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

    蔺丞相登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再次叮嘱:"九溟啊,改日来我府里坐坐,你师娘她......惦记你呢。"

    顾九溟点头称是,他目送着相府的车马渐渐远去,思绪犹如未破云的初日,始终望不到彼端。

    倏尔,一个娇美的面庞挤进他的脑海,乌黑狡黠的双瞳流光溢彩,樱粉色的唇瓣上下开启,吐出来的全是骗人的话。

    他唇角微勾,心中的阴霾少了几分。

    疾风牵马过来,他接过缰绳,俯身上去催动马匹,不经意道:“今日竹影可有消息传来。”

    “有。”

    “说。”

    “竹影说,江二小姐今日一早去了将军府老夫人房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老夫人给了她一辆专属马车,今后准她独自出府。”

    “......”

    疾风算了算时间又道:“此时,她们应该已经离开将军府了。”

    “什么!”顾九溟瞬间勒紧马绳,他蹙紧双眉,脸色阴沉下来,周身的气息骤然结冰,身下的马儿此时都不敢乱动。

    他咬牙切齿,不是叮嘱过她,这几日不要出门吗?

    怎么如此不安分!

    疾风感受到公子的戾气,心中骇了一跳,连忙哄道:“竹影跟去了,公子请放心。”

    静了半晌,顾九溟终于微微收起了怒容,继续催马前行,吩咐道:“再多派些人去盯着。”

    疾风:“......是。”

    ......

    京都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喜宝今日特别开心,老夫人终于开恩允许小姐独自出府了,而且还专门拨给小姐一辆私人马车,又派了好些护卫跟着,最重要的是,小姐终于带自己出来了,否则她总是一个人在府里提心吊胆的。

    “小姐,奴婢自从跟了您,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出过府了,瞧瞧这些新开的铺子,奴婢全都不认得。”喜宝兴奋地往外看,一张嘴说个不停。

    “那我以后常常带你出来。”江希月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想到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心中也十分高兴。

    虽然跟着的人有些多,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都有办法解决。

    马车角落里射来一道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江希月眸光一转,有些心虚,笑容僵在了脸上。

    竹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抱着剑盯住她。

    江希月:“......”

    她今天确实耍了些手段试图不带竹影出来,可惜被她给识破了。搞得现在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不是非得防着她,只是有些事还不想让她知道。

    毕竟她知道了,就等于那边也知道了。

    一想到那人,就回忆起了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还有他在她耳后低声细语时留下的热气......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禀报:“小姐,吴记医馆到了。”

    乌衣巷,吴记医馆。

    江希月带着喜宝走了进去,竹影默默跟上。

    医馆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江希月暗自皱眉,她印象中的吴记医馆向来生意火爆,不论是问诊还是抓药都得排长队。

    怎么短短十日之间,生意竟然差成这样,而且还是在正月里。

    一个伙计忙走过来询问:“这位小姐,您是来问诊,还是来抓药?”

    “我找人。请问你们掌柜在吗?”江希月嘴角笑容温软。

    她今日穿了件翡翠烟罗千水裙,外罩狐狸毛的披风,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一支灵云簪,肌肤瓷白如玉,面若芙蓉。

    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宛若春日里盛开的桃花,那伙计好半天才晃过神来,匆匆下去通报。

    不多时,吴掌柜面带愁容快步赶来。

    “吴.......掌柜,”江希月差点脱口而出叫成吴伯。

    “您是......”吴掌柜有些困惑,这位小姐面生的很,看他的眼神却像是老熟人,她身边有丫鬟陪着,外头有护卫守着,看样子来头不小。

    “吴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那位小姐客气道。

    他思索片刻,将她们主仆几人引到了后院,那里有一间屋子,平常只用来存放药材,还算宽敞,里面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可以坐下稍聊片刻。

    江希月命竹影和护卫们守在院子里,自己带着喜宝走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吴掌柜,我不是来看诊的。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今日过来,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哦哦,您说......”吴掌柜招呼她们主仆二人坐下聊。

    喜宝勤快的找出茶具,迅速沏了一壶茶,又将茶盏端过来,推到二人手边。

    吴掌柜受宠若惊的拿起来呷了一口,暗暗惊叹这沏茶的手艺。

    啧啧,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不一样。

    “吴掌柜,”江希月看准时机,委婉的切入问题:“我听闻贵医馆曾经有过一位大夫,他......姓江”

    吴掌柜猛地咽了一大口茶水,神色古怪:“小姐您说的那位大夫,莫不是......江卓文,江大夫?”

