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南风绫的素衣之上,她浑身无半点珠饰点缀,皎洁无瑕。

    婉青看着这样的夫人,突然俯身跪地。

    “奴婢愿追随夫人。”

    南风绫有些意想不到,又道:“我不是在说气话,你若怕将军责怪,明日我便去......”

    “奴婢愿追随夫人!”

    婉青长跪不起,将头贴在地上。

    见她如此执意,南风绫从袖中又拿出那枚金簪,放到婉青手中。

    “既然如此,这簪子就由你替我保管,就当作......咱们两个之间的信物。”

    南风绫无意一句调侃,婉青却忽然红了脸。

    “夫人不要拿奴婢打趣。”

    “好好好,不逗你,我房中藏了一盒子糕点,来与我一同吃。”

    婉青自然不敢,南风绫拉着她的手执意邀请,两人拉拉扯扯,嬉笑着打趣度过大半日,不知不觉太阳落了西山。

    “将军回来了!”

    小厮前来报信,南风绫轱辘一下坐起来。

    “嗯?这么快?婉青,快再去把池边的灯点上两盏!”

    “是。”

    侧殿前,荷花池旁烛火通明,金鲤上的鳞片被照耀得闪闪发光,游来游去,欲欲跃出。

    南风绫躲进屋内,她今日贸然搬迁住处,将军势必要来过问。若是能靠这一池鲤鱼拦住他这一遭,说不定又能苟活一段时日。

    半柱香后,婉青从外面回来。

    “夫人,将军只是来站了站,什么也没问便走了。”

    “真的?你看清楚了?真的走了?”

    “看清楚了,真的走了。”

    “太好了!”

    婉青神色犹疑:“将军不来,夫人为何如此高兴?”

    南风绫只顾着自己喜出望外,脱了鞋履赤脚站在地上。战战兢兢度过一日,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婉青招架不住南风绫的盛情邀请,连忙退出房间,只留南风绫一人在房中庆贺。

    南风绫高兴地赤脚跳上窗台,将桌上的糕饼全都吃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她还藏了半壶清酒,尽数喝下去,有些飘飘然。没有性命之忧,手中还有美食果腹,南风绫忍不住感叹:“真好啊......”

    “什么真好?”

    听到男人的声音,南风绫猛地转头。

    只见将军气定神闲地坐在侧殿的椅上,正牢牢盯着她。南风绫吓得酒醒,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确信自己已拴好了门闩,除了这扇窗户,再无入口可进。

    “你怎么......?”

    “怎么?这府里上下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吗?”

    南风绫忙赤脚落下窗,慌忙去戴那面纱,一着急将鞋履穿反了,又听到一声轻笑。

    “你、你是何时进来的?”

    将军看着南风绫唇边的一粒糕饼渣:“你猜。”

    猜什么猜,南风绫一点也不想猜。她脑袋晕晕的,看着将军变幻莫测的表情,猜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将军还是怀疑她的身份,要来试探一二?

    “你......这次要再动手动脚,我可要喊了。”

    “哦?”,将军挑起眉,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那你喊吧。”

    南风绫窘迫至极,脸颊绯红,未曾注意到将军的脸色。她简直欲哭无泪,深吸了一口气。

    “来人啊!!非礼啦!!!”

    “......”

    将军依旧坐着,将桌上的半壶花茶倒出,递在口边呷了一口。

    南风绫的喊叫尴尬地滞在空中,饶是她如此大声喊叫,也无一人前来。

    怎么回事?婉青不是守在门口吗?人都去哪儿了?

    “喊完了?”

    将军将茶杯放好,朝她走来,南风绫被对方用手一拽,整个人从窗边跌落,稳稳落进入将军怀中。

    被这样有力的一双手臂抱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来不及用面纱遮面,只好将头埋进将军的胸膛中。

    “把、把烛火灭了。”

    南风绫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今夜逃不过去,只求将军不要看清自己的脸。

    “好。”

    不知为何,将军答允后,南风绫的醉意上了头,总觉得自己身后的手收紧了几分,紧贴着的胸膛无比炙热。

    第二日,南风绫睡到了晌午才醒。

    她坐起身时,头痛欲裂,周身骨头都似要散架。

    昨夜她好像喝多了酒......

    莫非是做梦?

    “婉青。”

    她张口喊人,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夫人起身了,可是要洗漱?”

    南风绫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提桶进来,要温的,我想沐浴。”

    “是。”

    “等一下。”

    “夫人还有事吩咐?”

    “昨夜......你是否一直守在门外?”

