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炎面色沉稳,波澜不惊,“从安泽县回程之时,突遭山石滚落,有士卒不幸受伤。”

    沐泽眸光闪烁,试探性地言道:“既如此,若将军信得着,容在下略尽绵薄之力,一探究竟。”

    梓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萧太医已在此多时,早已开过方子。天色不早了,上官公子请回吧。”

    如此光明正大地赶人,沐泽再逗留便显得不识趣了,他微微颔首。

    三人起身,刚出营帐门口,再次听到“啊——啊——”的惨叫声。

    沐泽脚步一顿,面含关切之色,“萧太医医术高超,自能妙手回春。只是军营药材或有不逮,不若我去看看,若是缺少什么,尽管来上官家拿便是。”

    梓炎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看来上官公子今日是必须要看到病人了?”

    “将军严重了,医者仁心,听到病人惨叫,在下亦是于心不忍。”

    梓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哦?见到了上官公子,倒让本将军对‘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解读。”

    沐泽淡然以对,礼貌性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梓炎右手轻拍与婉妤紧握的柔荑,目光温柔如水,对婉妤轻声道:“夫人,要不我们一起引上官公子去看看?”

    婉妤微微颔首,“好。”

    梓炎和婉妤带沐泽来到王明的营帐,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婉妤引荐道:“沐泽,这位便是太医院的萧太医。”

    沐泽跨前一步,躬身行礼,言辞恭敬,“晚辈上官沐泽,见过萧前辈。”

    萧太医深深看了眼上官沐泽,然后眉眼含笑,慈爱有加地扶起他,“快起来,上官家的少家主,如雷贯耳啊!”

    沐泽地笑了笑,“不敢。晚辈听闻军营有病患,倘若药材方面有所需求,前辈尽管开口,上官家定然鼎力相帮。”

    “有少家主的话,老朽便不客气了。”

    沐泽点头应允,“应该的!”话落,他抬眼望向榻上的病患,那青年约莫二十五岁上下,腿部和脑部皆受伤,呈昏睡之状。他心中不禁生疑,既是如此,那先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萧太医在一旁感叹道:“唉——看着挺大的小子,结果老朽在给正骨的时候,叫得那个惨啊,气得我一根银针下去,直接撂倒。”

    竹沁在一旁忍俊不禁,“萧老,还是您有办法,不然,他都能把山中的豺狼招来。”

    众人被竹沁的话逗笑。

    沐泽看完病人后,不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军营。

    行至军营不远处,沐泽低声吩咐手下,“派人日夜监视军营,若有腿部受伤之人出现,即刻将其模样描绘下来。”

    手下人面露疑惑,“家主是怀疑军营中有咱们的人?”

    沐泽沉吟片刻,眉头紧锁,“我总感觉,在营帐内听到的声音与出帐时所闻有所不同。你们需多加留意,尤其是那些频繁出入的营帐。”

    “遵命。”手下人应声而去。

    沐泽走后,婉妤悄然间挣脱了梓炎紧握的温热手掌,她走到床边看着惨兮兮的王明,轻声问道:“他也伤得这么重?”

    岂料,王明闻声即刻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夫人,我伤得不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把婉妤吓了一跳,她微微蹙眉,“你……”

    梓炎走过来,向婉妤解释,“他头部并未受伤,腿部也只是轻伤,没有包扎得那么严重。”

    王明则是一脸兴奋,“对,本来我还想着,刚才你们谁要是碰我一下,我就再惨叫几声呢。”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王明到底还是受伤的病人,众人很快便不再打扰他,让他多加歇息。

    梓炎与婉妤回到营帐,婉妤率先坐到炭火旁烤火。不一会儿,帐外的蓝恩有要事禀报,梓炎便让他进了营帐。

    蓝恩禀报道:“将军、夫人,上官家派人在军营外徘徊。”

    梓炎坐到桌案边,目光落在桌案上沐泽留下的药瓶上,他淡然说道:“不必理会,军营一切照常。”

    “是。”蓝恩应声退下。

    梓炎拿起药瓶,放于掌心观摩,瓷白的瓶身之上绘有浅黄色的山茶花,工笔之细腻,花色之娇嫩,令人赞叹。

    他瞥一眼正在暖手的婉妤,炭火映照之下,她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宛如浅醉一般,穿着的浅蓝色交领短袄上,隐约可见山茶花的暗纹。看到此处,他本有些缱绻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愧疚之色。

    他从怀中拿出婉妤给他绣的香囊,香囊的一角绣着山茶花的轮廓,此刻,他突然想起婉妤那日对他的质问。成婚已久,他竟对她了解甚少,甚至还不如上官沐泽了解她。

    唉,他心中既感愧疚,又生醋意。

    叹息声吸引了婉妤的注意,她回首望向梓炎,梓炎连忙将香囊藏进怀中,将药瓶放到桌案上,说道:“我想,他总不会害你。”

    婉妤起身,走到梓炎对面坐下,她刚拿起药瓶,就被梓炎从手里抢走了,他嘴上说着,“还是让萧太医查看一番更为稳妥。”说着,便将药瓶塞进了袖口。

    不知他是真的担心上官沐泽的药有问题,还是怕婉妤看到瓶身上的山茶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婉妤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不由得蹙眉道:“莫名其妙。”

    梓炎一时语塞,瞪着她。

    婉妤亦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瞪什么,刚才不是你说相信他的吗?”

    梓炎一时无措,“到底咱俩谁相信他?你以为他是专门来给你送药的?”

