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暴躁又强势的她,沈青辞依然有些陌生。

    不过不是那种仿佛第一次认识的陌生。

    也不是那种不熟悉的陌生。

    而是那种——

    他好不容易将原本的沈榆捏成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形状,醒来却发现只是他的一场臆想,是一场徒劳无功。

    沈青辞眼神晦暗。

    “所以阿榆一直都在骗我吗?”

    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真实的她。

    乖巧的样子,是扮给他看的,对吗?

    那现在呢?

    “阿榆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沈青辞捏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攥进手里,眉眼阴郁,语气阴沉,哪有半分光风霁月的绅士模样。

    “那你呢?还装的下去吗?哥哥?”沈榆笑意盈盈。

    她想,有时候像池暮那样随意一些,兴许也不错。

    沈榆规规矩矩长了二十二年,行为从未有过丝毫偏颇。

    她只是走在了沈母期待的路上,成为沈家的联姻工具。

    她生性懦弱,唯一想到的办法,便是牢牢攥住沈青辞,让他护着她。

    待在熟悉的笼子里总比去适应一个新笼子来得舒服。

    可她没想到自己也会失控。

    她没体会过的,那样无微不至的关心,无孔不入的爱意,细细密密地包裹着她,她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于是她的计划进阶,从被他护着,变成想方设法被他一直爱着。

    于是拉扯,试探,被回避,黯然,再重振旗鼓,继续试探……多么幼稚又无奈的循环。

    她猛然发觉,自己在害怕一个早就揭晓的答案。

    沈榆深谙一个道理——

    有的时候,结果对人太重要了,所以过程的痛苦才被放大了无数倍。

    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早点结束这种痛苦了?

    沈青辞久久不言。

    沈榆挣脱他的手指,将被子掀开,跪在床边,微微倾身,捧住他的脸,一瞬间反守为攻。

    鼻尖碰鼻尖,呼吸缠绕在一起。

    沈青辞瞳孔地震,却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眼神里的惊讶变了些许味道。

    他真想这么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沈榆却是眼神认真地交给他抉择:

    “和我在一起,或者滚出去。”

    “哥,你自己选一个。”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如海啸卷过,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浪。

    沈青辞默不作声,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手渐渐握住了她的手腕儿,紧紧盯着她,喉结滚动,唇齿微张……

    嘭!

    门子突然被粗暴地推开,池暮走了进来。

    一双大长腿稍一弯,大掌便揪上了沈青辞的后衣领,毫不费力地拖着人往外面走,还不忘对着沈榆交代了一句。

    “哦,他选择滚出去。”

    池暮的手法粗暴,衣领勒得沈青辞说不出话来,一张清俊的脸涨得又青又紫,西装裤包裹的两条大长腿在地上胡乱扑腾。

    “咳,放手!咳咳咳……”

    沈榆利落地翻身下来,噔噔噔跑到池暮身前拦住他,“池暮,你做什么?”

    池暮没回答沈榆,只是侧头,盯得沈青辞满头冒汗,才轻飘飘地松了手。

    沈青辞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缓过来后,一个翻滚,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手背青筋一道道鼓起。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从来没有。

    “我在帮他做选择啊。不如,你自己问问?”池暮阴阳怪气一句,给两人让开说话的空间,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榆看向沈青辞。

    沉默蔓延开来。

    “……阿榆,我……”沈青辞迟疑。

    一秒。

    两秒。

    三秒。

    ……

    沈榆等待的耐心再次告罄。

    又或许是,不想真的听到那几个拒绝的字眼。

    “哥,我知道了。”她的声音也再度恢复如常,像是要快速地掀过这一页。

    “嗯……”沈青辞应下。

    那双温柔的眸子没有看向沈榆,而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爬满了荫翳。

    两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池暮倒是笑出声来了,像房子的男主人一样发号施令:“快滚吧。”

    沈青辞背对着沈榆,咬紧了后槽牙,路过池暮时忍不住按住了他的肩膀。

    勉强捡起的温和表情也隐隐有崩坏的迹象。

    “骆矜暮,是你做的吧?”

    没有他,阿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沈青辞不清楚池暮是如何越过他的监控突然与沈榆建立了链接。

    沈榆看起来对他很是熟悉,熟悉得令沈青辞心慌。

    他心里的问题很多,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颗大脑,最可怕的是那种莫名的错觉。

    就好像……明明被表白了,妄念却是更加无望。

    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很多后顾之忧没有解决。

    他只能配合母亲的安排,把阿榆推给别人。

    沈青辞只能安慰自己……

    阿榆会等他。一定会。

    所有念头只是一瞬间划过沈青辞的脑海,模糊的低声质询没有对池暮造成任何影响。

    眨眼间,池暮已经笑着把他的手从肩头拍了下去,歪头疑惑顺带自我介绍。

    “你喊谁呐?老男人。”

    “记住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池暮,沈榆的人。”

    老……男……人……

    沈榆的耳朵选择性收了音,回过神来,正对上沈青辞那张黑得能挤出墨水儿的脸,下意识地想要维护沈青辞,“池暮……”

    “喂!我可只动了嘴。”池暮不满地看向沈榆,“实话也不让说了?”

    实话?

    沈青辞心脏隐痛……

    沈榆想到了自己给池暮设定的年龄,好像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

    而沈青辞,年长她七岁,今年一过年,也是快三十一枝花的男人了,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沈榆沉默了下去。

    一秒后,沈榆认同道:“没毛病。”

    没毛病?

