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她们吵架了？”此刻，手里正握着一个酒杯的上官沐泽悠然坐在屋内的凳子上。桌案前摆着两坛佳酿，他盯着悬挂于不远处墙上的画像，问着身后帘子外面的仆人。
“是，据回报，蓝将军刚刚怒气冲冲地自衙门而出，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仆人垂首，却字字清晰。
沐泽继续问：“没有人追出来？”
“没有。”
沐泽嘴角一扯，举着杯，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画像里的阿婉。他的阿婉，一袭青衣，尽显温婉可人之态，纵然画上的她双眼覆着白绫，却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沐泽就这么看着画像，微微仰起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再度开口，语带机锋，“蓝梓炎和姓孙的可有接触？”
“并无接触，昨日他们虽在一个地方救灾，但是均有梅知府在场，他二人并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沐泽衣袖轻拂，姿态悠然，又给自己倒杯酒，“很好，继续盯着。”
“是。”
沐泽喝下一杯酒后，感觉仆人还没有走，他问：“还有何事？”
“家主，地震导致山矿塌陷，从中救出来的人不多，已妥善安置于后院，专人看管。就是......目前找到的尸体和救出的人加在一起......和总人数不符。”仆人言辞间略显紧张，不时偷瞄沐泽背影，即便是寒冬腊月，他也感觉此刻后脊梁生寒，汗湿衣襟。
沐泽听后，闭目沉思，再睁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再次斟酒，声音低沉而有力，“派人暗地里搜寻。”
“小的派人搜了，甚至晚间还去过各个帐篷里查看，都没有遇见相似的人。许是......”仆人言语吞吐，目光闪烁，十分为难地看他一眼，道，“许是，被压在最里面......死了。”
沐泽面上醉意全无，眼眸中带有一丝冷意，“继续搜，要隐秘行事，莫让蓝梓炎察觉，否则……”
仆人重重点头，“是、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说罢，弯腰退后三步，方敢离去。
沐泽抬眼，深情款款地看着画像里的阿婉，慢慢地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阿婉昨日于桥上将欲滑倒之时，他微微回身，余光恰好瞥见了骑着马的蓝梓炎。
沐泽给自己倒杯酒，举着酒杯敬向画像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阿婉，他欺负你了？你再忍忍，等你跟了我，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语毕，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京师，姜府。
天色已晚，给姜老太太昏定问安后，张袅袅和许姨娘一同走出老太太处。
近来，张袅袅发现，许姨娘只要见着她，眼睛就很爱往自己的肚子上瞧，那眼神复杂多变，时而疑惑，时而带着几分玩味。
这不，许姨娘侧眼打量着张袅袅这快三个月的肚子，问：“你这腹中胎儿，郎中可有言及月份？”
张袅袅下意识摸着尚未鼓出的肚子，“快满三个月了。”
“哦——”许姨娘轻启朱唇，拖长了音调，随即伸手想摸一下张袅袅的肚子。然而，张袅袅却如惊弓之鸟，迅速护住小腹，那动作之快，好似许姨娘伸过来的不是手，而是刀子似的。
许姨娘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旋即收回，勾起唇角，笑吟吟道：“瞧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孩子，再怎么说这也是老爷的骨肉，妹妹说是吧？”
张袅袅快速调整情绪，弯唇一笑，“那是自然。姐姐莫怪，袅袅这是头胎，心中难免忐忑，自然紧张了些。”
许姨娘再次打量了一番张袅袅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径自带人离开了。
张袅袅站在原地，目光紧锁着许姨娘的背影。
这时，她身边的丫鬟轻声提醒道：“张姨娘，夜深风凉，咱们回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天宁寺祈福呢！”
张袅袅这才收回思绪，轻轻点了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往自己院子里走。
