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躺在床上,乌芹儿摸出枕头下用帕子包着的如意锁,在手心里摩挲着,心里五味杂盛,乌爹虽然不愿意多说,只言片语中乌芹儿也能想到,那王二柱必定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必定与自己的婚事有关,才惹得乌爹与他动手。

    自己是不是错了,执意要一个结果,乌芹儿想向厨娘已经如此决意,父母之命难违,向阳又能说什么呢?

    她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却怕家人受影响,可若要一刀两断,她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心,那梦中那一刻的安心似乎蛊惑着她。

    也不知道向阳现在伤好些了吗?乌芹儿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果然乌芹儿第二天就吃了张厨娘一顿骂,因为午饭上一盘糟鹅,张厨娘点名要用青鼬莲瓣纹高脚瓷碗摆盘,高脚瓷碗用得少,一直都在架子上摆着,今天却不见了,乌芹儿找遍库房也没寻着。

    张厨娘叉腰瞪着她:“东西在你手里丢的,你就得按原样赔!你家里事多,三天两头告假,既然做事这样不当心,这个差使也托不得你了,立刻把钥匙交出来!”

    这里必定也有向厨娘的意思了,乌芹儿想事一日不了,她在大厨房就受一日排挤,如今形势比人强,一群丫头乌眼鸡一样盯着她,盼着她走了就又空出一个好位置来。

    “盘子昨日还摆在柜子上,东西如何是在我手里丢的,你若要诬陷我,我们就到夫人面前去分辨清楚。”乌芹儿回道。

    “哦,昨日你不在钥匙可是交给凤霞的,你的意思是她拿了去?”

    凤霞正在一边担忧,没想到事情一下子扯到她头上,吓得忙摇头。

    “这钥匙又不止一把,谁拿到心里有数!别把人都当傻子!”见张厨娘攀扯凤霞,乌芹儿冷笑一声,将腰间的钥匙解下,春盛见状快步冲过来,扬起头一把夺过恭恭敬敬递给张厨娘。

    张厨娘嚣张的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你气盛,我不与你计较,看在你死去的娘的份上,我替你赔了,刚巧厨房倒泔水的蔡婆子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你去给她帮手,接她的班。”

    倒泔水的蔡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性格古怪,没成亲也无儿无女,独来独往的,乌芹儿在大厨房几年,没从她嘴里听说过一句话,一辈子没成过亲,住在西北角门边上的破屋里,屋门口一辆木板车,屋檐下都是泔水桶,屋檐下梁上还挂着几串已经风干的黑乎乎的东西,风一起一片的腥膻味。

    乌芹儿只听屋里响起一阵咳嗽声,门敞着屋里大白天的也是黑洞洞的。

    乌芹儿喊了两句才见半白发的蔡婆子从屋里佝偻着背站在屋内阴影中。

    乌芹儿说清楚事情,蔡婆子苍老沙哑的声音回道:“戌时再来吧。”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合上。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可能也不太好相处,事情坏到了这个地步,乌芹儿不免往好的地方想,这份差事是累了点,脏了些,不体面,但时间倒是更自由些了。

    乌爹半倚靠躺在炕上惊讶的看着还没过午饭时间已经回家的乌芹儿,平日里这个时辰乌芹儿必定是没时间回来的,乌豆豆一大早就进院里去了,他本想告几天假在屋里陪着乌爹养伤,乌爹不让,坚持让他回去。

    乌芹儿见着背过身去抹泪的乌爹,叹了口气,劝道:“爹,当时你们是想送我进院里当针线丫头的,大厨房是娘病了没法子,现在正好,不用每天守着那里,时间也宽裕,我可以自己绣点东西出去卖。”

    “这也太累了!”乌爹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

    “累点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处日子就能过下去。”

    乌芹儿给乌爹熬了药,和乌爹交代一番就收拾收拾提着竹篮子出去了。

    店里寄卖受店家盘剥,现在自己有了时间,她想试着自己去摆摊看看。

    乌芹儿伴着一处茶摊旁的屋檐下捡了一处坐下,这茶摊后头是个成衣铺子,这里来往的小娘子们多,乌芹儿把带来的布料铺在地上,将昨天编的络子整齐的摆在上头,自己边拿彩线编起来。

    东西卖得不贵,一文钱一个的价格,一下午只卖出去两个,这些小东西都不好卖。

    “呸,一个做衣服的也挑三拣四嫌弃人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引起了乌芹儿的注意。

    乌芹儿觉得那姑娘眼熟,留意多看了两眼才发现,认出来是上次在玉露阁门口那个叫小凤的姑娘,那天她还买了自己一方帕子。

    今日她脸上的脂粉洗净了,穿着也朴素很多,手里提着一卷翠黄的布,气得涨红了脸,直拿着帕子扇风。

    乌芹儿见她要走远忙把地上摆着的东西收拾好,快步跟上去。

    “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你?”小凤奇怪得看着她,没认出来。

    乌芹儿指了指她手里的帕子提醒道:“那晚我去卖东西,记得吗?”

