你方便一些。里面添加了进补的药材,会让你的身体快速恢复元气。”

    姜婉妤温和而笑,“如此,那我就敬谢不敏了。”说完收下了玉色药瓶。

    上官沐泽欲言欲止,最后还是说:“路上小心,一定注意安全。”

    姜婉妤听到了‘一定’这个词,她笑了笑,“知道了!”

    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车窗处露出元诗雯的小脸,她兴奋地直呼:“婉姐姐——”

    姜婉妤诧异,又惊喜,“元妹妹。”

    元诗雯下了马车,跑过来就抓住姜婉妤的手,“婉姐姐,还好我赶上送你了,要是香宜坊见不到你,我就要赶去京郊了。”

    姜婉妤展颜一笑,像哄小孩似的,说:“还是元妹妹最贴心了!”

    元诗雯也是眉眼弯弯,她转头对马车旁的丫鬟吩咐道:“快,把东西给我拿过来。”

    丫鬟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拿过来一个不算小的四方木盒子,元诗雯捧过来,对姜婉妤说:“婉姐姐,这里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虽说比起来有些微乎其微,但也聊胜于无,况且,能帮一点是一点。”

    姜婉妤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打开盒子,顿时吃惊,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她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虽不多,但是对于两袖清风的御史家,这应该也是部分积蓄了。

    姜婉妤把盒子盖上,并没有接,“之前你派丫鬟来香宜坊买了不少高价月樨香,这事可瞒不住我。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你知道的,我之前赚了那些有钱人好大一笔,所以,这些银钱我不能收。”

    “这不光是我自己的,还有我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的,是我们一家人凑一起的。”元诗雯看姜婉妤还是不愿收下,她往前走两步,将木盒直接放在姜婉妤怀中,不容拒绝,“婉姐姐,你就拿着吧,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的。宁夏府战事吃紧,这点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也是我们元家的一点心意。”

    姜婉妤望着元诗雯眼中的坚持与期盼,再不接着真就是打脸了,姜婉妤只好接下,由衷地说:“谢谢你们!”

    临别之际,元诗雯依依不舍地看着姜婉妤,“婉姐姐,你路上定要小心,到了宁夏府更要加倍注意。”

    姜婉妤点头应允,“好!放心吧!”然后对元诗雯、上官沐泽和香宜坊一众说:“你们都回吧,我们会注意的,等我回来!”

    说完,在竹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驶去,车帘轻掀,再次向他们告别,“走了!”

    缓缓放下帘子,紧靠车门的地方还坐着一位老者,正是医术高超的萧太医。

    姜婉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委屈萧太医了,这么大年纪还要您亲赴战地,这......主要是我们太相信您了。此次出行,路途颠簸,我和竹沁一定会照顾好您的。”

    萧太医像个老顽童一般,玩笑道:“老朽知道夫人的意思,临行前三皇子也叮嘱过,若出意外,务必保蓝将军和夫人的小命。”

    姜婉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松与调侃,“好,那我们的小命可就交到萧太医手里了。”

    看着马车渐渐往城外方向走去,人群中的蓝母暗暗叹口气,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复杂与忧虑,“原来,她真的是筹粮食去宁夏府。袅袅啊,你说,你表哥要是知道了我做的事,会不会怪罪我啊?”

    张袅袅暗暗瞪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才安抚道:“姑母勿忧,即便是她筹粮有功,可是您也见到了,刚刚她和那个男子有说有笑的,成何体统。”

    蓝母自是看到了,可她那见那二人也不过是正常交谈,并无逾矩之状,若真没那事,她那天又打了人,那她如何与梓炎交代啊?现在弄得她心烦意乱的,她眉头微皱,终是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等梓炎回来再说吧。”

    恰巧此时元明钦走过来,举止间自有一股温文尔雅之气,微微俯身行礼,“张小姐,别来无恙。”

    张袅袅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是蓝母,她是很想知道这位叫住张袅袅的端方公子是谁,遂问道:“你是?”