**
这两日梓炎都没有回知府衙门，婉妤也是早出晚归，白日里帮忙施粥，得闲时帮萧太医写药方、或煎煮汤药。趁着萧太医这时候无偿问诊，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东边这里有一个老太医，因此，萧太医这个地方，一时间还热闹了起来。
午后，蓝恩过来了，大老远就看到竹沁在搀扶一位步履蹒跚、腿部有疾的老大爷。蓝恩特别有眼力见，赶紧跑过去扶住老大爷，但是眼睛却紧盯着竹沁。
竹沁见有人扶住了老大爷，她面无表情地抽身而退，去忙下一个病人。蓝恩赶紧让老大爷乖乖坐好后，又跑去巴巴地帮竹沁，竹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蓝恩不以为忤，反而嬉皮笑脸，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道：“将军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
竹沁抬眼，狠狠瞪他一眼，便去帮忙煎药。蓝恩皱着眉头紧跟过去，再次追问，竹沁仍是不理睬。
这回，蓝恩点点头，“嗯，一定是的。每次他俩吵架，你都不理我。”
竹沁闻言，直起身子，双目圆睁，毫不客气地喝道：“起开！”
蓝恩不仅不起开，反而蹲下来，仰视竹沁，胸有成竹地道：“你看，我说对了吧，他俩真是太不像话了。”
“说谁呢？”蓝恩话音刚落，竹沁的嗓音突然拔高，不仅惊了蓝恩一跳，连在场众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竹沁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微红，颇感尴尬。
幸得萧太医及时解围，最先转过身子，对病人说：“咳，请伸手。”众人才继续自己刚才的事情。
蓝恩见将人惹炸毛了，连忙自打嘴巴，赔笑道：“我，我，是我不像话。”
可是竹沁依旧瞪着他，没有一丝回应。蓝恩心中犯嘀咕，这都不奏效？他眼珠一转，试探性地道：“是……将、军……”他见竹沁眼神稍缓，继续道，“对，就是将军，太不像话了，总是惹夫人生气，连带着你都不搭理我，太不像话了。”说完，还巴巴地看着竹沁，活像个求夸奖的孩子。
竹沁没理他，眼神微微往他身后一瞥，轻声道：“将军。”
这一声‘将军’，可是将蓝恩下个趔趄，差点没坐在地上。他立刻笑着转身，嘴上还说着，“是我不像话......”等他真正站定后，哪有什么将军的影子？
他回头，看到竹沁正在抿嘴偷笑，蓝恩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随即夺过竹沁手中的蒲扇，“我来，你去歇会儿。”边说边将竹沁轻轻推走。
竹沁在一旁收敛了笑容，小声问：“唉，将军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安泽县道路不好疏通，将军前往帮忙，所以耽搁了。我也就是回来看看，这边没什么事儿，我一会儿也就赶回去了。早点将道路疏通，等承宣布政使司来了，也能及时施救。”蓝恩的解释颇为详细了，竹沁听着心情好多了。
见竹沁未再言语，蓝恩又问道：“怎么一直没看到夫人？”
“夫人被元小姐带去舟家了。”
蓝恩点点头，继续卖力地干着活。
京都皇城之内，朝堂之上，近日来人心浮动，特别是平阳府地震后，由于此次地震来势凶猛，百姓流离失所，死亡人数众多。皇上龙颜不悦，寝食难安，日渐消瘦。
太子前来请安，躺在榻上的皇帝勉强起身。太子随即恭敬呈上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五粒小黑丸。
皇上拈起一粒，又缓缓放下，随之“啪嗒”一声，盒盖合拢，声响清脆，令太子心中忐忑，不敢妄言。
皇上长叹一声，缓缓言道：“幸亏有你送来这养心丸，不然，朕每日是粒米都不想进啊。”
太子看着皇上肉眼可见地瘦了，满心忧虑，劝慰道：“父皇，地震乃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下发赈灾物资了，剩下的，就交给底下官员去办吧。”
皇上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天灾，天神降临灾难，这是在惩罚朕啊。”
太子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父皇，您自登基以来，慈爱天下，勤政爱民，天下在您的治理下是连年的风调雨顺。平阳府地震，最严重的地方是古县与安泽县，儿臣记得，去年也是这时候，古县和安泽县的刁民，竟然敢持刀杀害当地父母官。许是，天意示警于刁民，降灾于此地。这一切，绝非父皇之责，切勿自责伤身。”