    “是你!”小凤这才回想起来,不过那日乌芹儿穿得滑稽,细看细想才认出来。

    看见乌芹儿她又想起那晚的热闹,被乌芹儿赏了个大耳光的吴相公是阁里的常客,虽然有钱出手大方,但喜欢玩些变态的折腾人,不把她们这些姑娘当人,小凤内心就极其厌恶他。

    小凤想起那吴相公被打得像翻了壳的王八,气急败坏的模样抿嘴笑说:“那天没抓到你,吴相公发好大的脾气,到现在也没来玉露阁逛。”

    乌芹儿倒是忘记这茬了,被提起略有些尴尬。

    “不过那个老色鬼不来倒是一件好事,你那一耳光,也算是解救了姐妹们,我们可都背地里拍手给你叫好呢。”

    “方才听到姐姐要做衣服?我是个绣娘,会做衣服的?”乌芹儿问。

    “你?”小凤将乌芹儿上下一打量,有些迟疑。“你是哪家绣坊的绣娘?”

    “我叫乌芹儿,是跟着府里的绣娘学了几年,现在就接一些绣活自己回家做。”乌芹儿的手艺是跟着之前府里聘的一位针线娘子学的,她娘花了钱专门请针线娘子教,原本想等乌芹儿大些就花钱走动,把她塞到院里做针线丫头,可惜后来母亲病了后,缺钱没法子,这才顶了母亲的差使去了大厨房。

    小凤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乌芹儿见她手里杏色绢布,猜想是预备春季穿的,“想必姑娘是想做春衫吧,杏色柔和,就是太素了些,可以选一些绿色做缘边,再合适不过了。”

    “我这个是要为迎春节做准备的,每年迎春节玉露阁都要选个花魁,这衣服就是为这天准备的。”小凤解释说:“原本阁里也有绣娘负责,可僧多粥少,我们这些下面的分不上,我就自己攒了钱买了这料子,那天人多若能穿好看些,也能多几个主顾,就能多赚些。”

    小凤平日里和阁里的姑娘说闹惯了,也不忌讳,什么话都往外吐。

    乌芹儿愣了一下,以往她想着玉露阁里的姑娘们都是被强迫的,都该是幽怨的,悲愤的,这才感受到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使陷入淤泥也在迷蒙中挣扎。

    “既然是迎春节,大家都爱穿得娇艳些,依我看姑娘应该反其道而行。”乌芹儿思考了一下说:“打扮得纯净雅致,最突出。”

    小凤本就对她印象不错,见她能说出这些见解来,这份生动的模样打动了她,内心已经倾向她了,自己给的钱少也请不到熟练的绣娘,犹豫片刻说:“我只能出二十文的工钱,你看能不能行。”

    乌芹儿高兴得直点头,这算是她接的第一个大单了,真是个好的开头,乌芹儿对自己说。

    两人一拍即合,说定了日期,乌芹儿领着她去铺子里买了丝线和缘边的绿色绢布,又借了量尺仔细量过尺寸,这才分别。

    乌芹儿回到家,见原本躺着的乌爹正在屋里摆弄他许久没动过的篾刀。

    乌芹儿把药罐上蒙着的纱布揭开,药罐里只剩药渣了,知道乌爹吃过药的,她把东西放到里屋出来说:“爹,你还是躺着吧,大夫说了要少动的!”

    “手脚都好好的躺不住,起来找些事情做。”乌爹说着将蔑刀举起,迎着光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爹!”乌芹儿不满得很。

    乌爹拗不过她,这才放下东西起身,一下子似是起猛了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乌芹儿急忙过去掺住他。

    “不妨事,只是起猛了!”

    方才起来那一下胸口传来刺痛,乌爹怕乌芹儿担心急忙解释道,幸好这股痛又渐渐淡些了,乌爹缓了一会儿才在躺下,见乌芹儿回来就忙前忙后的身影不免心疼。

    看来还真的歇几日,他想着做些竹筐去卖,早些凑些钱,走动走动让乌芹儿去院里当差,婚事眼看着黄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叫她以后都倒泔水过活,。

    晚间领了饭回来,陪着乌爹吃了晚饭,又盯着他喝过药躺下,乌芹儿把下午抽空拆好的布料收拾好,踏着星光去了蔡婆子那,蔡婆子佝偻着腰,往木板车上装着空木桶。

    见她过来不招呼她也不指使她干活,只是觑了她一眼,照样忙手里的事,像是没她这个人一样。

    乌芹儿倒是也不扭捏,打过招呼上前也帮着把木桶摆好,黏了一手的油泥,乌芹儿撩起水井边桶里的水冲了冲,手上还是残留着黑印洗不净,这些桶也太脏了,乌芹儿看了看自己被蹭了一块黑泥的棉袄,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还是得准备一件旧衣。

    寂静无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推拉着木板车,在青石板路上咯吱作响,只有竹竿上挑着红灯笼晃动摇曳着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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