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夏尽雪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伸出手,抓住肖朗星坠落的手腕。

    下坠的力道随之袭来,夏尽雪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肩膀微痛,重力猛增。她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攥住栏杆,五指收紧,指骨如同钢铸,严丝合缝地嵌入窗栏,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带着两个人的重量,牢牢地挂在空中。

    栏杆亦十分坚固,承托住了两人。

    肖朗星浑浑噩噩地抬头,指尖簌簌颤抖,脸颊汗水滚滚,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眼中盈满死亡将至的绝望。他怔怔地看着夏尽雪,许久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茫然,近乎失魂落魄,虚弱地呢喃道:“……谢谢。”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几不可察,只能从唇瓣的口型中,勉强分辨出说了什么。

    夏尽雪轻轻点头,没有太在意。

    这个高度,肖朗星如果掉落下去,只有摔死一种可能。她就在他的身边,又尚有余力,出手帮忙只是本分。

    若她自顾不暇之时,未必顾得上他。

    夏尽雪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事情吸引走了。

    她注意到,在相隔一米的隔壁窗台,竟还有一个人悬挂在窗外。他穿着黑色制服,肩膀挺括,衣着修身,风衣的枪驳领上以金线绣着蔷薇花纹,佩戴有蓝宝石胸针,腰间勒着透亮的皮带,长靴包裹住小腿,线条笔直修长。

    他的头发微微蜷曲,发梢覆盖过耳际,五官浓墨重彩,剑眉浓黑,双目深邃,眼瞳中透出若有若无的暗金,仿佛洒满细碎的金箔,鼻梁高挺,双唇薄削,脸部轮廓仿若斧劈刀削,干净利落。

    夏尽雪怔了片刻,才认出他是谁。

    盛铭檀。

    学院中的另一位A阶层,已经升入高三,平日作风低调,鲜少出现于人前,也没有太多绯闻轶事。但是传闻背景十分显赫,家族历史悠久,血脉高贵,与皇室有着亲密的姻亲关系。

    但是此刻,再显贵的家世与财富,都化作了虚无泡影。怪物和丧尸不会因身份地位而区别对待,死亡亦不会只降临在特招生身上。在血腥暴力面前,他们都回归了生命最初的本质——平等而脆弱的普通人。

    只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

    盛铭檀在窗外僵持的时间似乎更久。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流淌到脸颊边缘,挂在下颚摇摇欲坠,背心也湿了一大片,双手用力握住栏杆,手臂青筋暴起,肌肉颤抖发红,一只手腕与窗栏间缠绕着蓝底金丝的领带,用做辅助固定。

    看到他们后,他也只是无力地点了下头,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四周没有树木管道,无法顺着外立面滑到楼下,但一直挂在这里,等到体力耗尽后,也只是等死。

    得想个办法,回到楼中。夏尽雪想。

    至少要找个安全的教室,利用窗帘等坚韧布料,结成绳索从窗口滑下去。

    如果这堂课在二楼或一楼就好了,有楼下花坛的承托,她或许早已跳楼逃生。

    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廊中的声音逐渐微弱,粘稠的滑动声窸窣响起,渐行渐远,似乎是怪物正涉水而去。夏尽雪大着胆子,撑起身体,小心地透过玻璃窗,向内看去。

    她看到了宛如人间炼狱的场景。

    吊灯已被击碎,灯光完全熄灭,昏暗宽阔的走廊上,断肢残骸铺了一地。紫黑色的腐臭血液蜿蜒流淌,厚厚积了一滩,浸泡着青黑的手臂和脚掌。走廊里已经没有了站着的丧尸,但仍有人爬在地上,挣扎蠕动,喉咙里咯咯作响,并未完全死去。只有彻底的头首分离者,才会悄无声息,迎接真正的死亡。

    而在走廊的尽头,触手怪物拖着沉重的躯体,正在缓缓下楼。短短的时间内,它的身体再次发生变化,灰白枯槁的体表变得紫黑,触手上的肉瘤已经腐烂,肉花糜烂地蜷在一起,向下滴着浓黑粘稠的毒液,在大理石地板上腐蚀出点点深坑。

    丧尸的病毒,似乎同样感染了怪物。

    夏尽雪轻轻吐出一口气,压抑住反胃的感觉,快速思考对策。

    等怪物完全下楼,他们似乎可以回到楼中,按照原定计划,去往六楼躲避。六楼都是社团活动教室,物资储备丰富,应当可以凑出下楼的绳索。而经此一役,那里的丧尸大约也所剩无几。

    只是动作要快,不能等怪物反应过来。万一引起它的注意,必将九死一生。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尖啸,此起彼伏。

    接着,夏尽雪感觉身侧的墙面微微颤动,似乎哪里发生了巨大碰撞,带动楼体都震颤起来。她一愣,然后听到肖朗星轻声说:“是它们相遇了……周教授和刚才五楼的怪物,它们在打架。”

    因为身体更加靠下,他能够看到四楼的场景。

    夏尽雪当机立断,“走,进去。”

    她将肖朗星提起,扶他借力爬上窗台,然后双手使力,一跃而起,也翻进走廊。

    盛铭檀看着他们,犹豫道,“你们……”

    “等在这里也是死,得找条出路。”夏尽雪言简意赅,问,“你要上来吗?”

