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

    南风绫回去就将自己泡在水桶中,疏解乏力。

    强撑了一天笑意,只为让外人看出自己与将军如胶似漆,金丝锦的恩宠穿在身上,端了一天的夫人架子。

    好生疲惫......

    忆起帐中将军的样子,南风绫将头埋进水中,混沌水泡入耳,倒叫那声呼唤更加明显。

    “白胥......”

    念着这个名字,南风绫在心中盘桓,威北将军字号声名在外,这还是她头一次知晓将军的名讳。

    没想到声震四方的威北将军并非出自大姓,却外姓白,看来他不是京城本地人......南风绫想得出神,低头时,猛然见腿内侧,有一处嫣红痕迹。

    哗啦一声,南风绫猛地探出半个身子。

    “夫人,怎么了?”

    “没、没事!”

    制止住欲入门的婉青,南风绫才仔细看着那红痕,脑中一片混乱,这是何时弄上去的......

    接下来几日,军营没有半点动静。

    但南风绫过得也并不安生,不仅要四处打探外界的消息,还要日日揣摩将军的心意,为此整日忧思,就连饭都进得不香了。

    “将军还要多久回来?”

    婉青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夫人主动关心将军的行踪。

    “大概还要十余日。”

    “我让你去打探的消息如何?”

    “晌午刚去问过,坊间讨论的朝野中事,奴婢听不懂,只听说有一事......”

    “什么?”

    婉青犹豫道:“外面人人都说,将军心灰意冷,夫人为了挽回君心,每日求神拜佛烧香,山珍海味滋补,还不惜追去军营,只为求得一子......”

    噗——

    南风绫口中的花茶从鼻腔喷出。

    “你说什么?”

    南风绫五雷轰顶,明明是一出夫妻琴瑟和鸣的好戏,怎么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了。

    说她求子心切?都是什么邪门歪道来的消息?

    也对,怪她自己偏听偏信,听了几句流言就莽撞地闯进大营,像一条找不到出路的鱼主动咬钩。

    若抓不到背后兴起风浪之人,流言蜚语就永远也不会止息。

    想要控制风浪,就要学会成为风浪。

    南风绫被花茶呛得咳嗽不止,婉青站在一侧,安慰道:“夫人莫羞,女子仰仗夫君诞育子女,就如藤枝依附大树,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南风绫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看着她:“不,婉青。”

    说着,南风绫直起身子:“女子活在世上,可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不做青藤也可去做溪流,做闲云,做大树,不是非要依靠青山。”

    窗户忽而透进几股风,猎猎作响。

    婉青一时被憾住,有些惭愧道:“夫人此番言论,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说。”

    南风绫笑了笑,望着里面的金鲤四处游走,继续道:“我母亲就像一棵尘世间的大树,半生游历天地间,如世间远行客,潇洒来去......”

    南风绫说出这话时,眼睛似能看见那幅画面似的,望着远山勾起唇角。

    若不是因为生下了我.....

    她抓着手帕的手指缓缓收紧:“婉青,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出府半日?”

    “夫人想要出去?那奴婢这就去备马车。”

    “不。”

    南风绫叫住她:“不能走正门......这四周外墙可有狗洞?”

    “?”

    半柱香后,婉青站在墙下,看着骑跨在墙上的南风绫满脸忧急。

    “夫人,这围墙太高,当心摔着!”

    “你看好好四周,不必担心我。”

    南风绫手臂撑直,踮起脚尖,一个翻身跃下,如飘叶般稳稳下落。

    婉青忍不住佩服道:“没想到夫人身手如此矫健。”

    南风绫得意地瞧她一眼,道:“这算什么,幼时我家中有棵参天树,两三下我便可爬上去,心情好还能在外墙上跑两圈。”

    婉青有些讶异地看着南风绫,想不到南风家养尊处优的嫡长女竟还有这等本事。

    婉青紧紧跟随在南风绫身后:“夫人,我们这副打扮,会不会引人注意?”

    南风绫裹紧了脸上的面巾,穿上了男子衣装,虽是遮着半张脸,感觉却比整日涂脂抹粉爽利许多。

    “不会,皇城不必将军府,来往之人太多太杂,不会被人盯上的。”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南风绫停步,只见城中一座酒馆熙熙攘攘,快步上前。

    “哪里最热闹,我们就去哪里。”

    一炷香后,南风绫坐在角落,呷着店里新酿的桂花酒。

    这里人多繁闹,来往之人多是散客,反倒成了文人政客谈论私事的好去处。

    她指尖捻着小食果子,这酒馆方位四通八达,人群鱼龙混杂,她听着四周亦醉亦醒之人的正在交换各种消息。

    “看来如今南国攻势逼人,怕是不日又该挥旗开战了。”

    事关朝野局势,南风绫忍不住将头向后靠去。

    “要论起当朝兵权,那不还得依仗威北将军,论败兵打仗,他说一,有谁敢说二?”

    “听说督察大人已经告假不上朝了?”

    “怕不是因为他那心肝肉被横刀夺去,这心里啊,还记恨着将军呢!”

    “是吗?我怎么听说南风家女是一厢情愿嫁给将军,为能见一面甚至还私闯军营?”

    “有这等事?”

