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吗?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江予白沙哑的声音将沈昭然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沈昭然晃了晃脑袋,低头看着地板。

    “有机会再和你讲吧,先带你去吃饭。”

    她语气里有几分悲凉,连带着办公室的气氛都出奇的安静。

    “知道了。”

    江予白吸了吸鼻子,随口吐出几个字来。

    窗外只是在刮风,可江予白的心里好像下了场绵密的小雨,雨停了,却也留下了潮湿。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沈昭然就一直不敢看江予白的眼睛,好像是心虚,又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当初带江予白回来,受益的人又不只有她。

    可就只是沉默的这两秒,江予白就调整好了状态,扭头朝沈昭然爽朗地笑。

    “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去吃猪肚□□,好久没吃了。”

    沈昭然不经意间抬头,对上江予白的眼睛,江予白睫毛微颤心中一紧连忙挪开视线,生怕泄露半点心底的阴郁。

    “行,一会儿我开车,你休息休息。”沈昭然前进一步,贴着江予白的腰自然地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对一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美少年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江予白心脏骤停转身额头碰墙,半天挪不动步子。

    “干嘛?不舒服?”沈昭然后退几步到江予白身边。

    江予白抬起一只手僵在半空中,“没事,我……嗯……”

    他耳尖微红,脸颊发烫,眼前都是一颗一颗闪烁的星星。

    “走吧,去吃饭,我饿得走不动道了。”

    基地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外头天色也渐暗,除了手机上发出的点点亮光,就只剩江予白眼底的星光了。

    “不就让你少吃了顿午饭吗?”

    沈昭然轻捶江予白的胳膊,转身大步离开,江予白紧随其后。

    “至于!当然至于,我还长身体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上了车。

    和沈昭然并肩从基地出来的时候,夜风变得没那么寒冷了,轻轻地拂过脸庞,带来一丝丝宁静,令人心中舒适。

    为了今天的初赛,江予白磨练了很久,首战告捷,却没有属于胜利者的欢呼,那个人的影子始终遮盖着他的光芒。

    江予白依靠着车窗,外头去看沈昭然,眼神温柔缱绻。

    有些累了。

    “我的意思是……”

    沈昭然眼珠子转了一圈,其实和包养也差不多,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不上学都要出来做这种事赚钱,你应该很缺钱吧。”

    沈昭然踱步走到模拟器前,将刚才放进口袋的钱啪得一下放在模拟器上,拍得很响,江予白忍不住回头,侧身看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昭然,国内顶尖赛车基地……”

    沈昭然目视前方,望着那个黑色屏幕上倒映出来的人影。

    “执野的经纪人。”

    “你好。”

    沈昭然的名头或许不够响亮,但是执野,足够了,那是一个曾经让所有赛车手都梦寐以求的山顶。

    人在思考的时候,心脏跳动的速度会变慢,呼吸也会变得沉重,此刻的江予白就是。

    “我的时间很宝贵,远不止你这一千两百块,如果你选择加入我的车队,那么你也一样。”

    跟在许牧野身后的这些年,面对这样的场景,沈昭然早已得心应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加入你的车队,加入幽灵?”

    虽然新人需要打磨,但是目前的情形已经不允许沈昭然和他进行拉锯战了,于是她垂眸点了点头。

    “我需要有天赋的赛车手重构幽灵,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天赋,动作灵敏反应迅速,这是基础,对赛道判断和失误做出冷静思考,这是你的优势。”

    沈昭然起身走到江予白的面前,将一张黑白相间的名片塞在他的书包外侧。

    “钱不是问题,你的学费和困扰我都能替你解决。”

    无论是一个混迹游戏厅的小混混还是一个没钱上学的学生来讲,这句话都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条件。

    走之前,沈昭然拍了拍江予白的肩膀,淡淡开口,“头发剪剪,买点药把脸上的伤擦擦,我等你的好消息。”

    直到听见铁皮大门彻底关上的声音,江予白才挪动步子去拿起那叠钞票,刚拿到手上就发现不对劲了。

    “二、四、六……”

    一千五。

    江予白神色复杂地看向大门口,反手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粗糙的手摩挲着执野的logo。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知己难寻,江予白何尝不知,可他面临的又何止是没钱这一个困扰,如果人生只有一个困扰的话,那就太简单了,可事实上,困难都是一个接一个来的,屋漏必逢连夜雨。

    “到了,江予白。”

    车子稳稳停在露天停车场,沈昭然解开安全带,声音轻柔地喊了两遍江予白的名字,没动静,又伸手去推了推他。

    意识回笼,视线变得清晰,江予白撑着座椅坐直,抬手揉了揉眼睛,扭头看见沈昭然,飘忽的心才落回胸腔里。

    “怎么睡着了?”

