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宜坊后院,此刻已是肉香扑鼻了,烤羊肉的焦香味令人垂涎欲滴。院中,两张长桌铺陈开来,其上瓜果琳琅,佳肴俱在,就等着人们落座了。

    日暮前,楼老二带着弟兄刚踏进香宜坊后院,就见到梓炎和蓝恩在那忙着烤羊,抬头看见他们,招呼他们快过来落座。随即听到久违的悦耳之声从小厨房方向传出来,“婉姐姐调制的酱好香啊!”

    说话人抬首间,和楼老二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像石雕似的站在那里望着彼此。元诗雯眼波流转,迅速将手中的酱碟置于长桌之上,脸上染上一抹绯红。

    姜婉妤从小厨房走出来,见到此情景,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婉笑意,“楼老二,你们门神似的站那做什么,快过来。”

    楼老二的弟兄们很有眼色的将梓炎手里的活抢来干,梓炎顺势走向长桌,客气地请略显局促的楼老二入座。这也没人和他说元诗雯今日回来,要不,说什么也要打扮一番再出门。他瞥了一眼对面和婉妤说话的元诗雯,又暗自打量自身,自觉尚可入眼,这才安心落座。

    姜婉妤和楼老二说:“舟家舅舅送元妹妹回来时,牵了只羊来,说是自家养的。这不,梓炎就说,叫上你们一起,烤羊吃。”

    楼老二略有些局促地笑笑,有元诗雯在场,他一时竟有些词穷,不知从何说起。幸而此时有个弟兄拎着两坛酒放上来,介绍着,“这是我们当家亲手酿的酒,有劲,配上烤羊肉正好。大家尝尝来。”说着,便开始为众人斟酒,一时间酒香四溢。

    梓炎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与忐忑望向婉妤,婉妤轻轻一笑,略带警告,“不许贪杯。”

    得到了喝酒权,梓炎眼睛立马亮了起了,低声应允:“遵命!”

    竹沁手捧切好的烤肉而来,焦香四溢,闻着都让人流口水。婉妤连忙将竹沁拽到凳子上,“且让他们忙活,咱们先享口福!”

    梓炎举起酒碗,“难得一聚,托诸位的福,我已许久未尝美酒滋味,先干为敬!”桌上众人相视一笑,纷纷举杯,碗盏相碰,而后一饮而尽。

    “咳咳——”元诗雯饮罢,突然咳嗽起来,小脸像晚霞一般通红,婉妤拍着她的后背,问,“可是喝不惯?”

    元诗雯先是摇头,然后评价道,“好烈的酒。”

    众人闻言皆笑,楼老二却一脸关切,“可是不好喝?我给你换个去?”

    元诗雯的小脸更加粉红了,羞涩地摇头,“许是方才饮得急了,不碍的。”

    梓炎转而问楼老二,“你那镖局的行当现在怎么样了?”

    楼老二爽快道:“还不错,等着路线都熟悉了,我就拿钱自己开一个镖局。”

    楼老二当土匪时认识个走镖的,从良后,他也不能在京师这一直吃老本,再说了,弟兄们太闲了,就又想干回老本行了。因此,他就找到走镖的那帮人,打算带着弟兄们入伙。初时,人家肯定是不同意的,毕竟是山匪,这都不用劫镖了,等于直接上门来拿了。后来,楼老二拿出了好多银钱做保,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走镖的人一下子就同意他们入伙了。

    楼老二的弟兄们也都是好样的,初时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但是走几趟有了正当的回报后,尝到甜头,便也习惯了。如此,楼老二渐渐退居幕后,偶尔有很重要的镖,他也只拿两成的收益,剩下的都分给走镖的弟兄们。他自己手里的银子养老都够了,就是想帮弟兄们弄个正经的活计,这样可以为将来打算一番。

    梓炎闻言,点头称赞,心中对楼老二更是钦佩不已。一介山匪,说改变就改变,现在还混的这么好,他也是打心里佩服此人。

    楼老二端起酒碗,目光转向梓炎,问道:“朝廷那边还没消息?”

    梓炎端起酒碗碰了下,浅酌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有,我现在是闲人一个,全靠夫人养活。”

    婉妤给他一记嗔怪的白眼,笑着说:“那今日你来洗碗。”

    梓炎不以为意,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入婉妤碗中,笑着温声道:“好!”众人闻之笑起来。

    楼老二压低声音,对梓炎戏谑道:“你这冷面鬼,也有这一天?”