皇上摆摆手，不是很同意太子的说辞，“唉，朕记得，当年之事，最后查出是当时的县丞流风流，才导致那场灾难的。官不正，则朕之过。”
太子继续宽慰皇上，“《周易》有云：‘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父皇以大臣之过为己过，这正体现了您爱民如子之心，但治大国若烹小鲜，亦不必过责于己。”
皇上好似被太子开解后，心情好了不少，他抬手示意太子起身，又问：“这几日朝堂可有什么动静？”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抬手道：“一起都好。”
皇上目光如炬，沉声道：“说实话。”
太子内心挣扎着，碍于帝王威严，只得道：“回父皇，前夜有官员夜值归途，路过春满园，见到了......见到了孙阁老的孙子提溜着裤子跑出来，后面还有老鸨苦苦追着。官员好奇，上去打听才知晓，”太子抬眼瞄了一眼皇上，立刻低头道，“孙阁老的孙子，连夜流连花丛，还，还弄死了一名妓女。”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皇上将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太子惊恐万分，连忙跪倒，连连劝慰，“父皇息怒，圣体安康重要，父皇息怒。”
皇上大怒，“百姓遭难，他不闭门哀悼，反而去那等腌臜之处寻欢作乐，是何居心？枉顾了孙阁老的名声。”皇上喘息片刻，继续质问道：“前日之事，朕为何至今未曾听闻？督察院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写折子上报于朕？”
太子支吾道：“御史们或许尚未知情，又或恐父皇忧心……”
皇上怒斥，“荒唐，莫非还要再出几个安泽、古县之败类？是想等着天灾降临把京师也给震塌？”说着，皇上急火攻心，猛地咳起来。
太子起身，来到皇上身边，轻抚皇上背部，口中不断劝慰，“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您别和那帮不懂事的一般见识。”
皇上伸出手，指着他说：“在举国哀悼之际，他竟流连花丛弄出人命，禽兽不如。去，降旨，查抄孙府，念及孙阁老为国辛劳一辈子，将其罢职，其子流放岭南，其孙，令其自裁。至于督察院御史，皆回府自省，以儆效尤。”
太子领命，走下台阶，躬身行礼，沉声道：“遵旨。”
“是，据回报，蓝将军刚刚怒气冲冲地自衙门而出，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仆人垂首，却字字清晰。
沐泽继续问：“没有人追出来？”
“没有。”
沐泽嘴角一扯，举着杯，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画像里的阿婉。他的阿婉，一袭青衣，尽显温婉可人之态，纵然画上的她双眼覆着白绫，却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沐泽就这么看着画像，微微仰起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再度开口，语带机锋，“蓝梓炎和姓孙的可有接触？”
“并无接触，昨日他们虽在一个地方救灾，但是均有梅知府在场，他二人并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沐泽衣袖轻拂，姿态悠然，又给自己倒杯酒，“很好，继续盯着。”
“是。”
沐泽喝下一杯酒后，感觉仆人还没有走，他问：“还有何事？”
“家主，地震导致山矿塌陷，从中救出来的人不多，已妥善安置于后院，专人看管。就是......目前找到的尸体和救出的人加在一起......和总人数不符。”仆人言辞间略显紧张，不时偷瞄沐泽背影，即便是寒冬腊月，他也感觉此刻后脊梁生寒，汗湿衣襟。
沐泽听后，闭目沉思，再睁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再次斟酒，声音低沉而有力，“派人暗地里搜寻。”
“小的派人搜了，甚至晚间还去过各个帐篷里查看，都没有遇见相似的人。许是......”仆人言语吞吐，目光闪烁，十分为难地看他一眼，道，“许是，被压在最里面......死了。”
沐泽面上醉意全无，眼眸中带有一丝冷意，“继续搜，要隐秘行事，莫让蓝梓炎察觉，否则……”
仆人重重点头，“是、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说罢，弯腰退后三步，方敢离去。
沐泽抬眼，深情款款地看着画像里的阿婉，慢慢地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阿婉昨日于桥上将欲滑倒之时，他微微回身，余光恰好瞥见了骑着马的蓝梓炎。