    “有点儿累。”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快,下车吧,吃完早点回家就能休息了。”

    每到这时候,江予白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个沈昭然,在训练场上的那个沈昭然,凶巴巴,总是皱着眉双手叉腰,离开赛车的沈昭然,就显得温柔似水,像个邻家大姐姐。

    想着想着,江予白脸上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

    “笑什么?睡傻了?”

    “不是,就是觉得你有点儿温柔过头了。”

    “啧。”

    沈昭然深吸一口气软软地靠在驾驶座内,冷脸看向江予白。

    下一秒,无语的视线瞬间凝固化成一道道锋利的剑,手迅速抬上去关闭了车内的控制灯。

    “怎么了?”江予白脸上的笑意消散,小声问道。

    沈昭然抬手食指放在唇边,目光看向窗外。

    顺着沈昭然的视线看去,有两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餐厅门口,高一点的那人佝偻着背哂笑着,手里好像还拿着些什么东西,说话时目光四处打量,像是怕被人发现。

    “那个……是蒋周吗?”

    执野基地的大厅有一面纯黑的墙,从上往下是所有车手的画像和荣誉介绍。

    无数次经过那里的时候,江予白都会想象,总有一天自己的名字被放上去的模样。

    “嗯,他对面那个是破格的老总。”

    “破格,那个小破赛车基地,就喜欢搞小动作的那个?我记得我高二的时候,他们老板买彩票中奖成了暴发户,后来才成立的赛车基地吧,因为没有人脉,基地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老弱病残四个字的尾音被江予白拖得极长,语气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反观沈昭然却只是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子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有钱又怎样?他儿子得了治不好的病,唯一的爱好喜欢赛车,所以他才建立的赛车基地,就算没有经验和人脉,基地一直亏损,为了他儿子能有活下去的动力,他也一直开到现在。”

    沈昭然说完,江予白沉默了两秒,好像是在为刚才所的话而暗自懊恼。

    “那他俩在这儿干嘛?”

    “他手里拿的应该是幽灵的赛车图纸。”沈昭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在意地靠在座椅里。

    江予白却有些着急,“那不下去阻止一下吗?”

    “不用了,他手里的图纸是假的。”

    “什么意思?”

    回忆又被拉长,沈昭然扶额阖眼,淡淡开口,“幽灵的一些部件出现了老化损伤,为了你今天这个团体赛,临时改装了一部分,我没有和任何人讲,亲自请的委员会那边的人做的,偶然发现很多幽灵之前零部件的弊端,所以也打算改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应该是老图纸。”

    “等下,他是车手,开了那么多年赛车,他能感受不出来赛车的变化?”江予白质疑道。

    沈昭然深吸一口气,“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她缓缓睁眼,视线对上江予白的眼睛。

    “他知道,他是故意拿加图纸去献殷勤,他连这种人都骗?”

    江予白气不打一处来,无语到了极致也只是压着声音暗暗骂了一句。

    “执野很好,幽灵很好,但不代表构成幽灵的这些人,都是好人。”

    这是沈昭然的经验教训,是她花了两年才感受出来的道理。

    她眼眸沉沉地望向江予白,看见他半边脸在阴影里,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又暗自松了口气,她无声浅笑,心里想着好在江予白不是什么小白兔,也不至于被幽灵的那些人扒皮抽筋给吃了,起初的幽灵并不是什么温暖的港湾,此刻的幽灵也不是,是拥有一群饿了很久的狼的狼窝。

    江予白的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感觉,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将一只兔子扔进充满狼群的迷宫里,最后也会浑身沾染鲜血站在出口的那种感觉。

    “下车吧,不是饿了吗?”

    “哎哟~你终于开口了,饿得我肚子都打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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