    婉青眼神闪烁,心虚道:“是,奴婢整晚在屋外守夜。”

    南风绫这才深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原来只是个梦啊。

    她头一回醉酒,不知原来醒来如此难受。待水桶备好,她缓缓褪下衣衫,清水没入膝弯,南风绫却不动了。

    身前的点点红斑,全是南风绫脑中残存的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她匆匆擦了身体,裹好外袍,又将婉青唤进来。

    “昨夜你当真守在门外?”

    “是,夫人,只是......”

    “只是什么?”

    婉青有些懊恼,只得实话实说:“奴婢受到半夜,卫鑫忽然将奴婢带到荷花池旁,闲聊了几个时辰。”

    将军应该就是趁此机会进了寝殿,可昨夜的门闩都未曾打开,他又是如何进屋的?

    南风绫暗自思忖,看着日光洒进窗棂,既然横竖都逃不过,索性也不折腾了,今日开始闭门不出。

    “婉青,让厨房把热菜甜羹糕点都端上来。”

    三四个热菜下肚,又灌下去半碗甜羹。婉青前来收拾碗碟时,南风绫正端着半盘糕点吃得正欢。

    “......夫人当心身体。”

    南风绫看着一摞空盘,点点头道:“说的有理......该再让厨房泡壶龙井茶消食。”

    “......”

    吃得正欢,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风绫定睛一看,是卫鑫。

    “将军命我前来送东西给夫人。”

    下人将手中托盘转交给婉青,施施然退下。

    “这是何物?”

    南风绫将盖巾掀开,借着一点点余光的照耀,浮光跃金的料子便露了出来。

    见到此物,婉青神色一动,喜色道:“是金丝锦,南国进贡的异宝。”

    “有何用?”

    “......御赐的奇珍异宝,自然价值连城。将军特意命人来送与夫人,说明将军对夫人情谊深厚。”

    这衣袍大小穿在身上,竟完全合身。金丝拂动,纹饰粼粼,南风绫低头看着这衣料细密的针脚。

    婉青心中一动,立即问道:“夫人可要去找将军谢恩?”

    南风绫将那衣袍脱下。

    “不去。”

    “?”

    “这料子太过金贵,还是好好收起来吧。”

    “可是这是将军赏赐......”

    见婉青有些吞吐,南风绫道:“你我之间,有话可大胆直说。”

    “夫人,奴婢斗胆,有些不解。”

    “何事不解?”

    “奴婢从未见将军如此用心,夫人幸得将军看重,应当珍惜才是。”

    南风绫笑了笑,若是婉青知道将军一心一意的是她的长姐,并不是她这个替品,又会作何感想?

    南风绫将她扶起,拢了拢她的肩膀,安慰似地道:“我知你一心为我着想,但将军心中的位置,一定不会是我的。”

    婉青抬头,一脸疑惑。

    南风绫笑了笑,后半句话吞进肚中。

    因为我一入门便骗了他。

    因为我是父亲的私生女,永远做不了将军的夫人。

    正殿内。

    将军坐在正中,一手握着军册。

    卫鑫守在一侧,将下人来报的如实相告:“夫人今日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菜送去,听说吃得很是开怀。”

    他勾了勾嘴角,道:“还有呢?”

    “坐在荷花池半日,没离开过偏殿。”

    “东西送过去了吗?”

    “送了,但无人来回话。”

    卫鑫犹豫片刻,问道:“可需要我去问询?”

    “不必,替我守好书房,不得入内。”

    “是。”

    将军将军册放下。书房之后的立柜被缓缓推开,一条极深的暗道显露,他委身进入,信步前行。

    偏殿寝殿内。

    南风绫临睡前提前将门窗全部闩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都关闭得严严实实之后,她才放心地躺上了床塌。

    烛火微暗,月色争辉,南风绫将自己裹紧,半睡半醒混沌之时,床榻忽然动了一下。

    “送你的衣衫可是不喜欢?”

    迷迷糊糊之间,南风绫听见有人说话。她皱紧眉头,梦中说起了呓语,嘟囔道:“并非不喜欢......”

    她翻了个身,小声道:“金丝贵重,岂是我这种人能消受的......”

    “那你是何人?”

    “嗯......我是......”

    南风绫口中念念有词,剩下的话囫囵进了腹中。她好似又入梦了,梦中她披着那件金丝锦,站在将军的目光之下。

    她慌忙遮掩自己的面容,俯身谢恩,可有人抓着她的手,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不可......”

    她的秘密昭然若揭,南风绫手忙脚乱,慌忙间对上了将军那双幽深的眸子。

    “胆敢骗我,我要罚你。”

    呲啦一声。

    是金丝锦裂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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