    沈青辞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榆……

    沈榆忽略他的视线,打了个哈欠,掩住眼角几滴晶莹,眉眼染上几分刻意的倦懒,只看向池暮,“我去睡觉了。”

    池暮伸手,没等沈榆躲开,就熟练地掐住了她的下巴,不怎么温柔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心里忍不住吐槽,真碍眼。

    沈榆立马拍开他,“池暮!”

    他又动手动脚?!

    看来给反派科普一下男女有别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池暮松开了手,揣进兜里,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面不改色地提醒她:“厨房有晚饭,热了一下,能吃。”

    沈榆蹙了蹙眉:“我不饿,你吃。”

    她喝酒喝饱了。

    池暮一笑,“那你最好之后几天也别饿。”

    不然连今天这样的剩饭也没有。

    沈榆在他弯着的眸子里读到了威胁。

    “……我吃。”沈榆趿拉着拖鞋朝厨房走去。

    池暮满意地笑了,扭过头来时,见到沈青辞还在原地,挑了挑眉,“你还没滚?”

    沈青辞的面色由黑转青再转白,疑似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

    池暮再次做出“请”的动作——

    他很礼貌地将“客人”送到门口。

    然后礼貌地拍了拍“客人”的肩膀。

    最后礼貌地嘱咐“客人”下次不要来了。

    因为……

    “我会主动去找你的。”

    “你最好能一直把他藏好了,别让我看到。”

    “否则……”

    想到这里,池暮像是已经看到了MVP结算的画面,赢家输家早已注定。

    他忍不住发笑,感慨:“啧,好惨呐。”

    沈青辞丝毫不怀疑那些威胁的真实性,可是却只能低着声音发怒,不敢让房间内的人听见分毫,“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他不清楚吗?

    池暮的表情蓦然冷了下来,连嘲讽的笑容都懒得再现,一边擦着自己刚刚拍过沈青辞肩膀的手,一边抬眼凝视他。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凶戾和厌恶。

    “沈青辞,我说了,离她远点。”

    “如果你不想在她心里烂透的话。”

    “她不会信你。”听他这样说,沈青辞反而淡定了下来。

    “那就试试。”池暮冷漠地盯着他。

    不过矮了池暮两公分,却好像被他的眼神踩在了脚底,这种感觉让沈青辞很是不爽。

    不过沈青辞没时间跟他继续掰扯,因为郑尧的声音也恰好在此时响起——

    “老板!今晚的线上会议快开始了!”

    郑尧在门口候了许久了,一直站得笔直,眼见着会议时间要到了,忍不住开口提醒。

    不然老板这日程全部被打乱,做牛马的还是他这个打工人。

    沈青辞只余光瞥了一眼郑尧,却没应,笑着退后一步,与池暮拉开距离。

    “骆衿暮,你要知道,阿榆的确最讨厌欺骗。我会是她的例外,而你……”

    沈青辞勾着唇,缓缓摇了摇头。

    温和的面庞嘲讽时也像是带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同情之色,像是终于扳回一局,才甘心转身离开。

    池暮并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顺着他离去时的视线看向了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打哈欠的沈榆。

    池暮很清醒,自己是来“报恩”的。

    无论以何种手段,只要目的到达了,他会自己离开的。

    至于沈榆发现被骗了以后会不会讨厌他……无所谓。

    反正他一直在被她讨厌就是了。

    池暮这么想着,眸色愈发深邃,聚焦在她一人身上,眼尾上挑,笑意中带着莫名的希冀,能灼得人心尖发烫。

    沈榆对池暮的目光极其敏感,见他看过来,一个弹射起身,自觉去洗碗收拾桌子。

    池暮脑海中空白了一瞬,手握成拳放在唇角边遮掩,还是没忍住低下头笑了下。

    而沈青辞早已在他试图和沈榆来一场眼神交流时,便坐上了车。

    透过窗玻璃,沈青辞可以看到池暮依然站在门口。

    见他看来,还像第一次正式会面那样挥了挥手,友好告别——

    心情突然变得很不错的样子。

    真是条甩不掉的疯狗,沈青辞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着脸将窗玻璃升了上去,“郑尧,开车。”

    郑尧:“是!”

    除了时间紧急的会议,实际上更让郑尧在意的是沈青辞一直不停响起电话铃声的手机。

    郑尧在上车之时就已经汇报给了沈青辞,他却没有什么反应,还把手机又扔回给了郑尧充电。

    郑尧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每个月都会帮沈青辞给海外一个账户汇钱,这个月已经快过去了,沈青辞却没有任何交代和吩咐。

    郑尧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这次打电话来的大概就是那个人。

    他稳稳打着方向盘,安静地朝着公司开去,视线时不时飘过后方办公的沈青辞,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直到那个电话再次催命般地响起,沈青辞将会议暂停,拿起了手机,烦躁地接通了电话。

    “还不够吗?”

    对面似乎说了很多话,沈青辞眉间的阴郁愈发明显,惹得郑尧战战兢兢地“隐了身”。

    下一秒却还是被很突然地cue到了。

    “郑尧,一百万,一会儿就打。”

    我靠我靠!几点了?!还要先把他送回去!来回银行他妈的有三四十里地远啊!老板你没有心!

    郑尧咽了下口水,擦了擦额角的汗。

    “好的老板。”

    加班,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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