    说到这里,婉妤心中也生出几分疑惑,微微探身问道:“那个病人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关系,具体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

    婉妤无奈撇嘴,收回探出的身子,“听君一席话,如同听君一席话。”

    梓炎轻提壶盖,为婉妤斟上一盏清水,解释道:“从咱们来到临汾,上官沐泽便遣人暗中窥探我的一举一动。那个人是我在县城郊外倒塌的矿山发现的,矿山早已废弃,按理说附近不该有人的,我便将人带到军营,这不,他紧跟着就来了。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婉妤低声呢喃:“一个失常的疯子,和他会有什么关系,还亲自过来找?”

    梓炎接着说:“留在城中的人说,上官家的人,前几日似在城里城外隐秘搜寻什么人,甚至逐一查探各营帐篷。”

    婉妤双手交叠,轻趴在案上,眉宇间微蹙,陷入沉思,“荒废的矿山,中毒且失常的疯子,害怕他人发现,”她忽地抬头,惊恐地问,“他不会在做活人试毒吧?”

    梓炎倾身向前,二人面庞相距不过寸许,他轻声问道:“你了解他,你说呢?”

    婉妤拧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蓝、梓、炎!”三个字。说罢,双手奋力推向梓炎,梓炎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险些跌坐。

    然而婉妤未曾料到,桌案低矮,她上身失去支撑,眼看就要狼狈地趴在案上,下巴差一点磕到桌案边缘之际,梓炎连忙撑住她的下巴,而她的双手则紧紧抓着桌案,一时间,一个颇为尴尬且不雅的姿势呈现眼前。

    婉妤要起身,奈何梓炎扳住她的下巴不松手,他眼神中闪烁着暧昧与玩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婉妤脸颊瞬间绯红,拼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欲挣脱梓炎的束缚,岂料梓炎双手拽住她的胳膊就将人带到了自己腿上,婉妤尚未反应过来,便这么水灵灵趴在了梓炎的腿上。

    她奋力挣扎,又打了梓炎一拳,气道:“蓝梓炎,你这个疯子!”

    被打后的梓炎,伸出一只大手捉住她的两个纤细的手腕,微微抬高,婉妤拼命挣扎:“蓝梓炎,你有病啊?”双手被制住的她气愤至极,开始胡乱蹬腿。梓炎见她尚有力气,另一只手立即环住她的腰身,令她双腿无法动弹。

    婉妤气急败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她瞅准时机,低头在他肩膀与脖颈交汇处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感让梓炎龇牙咧嘴,手下力道也松了几分。婉妤趁机挣脱束缚,坐到一旁喘息。

    梓炎摸着她刚刚咬过的地方,能明显摸到两排牙印,还有黏腻的血迹。他看着自己带血渍的手,问她:“你属狗的?”

    婉妤气鼓鼓地转过头,不理睬他。待她恢复些许力气,刚欲起身,又被梓炎拽到了腿上。婉妤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没完了?”

    梓炎伸手帮她将发丝拨到一旁,问:“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咬也咬了,气可消了?”

    婉妤瞪了他一眼,不予回应。她奋力挣扎欲坐起身,梓炎依旧紧紧环抱着她,让她倚靠在桌案边坐下,二人间的气氛倒是微妙。

    梓炎刚刚看到她眼眶中盈盈欲滴的泪光,心头猛地一紧,他低头看向她,低声道:“是我错了,不该无端猜疑,更不该出言相激。总而言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听到他的道歉,婉妤依旧低垂着头,片刻间,便有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滴到她的裙襦上。

    梓炎见到婉妤的泪水,心如刀绞,缓缓靠近,轻轻抬起她的脸庞,用拇指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柔声道:“别气了,好不好?”

    婉妤泪光闪烁,目光中透着几分倔强,轻轻将脸移开,摇了摇头。梓炎苦笑,故意低下头逗弄她:“你的意思是,不气了?”

    婉妤抬头看他,嗫嚅道:“不是。”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梓炎再次轻拭她眼角的泪痕,诚恳道:“婉妤,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怀疑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出言不逊地气你。见你与他相知甚深,我心中难免泛起醋意。咱俩成婚已逾一年,总是聚少离多,不对,就算都在京师亦是争吵不断,我根本没来得及好好了解你,他又像个粘人精似的总出现在你面前,那我也会担心,担心你会不会跟他跑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随便跟人跑的女人。”婉妤略带委屈地质问道。

    梓炎连忙摇头,“不是,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是。我家婉妤怎么可能看上那等杀人不眨眼之徒?”

    婉妤梗着脖子,“好啊,蓝梓炎,所以你根本不是打心底相信我,而是你笃定我不会要一个杀人凶手?是你已看清我与沐泽如今立场相悖,而非单纯信任我这个人。”

    这道题有点难,把梓炎弄懵了。上官沐泽的为人婉妤看清后就不可能和其有机会了,这个敌人在他蓝梓炎这儿就彻底不复存在,他以后也不用担心了,这难道不对吗?

    梓炎疑惑地问道:“你我之间吵架的原因,不就是他吗?”

    “那,倘若再有欧阳沐泽、诸葛沐泽、公输沐泽等人出现呢?”

    梓炎一脸茫然,这又是哪门子的假设?她怎么扯到这儿了,这都是哪跟哪啊?此刻,他还不敢质疑,只能梗着脖子问:“他什么沐泽,能有我蓝梓炎好?”

    婉妤惊愕,这还是她所认识的蓝梓炎吗?这么不要脸!“你......你无耻至极!”

    蓝梓炎俯身就堵住了她的小嘴,婉妤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毫无防备,双手急忙按住他的胸膛欲挣脱,可梓炎岂会轻易放手?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护住她的后脑,便像一座大山似的将婉妤压倒。

    直至婉妤身子娇软,不再猛烈地挣扎,梓炎也渐渐放柔了力道。他心中暗自庆幸,你让他带兵打仗那没问题,可一旦和婉妤争执文字,他真是,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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