    梓炎不屑地看一眼他,鼻间轻哼,“你不懂!”

    楼老二瞪他一眼,心中暗道,我早晚会懂。他接着说:“走镖时,听说六部的一些官员有所调动,特别是太子党的人。”

    梓炎沉吟,“伪证层出不穷,皇上心里也是明镜的,只不过树大根深,想要撼树还是不容易的。”

    婉妤却说:“疑心生暗鬼,有了疑心就是好的。”

    梓炎目光灼灼,望向婉妤,“你面见皇上时,可有说什么吗?”

    婉妤无辜摇头,“没有啊,自然是皇上问什么答什么了。”说罢,拉扯梓炎衣袖,“不是说亲手为我炙烤羊腿?走走走!”边说边拽着梓炎走过去。

    竹沁见状,眼珠一转,对蓝恩使了个眼色,“咱俩也去搭把手。”蓝恩正欲开口,询问为什么要打扰人家二人?不成想,却被竹沁一把拽起,带走了。

    此时,桌面上就剩楼老二和元诗雯了。元诗雯心底在想:我要不要,也找个事情溜掉?她刚想说话,只听楼老二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元诗雯只好将遁逃之念压下,“昨晚到的。”

    楼老二拳头紧握,旋又松开,终是鼓起勇气,目光诚挚地问:“还走吗?”

    元诗雯抬眼,看着对方充满期盼的眼眸,略一思索,“暂且不走,婉姐姐说她要教我制香。”其实,婉妤的原话是说教她制香,然后做生意。

    楼老二听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声道:“不走好,不走好,制香好。”元诗雯望着楼老二憨态可掬的模样,唇边亦绽放出一抹浅笑。

    婉妤一行人携肉归来,好奇问:“你俩笑什么呢?”

    元诗雯轻轻摇头,楼老二则略显尴尬,“这羊肉真不错!”

    梓炎将手中肉递至楼老二面前,豪气道:“吃!”

    几句话,缓解了小尴尬,众人再度喝酒吃肉。

    没一会儿,三皇子身边的侍卫过来了。这个时辰,派个侍卫来,定是有要事。侍卫走到梓炎身边,耳语几句后,随即向梓炎与婉妤行礼,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梓炎自听完侍卫的话,握紧拳头,眉宇间尽是惆怅之色。婉妤将手覆在梓炎拳头上,蹙着眉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梓炎望向婉妤,沉声道:“北地战报,大军节节败退,北地要失守了。”

    众人闻之一凛,婉妤沉思片刻,道:“三皇子此时派人来相告,目的是让你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梓炎点头,若论对北地战形的了解,京师中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明日朝议,不出意外,圣旨明日下达。”言罢,目光转向楼老二,“你还开镖局吗?”

    楼老二挑眉反问:“蓝将军以为呢?”

    梓炎给两人倒上酒,碗盏相碰,一饮而尽。

    北地战败,梓炎心中再无雅兴,婉妤带着他先回蓝府了。

    床榻之上,婉妤给梓炎敷完药,眉宇间拧成一团,尽是忧虑之色,“你这伤势还没好利索呢。”

    梓炎伸手将婉妤揽入怀中,他斜倚着靠枕,婉妤依偎着他。梓炎轻声安慰,“你放心,我没那么娇弱,带伤上阵,那是常事。”

    “带我一起去。”婉妤的话语中带着坚定。

    梓炎紧握着婉妤的手,温柔地应允:“好!”

    婉妤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以往都是不允许自己跟着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梓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道:“无论是把你留在京师还是带在身边,我都担心的要命,与其如此,不如将你带在身边。北地不比京师繁华,那里苦寒,不过有官家有府邸,暖和得很,你且安心住着。”

    梓炎是真的不放心将婉妤留在京师,北地失守,殷总兵和白副将定然要被问责,倘若太子一党对婉妤下手,届时,他远水解不了近渴。婉妤聪慧,但他却不愿让她在自己与姜阁老之间为难。

    前些时日,母亲提及娘家晚辈即将成婚,他正好借此机会将母亲送走,待战事稍缓,再将她接到北地。

    婉妤轻轻摩挲着梓炎的手,假装叹息,“唉,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将军满战场走。”

    梓炎坐起身,歪着头,自下而上地凝视着婉妤那双明眸,戏谑道:“后悔了?晚了!当初是谁紧追不舍,非要嫁给我的?”

