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被污血浸染黑的地上,这抹白,好让人稀罕。

    阿衡满脸是血,遍体鳞伤,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失,他躺在尸山里面,怔怔看着前方,四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古战场向来如此,兵家必争之地,狼烟四起。

    都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回忆这一生。

    阿衡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闪过许多张脸,养父母和蔼的笑脸,普救寺主持平静的眼,参军出征的路上,大哥分给他的那块饼……这短短的一生,似乎还不错。

    他想。

    于是他放心地闭上了眼。

    ……

    阿衡来这古战场的缘由,还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阿衡的亲生父母不知名姓,养父后来回忆起捡到阿衡那一天,还难以忘记,俏生生的小娃娃躺在襁褓里面,睁着天真懵懂的眼睛,眉间天生一点煞人的红。

    那是在普救寺外的山路上,一个平常的清晨,鸟啼声清脆穿耳,养父才抱起阿衡,天边竟然飞来了一只红色的鸟,空中盘旋,而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松树上。

    天边这时,天狗食日,一瞬间的事情,天黑了。

    老头心下大骇,吓得直哆嗦,恨自己手贱,几欲转身就跑,却又被那松树上直愣愣的目光刺得动作呆滞,不敢移动。

    他呆滞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将孩子放了回去,转头朝山路下跑去,没跑几步他的动作就呆住了,耳边传来了接连不断尖锐的叫声。

    忽觉肩上一紧,他偏头一看,那只红色的鸟,不知何时已经停落在了他的肩上,红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装作不知道想继续往前走,才踏出几步,动作忽地滞在空中,一股阻力传来,脚步再无法往前踏,肩上的鸟爪子紧了紧,他偏头看去,红鸟用翅膀示意他转头。

    这是遇到了什么精怪?老头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山里妖怪多,不过自他儿时长在中州这片土地上,还从没遇过,以为传言永远只是传言,如今看来,也不全是。

    老头已经上了年纪,比较惜命,新神佛,他依着它的意思回到那还在襁褓之中啼哭不已的小儿面前,小儿见他复返,哭声乍止,用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滴溜看着他。

    “哎……这都什么事啊……”

    他叹息一声,抱住了这个烫手山芋。

    红鸟拍拍翅膀,抖落许多片红色的羽毛,这些羽毛掉落在老头身上,才接触到衣裳便消失不见。

    而后朝天长鸣一声,飞走了。

    此子或有不凡命。

    这是老头从抱回来这个孩子便清楚的事情。

    小名叫做阿衡。

    阿衡自小便是一个善良孩子,小时会特意去喂见到的流浪动物,被说了还是要固执地去。

    父亲最喜欢带他去拜普救寺。

    从家徒四壁到名扬中州的大家族,养父不过花了廖廖几年,发家的速度实在诡异,明眼人猜出这欧阳家家主是遇到了什么机缘,更多的是不知内里的人赞叹养父的才华。

    而养父,随着一天一天的财富积累,却是日渐消瘦,像是这些财富与名声,都是用他的血与肉换来的东西。

    常常听见养父母在书房争吵,“灾星”“一报还一报”等字眼深深印在阿衡心里面,早在他有了认知后,养父母便告知他不是亲生这个事实。

    灾星?

    是在说我吗?

    下人也对他指指点点。

    “少爷,其实是煞星。”

    “真的吗?你听谁说的?”

    “夫人和老爷吵架时亲口说的,这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

    阿衡心里面很害怕。

    大多数时候,下人的态度,其实就是主人的态度。

    阿衡心里面清楚这一点。

    变故发生在他十八那年。

    养父母有了许多孩子,阿衡和他们之前有着许多不同,吃穿用度等等等等,数不胜数,这其中最天差地别地还是要数血缘。

    六亲缘浅。

    早年养父请来的赤脚道士这样说他的命。

    他就躲在窗外,听着屋内的人盘算着要如何杀死他。

    听到他脊背发凉。

    阿衡曾经真心待他们如亲生父母。

    原来这只是他的幻梦一场。

    良久,捏紧了的拳头终还是松开了。

    六亲缘浅。

    再后来,他谨小慎微地过了一年又一年,再一次被弟弟故意锁到柴房里面,只是拿出火折子,燃了一个火堆取暖。

    跳动的火堆印出火堆旁一张初见俊美的脸,这张脸如今面无表情,而眼中是寂静,可窥见死志。

    十八而志。

    从小服侍他的一个老下人,在白日最长的某一天悄悄跑进了他的房间。

    老仆涕泪纵横,拉着他的手说,“少爷,你快跑吧,老爷和夫人要杀你,他们东西已经准备好,你快跑吧。”

    阿衡听见这个消息,心里面竟不意外,只是平静。

    他想,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六亲缘浅……或许他真的不配。

    凶手追杀了他一路。

    阿衡仓惶而逃。

    可中州,早已经遍地都是养父的耳目,只手遮天不过于此。

    最困顿的时候,风餐露宿,他与野狗争食。

    衣衫褴褛,过得比乞丐还不如,破庙的乞丐用石头砸他,说他浪费这张尚好皮相,去当个小倌后半生不愁吃穿。

    阿衡装傻听不懂。

    乞丐见他一副呆子模样,嗤笑一声走了。

    他本该用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的几年,在一日又一日无望的奔逃中消失了。

    他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

    他的眼睛也越来越黯淡。

    人世困苦。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阿衡走投无路决定自尽,天降异象,红色的羽毛纷纷扬扬洒在他的眼前。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阿衡问自己怕吗?