    她看得出来,盛铭檀已是强弩之末,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盛铭檀咬了咬牙,“上……能帮我一把吗?我没有力气了。”

    夏尽雪没有多言,走到盛铭檀的窗边,递给他一只手,把他拉了上来。

    走廊里的血腥场景,显然完全超出了肖朗星与盛铭檀的想象,说是人类的屠宰场也不为过。肖朗星摇摇欲坠,弯腰欲吐,却仍然竭力克制;盛铭檀面色苍白,却也迅速解开窗台缠绕的领带,释放出另一只手,问:“去哪里?”

    他们都不敢在这里耽搁。

    夏尽雪的目光快速地扫过走廊,见绝大部分教室都已门户大开,玻璃碎裂,无法藏身,便说:“去六楼。”

    盛铭檀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随他们一起行动。

    他们避开仍在蠕动的丧尸,踩过铺满走廊的残肢与浸没脚背的血液,小心翼翼地走到楼梯间。而那些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丧尸,在见到他们后,竟仍能发出恐怖的嚎叫,竭力挣扎着向他们靠近,嘴巴大大地张开,口腔紫黑腐臭。

    就像饥饿的野兽,见到了美味的食物一般。

    好在他们已经肢体残缺,行动受限,无法再追上他们。

    楼梯间已经变得空荡,楼下仍能听到丧尸的嚎叫,但通往六楼的道路却不再有阻碍。

    他们动作轻悄而迅速地上了楼,转过墙壁的遮挡,眼前豁然开朗。

    相较于楼下的血腥炼狱,六楼显得明亮而敞阔,就像每一个普通寻常的日子里,它本该有的样子一般,灯光璀璨,装饰精美,流光溢彩,优雅华丽。

    只是,墙壁上仍能看到飞溅的鲜血,墙角里也有疑似人体组织的碎肉,破坏了这里的优美和谐,昭示出方才发生过的残酷厮杀。

    夏尽雪没有耽搁,目光扫过几个社团活动室,见舞蹈社大门敞开,内里虽然凌乱,桌椅倾倒,木柜歪斜,却没有其他多余的身影,便快速跑了进去。肖朗星与盛铭檀紧随其后,三人进门后,立刻关门落锁。

    “咔哒”的锁声落下,空气陡然安静,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轻轻响起。

    从方才起,他们就一直在夺命奔逃,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神经高度紧绷,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如今,终于进入暂且安全的区域,可以稍稍缓一口气。

    夏尽雪的脑海空茫一瞬,这才觉出后背已冷汗涔涔,心脏正剧烈跳动,血流急速奔涌,胸腔几乎要爆炸。而肖朗星颤抖着半跪下去,脸色苍白,满脸虚汗,捂住胸口发出压抑的干呕,身体蜷成深深的虾米,脊背簌簌颤抖。盛铭檀则颓然靠在墙壁上,身体缓缓下滑,筋疲力尽地坐下,一条腿弯曲,架住不停抖动的右手,无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神情低靡。

    “……我还以为,要死定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安德鲁教授突然变异,从喉咙里涌出触手状的怪物,吞噬了他和许多同学。我们九死一生地跑出教室,前面又有许多人堵在走廊,相互撕咬,根本过不去……我只能翻到窗外,但……”

    但他差一点,也要在窗外坠楼。

    他茫然地回忆着方才可怖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刻骨的恐惧。

    ——只差一点,就要死掉了。

    ——而许多同学,已经死了。

    盛铭檀散乱而没有焦距的目光,缓缓聚集到夏尽雪身上,轻声说:“谢谢。”

    肖朗星也扶着墙壁站起身,擦了擦脸颊的汗水,虚弱地说:“谢谢。”

    这一路,他几乎是跟着夏尽雪,才得以活下来。

    夏尽雪摇了摇头,并不在意,“举手之劳而已。”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是生死瞬间,随手的一次帮忙,可能就是一线生机。但救得了这一刻,未必救得了下一刻,只看谁的命更大,能侥幸活下来而已。

    但他们的话,也让她反应过来,说道:“这里不能久待,得找布料、结绳子,快点离开教学楼。”六楼看似暂时安全,然而怪物和丧尸随时可能上来,谁也不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有多久。

    舞蹈社团中存放着许多表演舞服,做工精美,布料坚韧,若是连成绳索从五楼垂下,应该可以支撑住他们的重量。

    几人于是翻箱倒柜,将舞服都倒出来,一个个系结连绳。

    或许是他们的动静终于变大了些许,舞蹈社团的隔间内,突然传出异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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