沐泽给自己倒杯酒，举着酒杯敬向画像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阿婉，他欺负你了？你再忍忍，等你跟了我，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语毕，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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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姜府。
天色已晚，给姜老太太昏定问安后，张袅袅和许姨娘一同走出老太太处。
近来，张袅袅发现，许姨娘只要见着她，眼睛就很爱往自己的肚子上瞧，那眼神复杂多变，时而疑惑，时而带着几分玩味。
这不，许姨娘侧眼打量着张袅袅这快三个月的肚子，问：“你这腹中胎儿，郎中可有言及月份？”
张袅袅下意识摸着尚未鼓出的肚子，“快满三个月了。”
“哦——”许姨娘轻启朱唇，拖长了音调，随即伸手想摸一下张袅袅的肚子。然而，张袅袅却如惊弓之鸟，迅速护住小腹，那动作之快，好似许姨娘伸过来的不是手，而是刀子似的。
许姨娘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旋即收回，勾起唇角，笑吟吟道：“瞧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孩子，再怎么说这也是老爷的骨肉，妹妹说是吧？”
张袅袅快速调整情绪，弯唇一笑，“那是自然。姐姐莫怪，袅袅这是头胎，心中难免忐忑，自然紧张了些。”
许姨娘再次打量了一番张袅袅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径自带人离开了。
张袅袅站在原地，目光紧锁着许姨娘的背影。
这时，她身边的丫鬟轻声提醒道：“张姨娘，夜深风凉，咱们回吧，明日还要早起去天宁寺祈福呢！”
张袅袅这才收回思绪，轻轻点了点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往自己院子里走。
**
这两日梓炎都没有回知府衙门，婉妤也是早出晚归，白日里帮忙施粥，得闲时帮萧太医写药方、或煎煮汤药。趁着萧太医这时候无偿问诊，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东边这里有一个老太医，因此，萧太医这个地方，一时间还热闹了起来。
午后，蓝恩过来了，大老远就看到竹沁在搀扶一位步履蹒跚、腿部有疾的老大爷。蓝恩特别有眼力见，赶紧跑过去扶住老大爷，但是眼睛却紧盯着竹沁。
竹沁见有人扶住了老大爷，她面无表情地抽身而退，去忙下一个病人。蓝恩赶紧让老大爷乖乖坐好后，又跑去巴巴地帮竹沁，竹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蓝恩不以为忤，反而嬉皮笑脸，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问道：“将军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
竹沁抬眼，狠狠瞪他一眼，便去帮忙煎药。蓝恩皱着眉头紧跟过去，再次追问，竹沁仍是不理睬。
这回，蓝恩点点头，“嗯，一定是的。每次他俩吵架，你都不理我。”
竹沁闻言，直起身子，双目圆睁，毫不客气地喝道：“起开！”
蓝恩不仅不起开，反而蹲下来，仰视竹沁，胸有成竹地道：“你看，我说对了吧，他俩真是太不像话了。”
“说谁呢？”蓝恩话音刚落，竹沁的嗓音突然拔高，不仅惊了蓝恩一跳，连在场众人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竹沁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微红，颇感尴尬。
幸得萧太医及时解围，最先转过身子，对病人说：“咳，请伸手。”众人才继续自己刚才的事情。
蓝恩见将人惹炸毛了，连忙自打嘴巴，赔笑道：“我，我，是我不像话。”
可是竹沁依旧瞪着他，没有一丝回应。蓝恩心中犯嘀咕，这都不奏效？他眼珠一转，试探性地道：“是……将、军……”他见竹沁眼神稍缓，继续道，“对，就是将军，太不像话了，总是惹夫人生气，连带着你都不搭理我，太不像话了。”说完，还巴巴地看着竹沁，活像个求夸奖的孩子。
竹沁没理他，眼神微微往他身后一瞥，轻声道：“将军。”
这一声‘将军’，可是将蓝恩下个趔趄，差点没坐在地上。他立刻笑着转身，嘴上还说着，“是我不像话......”等他真正站定后，哪有什么将军的影子？