    “是啊,那日我去瑶台坊吃酒,她私闯军营那日,这事就传遍了!”

    “哈哈哈哈......瑶台坊的消息想来所言非虚,想必不久咱们就要喝上这位饥似渴的将军夫人喜酒了!”

    两人噙笑举杯,待到人潮将退,南风绫饮下最后一口桂花酒。

    瑶台坊......那是什么地方?

    赶在天黑前,南风绫按照计划赶回了将军府。幸好府内无事发生,无人发现她离开过。

    南风绫匆匆换下衣衫,又变回了将军夫人。

    入夜,南风绫毫无睡意。

    她今日才知父亲在朝堂告假多日,而父亲一向最为看重政事,十几年从未缺席早朝,难道是病了?

    若真是病了,总该有人来找她回府探亲。

    若不是因病,那就是故意的,莫非父亲怕她替嫁一事被戳穿,先躲几天风头?

    白日里听到的瑶台坊,为何能一日之内知晓她前往军营的消息?

    南风绫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忽然听见侧墙一阵声响。

    有贼!

    她猛地坐起,从梳妆台拿起一枚簪子双手握着,尖端对着暗处,心脏狂跳不止。

    昏暗烛火下,那墙壁竟裂开一条缝隙,而后越来越大,直到出现一个半人高的门洞。

    “!”

    她握紧了簪子,冷汗涔涔。

    是谁......

    她心乱如麻,直到那黑影渐渐显现,她看清了来者的样貌,簪子浑然脱手。

    “将......将军?”

    白胥一袭玄衣入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怎么没睡?”

    南风绫靠墙而立,浑身僵直。

    “你......你不是在军营......怎会......”

    将军信步走过,捡起地上的那枚金簪。

    “我今日路过,顺道来看看。”

    南风绫将目光放在那门洞上,暗道藏在侧墙的角落,她在屋内连住多时,居然毫无察觉。

    她惊魂未定,将军稳步坐下,偏头看去。

    “那日营帐中,你百般讨好与我,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妾身......不知这府还有暗道......”

    “过来。”

    白胥朝她招了招手,南风绫此时只穿着单薄中衣,没有面纱遮挡,如此过去岂非自投罗网。

    “将军练军操劳,还是回去尽快歇息吧。”

    见南风绫不肯过去,白胥也不恼,簪子在他手指间转了转,金簪细长,顶端却十分锐利,像是被刻意细细研磨过。

    “若真遇歹人,你就用此物相搏么?”

    当啷响一声,白胥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银色的匕首。匕首拔出,南风绫被冷冽的刀光刺到了眼睛。

    那刀柄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幽邃的颜色衬得这把刀深藏着隐晦的荣贵,握在手中挥舞,刀锋如飒沓流星。

    “这个给你。”

    南风绫抬眼看他,白胥轻轻挑起嘴唇。

    “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紧张之际,一阵咕咕声响起。南风绫一日不曾进食,肚子首先做出了反应。

    听到将军轻笑后,她异常尴尬地站在一旁,与将军两两对望。

    只见白胥在那暗门绕了几下,三两下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精巧食盒。

    那食盒做工甚是严密,上方的盖子打开时,竟还能见其间食物冒出几缕热气。

    “刚出炉的蹄膀,趁热吃吧。”

    南风绫本想推辞,但见了这软糯香烂的炖肉,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可以......拿到榻上吃吗?”

    白胥将食盒放在桌上:“你随意。”

    南风绫撩起衣袖大口吃肉,白胥则坐在另一侧,指尖轻敲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将军为何随身带着食盒?”

    白胥那只完好的左眼镶嵌在侧脸的剪影上,在烛光下闪烁着精光,他眉眼沉沉,嗓音如墨。

    “府中下人来报,说你这几日茶饭不思。”

    看着南风绫此时狼吞虎咽的样子,白胥继续道:“看来是多虑了。”

    一只蹄膀下肚,南风绫袖口擦了擦嘴,将那食盒收起,转身桌旁的身影就不见了。

    “将军?”

    墙壁上的暗道关闭,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独留下桌上一张字条——

    “世道非一人之力可改,你不必趟这浑水,且留在府中安心寝食。”

    南风绫站在屋中,拿着这张纸条,朝门外看去。

    黑夜如同幕布盖住了她的身影,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仿佛今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日。

    南风绫效仿前日出行,想去探探那瑶台坊究竟是何地方。

    “瑶台坊?”

    “你可知那是何地?”

    “奴婢有所耳闻,听说那是舞乐姬荟萃之地,不少朝中官员也惯爱去那处。”

    南风绫故技重施,扮成男子模样,再次翻身上梁。不料他还未得逞,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夫人!”

    这一声吓得南风绫差点摔倒。

    等她回头,只见卫鑫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他与他主子都爱这般神出鬼没么?

    “何事?”

    “将军托我送您一物。”

    南风绫听到将军,心中有几分心虚,接过那只包裹。

    “南北开战在即,将军坐守大营无法抽身,特将腰牌送来给夫人。”

    看着南风绫一只脚踩在瓦片上,卫鑫继续道:“将军还说,夫人若是想要换装出访,走大门即可。”

    “......”

    卫鑫告退后,南风绫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上等绸缎的男性衣袍,金色的腰牌放在中间。

    “这......这是将军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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