    心里面有一个很小声的声音说。

    【不怕。】

    身后是养父母雇来的凶手,追兵就在后方。

    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跳下了悬崖。

    风声赫赫。

    他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

    结果出乎意料。

    再睁眼,他躺在普救寺外地上。

    脚步声传来,阿衡睁眼望去,披着袈裟的主持朝他行了一个礼,说,“施主,你可让老衲好等。”

    自此,他成为一名带发修行的僧人。

    普救寺香火不断。

    据说这里的香火最灵,闻名于天下人。

    许多人来此参拜,也时常能听见各种消息。

    欧阳家一夜之间被不明妖物袭击,死的死,伤的伤,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大家族,就这样没落了。

    这样骇人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中州。

    等传到主持耳中,阿衡做好准备地面对即将到来的责骂。

    却不想主持只是摸摸他的头,叹息一声,“阿衡,你的归宿不在这里,明日便自行离去吧。”

    他拜了又拜,静静地走出门关上,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二日,老主持便坐化了。

    阿衡不敢相信,在寺院外跪了三天求见,师兄弟不愿,最后他一人下了山。

    临走时他又去喂寺庙的鸡鸭猫狗,天边飞过一只红鸟,因着体型巨大,阿衡好奇地抬头观看,它挥舞两下翅膀,羽毛落了下来,其中一根飘落到阿衡面前,他伸手接住,羽毛落在他的手中,幻化成了一个锦囊。

    他再抬头望去,已经不见那只鸟的踪影。

    欧阳家的死,让中州大陆上的家族人心惶惶,怕这个下场也会轮到他们。

    他们开始做各种打算和准备。

    家族之间的纷争从未停止过,言语不和便又是一场大战,古战场,经常发生战争。

    阿衡跟着人群奔逃,锦囊里面是一张写着古战场三个字的纸,他看完,尚未理解是何种意思,这张纸便连同锦囊自燃在了他的面前。

    天边乌鸦飞过,传来凄苦的叫声。

    阿衡被捉去充了军。

    当铁锈味溢满他的嘴,他脑海里面想起了大哥分给他的饼。

    ……

    冰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葱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过。

    “你身体感觉如何?可还有恙?”

    眉如弦月,眸色温柔,长发由一支木簪盘起。

    一张美人面就这样进入了他的眼睛。

    手臂在挥动间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女子香。

    他惊恐地向后躲去,如同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柳凌珍伸在空中的手一滞,目标人物怎么一副疯了的样子……

    她在心里面大声呼叫系统出来,手上戴着的镯子悄悄闪过一道淡青色的光芒。

    柳凌珍伸回手,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给了他一个安全的空间,暗中询问系统,【反派现在的剧情进展到哪里了?他一副发癫的样子,吓人。】

    【目标人物已经走到众叛亲离的绝境了,原著剧情无法更改,我们只需要趁着他心防最弱,接近他,温暖他……和他成亲,再抛弃他离开,就完成这个任务目标了。】

    【我记得原剧情里面这个炮灰短暂出现在了反派身边,反派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靠近只是想获得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起先就打算杀死她。】

    系统赞同地点点头:【对的,宿主大大记得好清楚,本统要被大佬带飞了。】

    柳凌珍接着梳理原剧情:【这炮灰也算计反派,最后还让反派双目失明,走火入魔,元气大伤,两个都互相算计,炮灰被反派剁了手脚逼问,各种酷刑上了一遍,也没逼问个什么出来,最后纯纯被虐死了,总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宿主你好聪明喔。】

    【成完亲我们就跑路,其他的留给反派自己演吧。】

    柳凌珍自动忽略系统提到的温暖之类的话,她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没有那么多的爱,还是给不认识的人。

    更何况,她只是来这里扮演一个炮灰的戏份,演完就跑路,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和系统相处久,柳凌珍早就发现了,它长了一个恋爱脑。

    而且这个反派,心里扭曲,柳凌珍和他对视,他眼底的狠毒在她这里一览无遗,以至于她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没有再看那躲到床铺里面的人,不紧不慢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抬起水壶倒了杯茶水浅酌。

    柳凌珍察觉到床上人投来的目光,心里有几分好笑,她又酌了几口茶,耳尖的听见咽口水的声音,这目标人物洗干净了脸,看着长相,长得还挺好看,原先把他从古战场救出来。

    他满身是血,从不用外貌来评价一个人好坏的柳凌珍也被他那副样子给吓到了。

    就这样,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柳凌珍喝茶,阿衡躲在里面,偷偷观察桌边喝茶的女人。

    女人穿得很素,一身白裙,风姿绰约,脸上面无表情,对视的时候眼底却是笑意。

    一想到那洁白的裙摆曾沾染上他的血,心里面阴暗的欲望忍不住地翻滚。

    她真美啊。

    阿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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