他回头，看到竹沁正在抿嘴偷笑，蓝恩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随即夺过竹沁手中的蒲扇，“我来，你去歇会儿。”边说边将竹沁轻轻推走。
竹沁在一旁收敛了笑容，小声问：“唉，将军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安泽县道路不好疏通，将军前往帮忙，所以耽搁了。我也就是回来看看，这边没什么事儿，我一会儿也就赶回去了。早点将道路疏通，等承宣布政使司来了，也能及时施救。”蓝恩的解释颇为详细了，竹沁听着心情好多了。
见竹沁未再言语，蓝恩又问道：“怎么一直没看到夫人？”
“夫人被元小姐带去舟家了。”
蓝恩点点头，继续卖力地干着活。
京都皇城之内，朝堂之上，近日来人心浮动，特别是平阳府地震后，由于此次地震来势凶猛，百姓流离失所，死亡人数众多。皇上龙颜不悦，寝食难安，日渐消瘦。
太子前来请安，躺在榻上的皇帝勉强起身。太子随即恭敬呈上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五粒小黑丸。
皇上拈起一粒，又缓缓放下，随之“啪嗒”一声，盒盖合拢，声响清脆，令太子心中忐忑，不敢妄言。
皇上长叹一声，缓缓言道：“幸亏有你送来这养心丸，不然，朕每日是粒米都不想进啊。”
太子看着皇上肉眼可见地瘦了，满心忧虑，劝慰道：“父皇，地震乃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下发赈灾物资了，剩下的，就交给底下官员去办吧。”
皇上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天灾，天神降临灾难，这是在惩罚朕啊。”
太子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父皇，您自登基以来，慈爱天下，勤政爱民，天下在您的治理下是连年的风调雨顺。平阳府地震，最严重的地方是古县与安泽县，儿臣记得，去年也是这时候，古县和安泽县的刁民，竟然敢持刀杀害当地父母官。许是，天意示警于刁民，降灾于此地。这一切，绝非父皇之责，切勿自责伤身。”
皇上摆摆手，不是很同意太子的说辞，“唉，朕记得，当年之事，最后查出是当时的县丞流风流，才导致那场灾难的。官不正，则朕之过。”
太子继续宽慰皇上，“《周易》有云：‘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父皇以大臣之过为己过，这正体现了您爱民如子之心，但治大国若烹小鲜，亦不必过责于己。”
皇上好似被太子开解后，心情好了不少，他抬手示意太子起身，又问：“这几日朝堂可有什么动静？”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抬手道：“一起都好。”
皇上目光如炬，沉声道：“说实话。”
太子内心挣扎着，碍于帝王威严，只得道：“回父皇，前夜有官员夜值归途，路过春满园，见到了......见到了孙阁老的孙子提溜着裤子跑出来，后面还有老鸨苦苦追着。官员好奇，上去打听才知晓，”太子抬眼瞄了一眼皇上，立刻低头道，“孙阁老的孙子，连夜流连花丛，还，还弄死了一名妓女。”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皇上将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太子惊恐万分，连忙跪倒，连连劝慰，“父皇息怒，圣体安康重要，父皇息怒。”
皇上大怒，“百姓遭难，他不闭门哀悼，反而去那等腌臜之处寻欢作乐，是何居心？枉顾了孙阁老的名声。”皇上喘息片刻，继续质问道：“前日之事，朕为何至今未曾听闻？督察院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写折子上报于朕？”
太子支吾道：“御史们或许尚未知情，又或恐父皇忧心……”
皇上怒斥，“荒唐，莫非还要再出几个安泽、古县之败类？是想等着天灾降临把京师也给震塌？”说着，皇上急火攻心，猛地咳起来。
太子起身，来到皇上身边，轻抚皇上背部，口中不断劝慰，“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您别和那帮不懂事的一般见识。”
皇上伸出手，指着他说：“在举国哀悼之际，他竟流连花丛弄出人命，禽兽不如。去，降旨，查抄孙府，念及孙阁老为国辛劳一辈子，将其罢职，其子流放岭南，其孙，令其自裁。至于督察院御史，皆回府自省，以儆效尤。”
太子领命，走下台阶，躬身行礼，沉声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