    “正是。”江希月缓缓点头,神色黯然。

    吴掌柜面露悲痛,沉声道:“好叫小姐知道,这位江大夫他......哎,已经故去了。”

    江希月更加神情暗淡,低语出声:“我知道。”

    他长叹一声,“江兄是我多年挚友,也是我医馆里最好的大夫。只可惜,天妒英才啊,他们全家......都死了。”

    他悲从心来,“江兄一家去世后,我也无心经营,现在店里也没什么生意,这几天我想关了铺子回老家去,若是这位小姐您再晚来个几天,估计也见不着我了。”

    吴掌柜的嘴角泛起苦涩与自嘲:“不知小姐还想从我这儿打听些什么?”

    “是......这样的,”江希月嗫嚅,“......我曾是江大夫女儿生前的闺中密友。”

    “希儿?”吴掌柜一愣,眼里满是惊诧。

    江希月颔首,说话的音调略略发颤,“我听闻了她的事,但是官府贴出的公文我一个字也不信。

    我怀疑......此案有冤情。”她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又决绝。

    吴掌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也这么想,但他绝对不敢这么说。

    “所以,我想多打听些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或许有一日,我能替她翻案。”

    听完这句话,吴掌柜瞠目结舌,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他仿佛听到了此生最难以置信的话。

    非亲非故,这位娇媚的高门千金,竟然肯管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明着和官府作对。

    “这位姑娘你听我说,”他好心劝阻,“江兄一家的事,官府已经盖棺定论了,现在苦主也死了,就算是想翻案,都找不到人递诉状。”

    “你听我一句劝,这个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一个好端端的将军府小姐,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吧。”

    “吴掌柜,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这些事情我自己会考虑清楚,您只需要回答我一些问题便好。”

    吴掌柜见她的态度很坚决,心里更加佩服,他的脑海里闪过希儿的脸,那是个明媚的女娃子,她活着的时候足够温暖仗义,所以她走后,才会有人同他一样,替她忿忿不平。

    若她泉下有知,应该会欣慰的吧。

    他起身向江希月郑重拜谢:“吴某人替江氏父女谢过小姐了。”

    江希月连忙扶起他,眼角酸涩:“放心,我一定尽力。”

    吴掌柜卸下心中重担,缓缓说道:“小姐有什么问题,吴某一定知无不言。”

    江希月深深看着他。

    “我想知道,除夕那天有关于江大夫的一切细节。”

    吴掌柜的思绪飘远,整个人陷入回忆。

    “那天下午店里的客人很多,江兄看诊回来后,我实在太忙了,也没顾上和他说几句话。我依稀记得他当时在店里坐了很久。”

    “他是在等人吗?”

    “嗯,他在等希儿。希儿那时替我出城收药去了,说好的除夕当天赶回来,江兄是想等她回来,一起结伴回家过年。”

    江希月此时有些困惑,她是被阿爹放养着长大的,平时他们父女俩都是分开忙各自的事情。阿爹很少会在店里等她一起回家。

    那天为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单独同她说。

    看样子这话还不太方便回家说,所以最好是在外头说。

    她继续追问:“那后来他怎么又回去了?”

    “后来街上的人多了起来,春神献礼快开始了,道理开始封闭,江兄猜测希儿应该一时挤不过来,或许直接回家去了,所以他也不等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守在店里,直到店铺打烊了希儿也没过来,我确定她直接回家了。

    那批药材节后就要用上了,我有些着急,所以我去了江家,想自己把药取回来。

    我记得当时街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没走多久就到了。

    到了那儿才看到,原来江兄家里着了大火......那冲天的火光啊,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说到这里,有些控住不住情绪,眼底逐渐泛红,神色悲恸不已,音调也抖得不像话:“我江兄一家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全都烧死了。”

    他双手捂住眼眶,大滴大滴的泪迸出来,“真是太惨了,太惨了!他们的尸体......焦黑焦黑的,我......实在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希月快速低头掩住了眸底极度哀痛的神色,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牙齿颤动的声音过于明显,指甲用力抠进肌肤,用尖锐的痛感强行克制住急速抖动的身躯。

    良久,她听见自己从牙缝中艰难挤出的一句颤音:“那天,你在现场还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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