    元明钦抬头,目光清澈,对着蓝母躬身行礼,恭敬答道:“想必您就是蓝将军的母亲了,晚辈元明钦,见过老夫人。”

    蓝母的脑子顿时澄明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她隐约记起来,梓炎好像提过一嘴,说是给袅袅相看的婆家就姓元,蓝母面上却已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原来是元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

    随着元明钦起身,蓝母的目光开始打量起来,心里暗暗点头,不错,是个品貌端正之人,虽不及自己儿子那般出众,却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元明钦站定后,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张袅袅,见她今日装扮清雅脱俗,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心中暗自猜测,或许是家嫂离京的缘故吧。

    场面一时静谧,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与期待。蓝母适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元公子此来,可是有何要事?”

    元明钦微微一笑,语气谦和,“老夫人,您唤晚辈明钦便是。晚辈护送家妹来送将军夫人离京,家妹贪玩,去首饰铺子了,晚辈在此等她。”

    蓝母一听,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看向张袅袅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小声说:“是个妥帖人。”

    张袅袅虽然脸上挂着礼貌性地微笑,心中却十分地不耐烦,真是什么人都往她身边凑,一个庶出子,能比得上表哥?

    这时,元明钦适时开口,说:“老夫人,张小姐,家妹出来了,晚辈先回了。”

    蓝母点头,笑着说:“好!等梓炎回来了,得空来蓝府坐坐。”

    元明钦点头应承,"是,晚辈定当从命。"说完,对着蓝母行礼告辞,又对着张袅袅俯身行礼。

    张袅袅福一礼,元明钦才去找元诗雯,然未行数步,又似不经意地回眸,目光与张袅袅轻轻一触。

    蓝母和张袅袅坐马车回蓝府,一路上蓝母都乐得合不拢嘴,拍着张袅袅的手背,笑道:“袅袅啊,姑母看这个元明钦可以,无论是个头还是长相,那都是极好的,端方有礼,定是个能疼人的。”

    张袅袅再不喜欢元明钦,也架不住蓝母此时的兴奋劲儿,张袅袅耳朵都红了,佯嗔道:“姑母,您就会打趣袅袅,您才见他一面,就知道能疼人。”

    蓝母宠溺地看着袅袅,“傻孩子,你看他能为妹妹等候于铺前,还不焦不躁,那他将来也会疼妻子的。袅袅,你可别错过了良缘。”

    张袅袅挽着蓝母的胳膊,撒娇道:“姑母,袅袅不喜欢他。”

    蓝母盯着张袅袅问:“袅袅啊,你是不是还念着梓炎呢?”

    张袅袅低头,微微摇头,“没有,姑母多虑了。”

    蓝母见此状,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姑母自是喜欢你,疼爱你,可是,梓炎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也不是事事都听我这个当母亲的,连纳妾之事都不愿妥协,可见他确是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见张袅袅一直没说话,蓝母也是满眼心疼,但还是直言道,“袅袅啊,都说‘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梓炎常年不在家,你跟着他也不见得就会幸福。我看元家这孩子挺好的,我家袅袅也是貌若天仙,你和他以后的孩子肯定俊俏的不得了。”

    张袅袅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姑母——”

    “傻孩子,你要是同意了,过几日我找个机会,见见元家主母。”

    张袅袅赶紧搪塞个借口,将头轻轻倚靠在蓝母的肩头,宛如幼时撒娇般柔声道:“姑母,袅袅还想再多陪陪您,尽尽孝心。婚嫁一事,且看缘分,是我的就不会跑。”

    她真是没想到,她这个姑母如此爱管闲事。她既不想为寒门妻,也不想做高门妾,她要的,就是这蓝府的正头夫人之位。姜婉妤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她又不是没看到,等表哥和姜婉妤回来,她再用些手段,就不信,休不掉姜婉妤。届时,将军夫人的头衔自然水到渠成非她张袅袅莫属,她才不要什么元家庶子。

    蓝母望着袅袅,心中满是无奈,元家这个孩子,蓝母是真心觉得不错,和袅袅也相配,倘若袅袅刚才答应,她这两日就会和元家主母通个气,她是很乐意以嫁女儿的名义将袅袅嫁入元家的。只可惜,她看袅袅这样子,好像不太愿意,唉——

    姜婉妤和竹沁跟着京郊的大部队,一起往宁夏府走去。前路未知,只盼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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