    婉妤怒目而视,摇了摇头,佯装懊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梓炎都被她气笑了,“姜婉妤,疯了吧?明明是我挽救了你。”

    婉妤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哎呦,我谢谢你啊!到底谁挽救谁?”

    梓炎将她紧紧抱住,“你你你,你挽救了我。是聪明勇敢的夫人,奋不顾身地跑去沙瓦部,又毫无畏惧地去敲登闻鼓,才将我救回。在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为我做到如此了。”

    “算你有良心。”婉妤推开他,质问道,“沙瓦部的那个古琪儿是怎么回事?”

    梓炎皱了皱眉,“古......古什么?”

    婉妤白他一眼,“古琪儿,沙瓦部公主。”

    梓炎一听,连忙挺直腰杆,立马撇清关系,“我不认识。”

    “她可认识你,还给你送过饭呢,哦,对,还想让我自请下堂给你俩牵线呢。我能见到沙瓦部可汗,还多亏了你这红颜知己,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婉妤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醋意。

    梓炎连忙澄清,“我可没吃过她送的饭,我在沙瓦部见到的都是男人,没有女人。什么红颜知己,别瞎说。”

    婉妤摇头感叹,"唉——落花错付啊!"

    婉妤那可悲可叹的模样,让梓炎忍俊不禁,想要逗逗她。他凑近她,问:“那公主漂亮吗?”

    婉妤立即瞪大眼睛,“漂亮极了。”说罢,翻身躺下,闭上了眼睛。

    梓炎弯唇一笑,随即躺下,伸手将婉妤揽入怀中。婉妤挣扎道:“别碰我。”

    梓炎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共度良宵的时刻不多了。”

    **

    次日,未至午时,蓝府便迎来了圣旨,诏令蓝梓炎于旨意抵达之日,即刻整饬兵马,驰援殷总兵。

    蓝梓炎决议于翌日拂晓启程,今日先将母亲送走,而后匆匆赶往校场点兵,留下婉妤在家收拾行装。婉妤本打算将香宜坊先交给元诗雯打理着,结果,当她向元诗雯道明此意时,元诗雯却娇声道:“婉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北地吧!”

    婉妤先是吃惊,继而忧虑丛生,“我也不想留你一人在此,可北地苦寒,你自小在京师长大,我怕你不习惯。”

    “你只要不嫌弃我碍事就好。”

    婉妤故作嗔怒,“说什么呢,我怎会嫌弃你?”

    元诗雯眸中闪烁着期待,“那便是应允了?”

    婉妤颔首,留元诗雯一人在京师,她心中实难安泰,不如带在身边。

    当晚,楼老二来香宜坊找元诗雯,“听说你也要去北地?”

    元诗雯轻轻点头。

    楼老二皱眉,低声责备道:“胡闹!那地方危险又苦寒,岂是你能待的?我派人明天送你回临汾。”

    元诗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吼什么?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楼老二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欲要解释,“我......我怎会吼你?我是担心你,你好好待着,等我去临汾接你回来。”

    “我不去临汾,我要和婉姐姐去北地。”元诗雯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楼老二也拿她没办法,临汾毕竟不是她自己家,如今的她生活在那肯定不自在,那她还能去哪呢?

    楼老二清了清嗓子,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忽而说道:“我随蓝将军出征,多立军功,说啥也能混个小官当当,我楼老二可不比蓝梓炎差,说不定我也能当个小将军。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你......你跟着我呗?”

    元诗雯脑子唰的一下彻底空白,这人怎么突然说这些了,她收紧下巴,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看出元诗雯的窘迫,楼老二缓声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你考虑一下。我一定能让你抬得起头来过日子,你元诗雯曾经过什么日子,跟着我以后,只会过得更好。我会带着军功,替你父昭雪,再去临汾提亲。”

    这番话,若说元诗雯没有听进去,那是假的。她眼眶微红,泪光闪烁,心中明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可怜她才想娶她的,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在此刻坦诚相待。

    元诗雯眨眨眼,将泪水硬生生憋回,扬起下巴,傲娇地说道:“做梦!先挣军功回来再说。”

    楼老二憨厚一笑,满口应承,“好!”

    此刻,他仿佛领悟了蓝梓炎昨日的言外之意,心中暗自得意,蓝梓炎昨日还说他不懂,他今日这不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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