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贺元琳靠在车厢内。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圣上自登基之后,心思虽然变的难测起来,可总归有小时的情分在。

    傅长离跟他的情分不比自己少,以他跟李书颜的关系,为什么会对她的证词充耳不闻。

    甚至没去查实,连程序也不走,直接下令处斩。

    当日李书颜得知崔小云被赵文良带走后,他还安慰她说,那人不重要?

    桩桩件件回想起来全是不对劲的地方,有心想要问上一问,又怕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贺元琳心浮气躁,小动作不断。

    贺孤玄的伪装已经卸下,他睁开眸子:“皇姐静不下心吗?”

    “劳师动众,却无功而返,还连累这么多无辜之人。”

    “皇姐不必自责,这趟不会白跑。”

    “何出此言?”

    “薛家时刻盯着,你不跑这一趟怎么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贺元琳刷的一下抬起头:“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躺了回去,这个弟弟登基后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你一早知道他是冤枉的?”

    “自然,傅长离远在武安县已经是一步废棋,薛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人押到长安,还给安了这么个罪名,他们想做什么,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贺元琳已经麻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她就可以做好完全的准备再出发,不至于搭上这么多人命,“阿颜还在桃源县找崔小云,我派人去通知她。”

    “不用麻烦,她不会久留。”何况他几乎把暗处的护卫都留给了她,他们走后,那个地方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贺元琳,“告诉你就不像了,亲近之人的焦急跟关心是演不出来的。”

    贺元琳撇过头去,她说再多的狠话,找在多的借口都离不开一个事实。

    哪怕她已经对傅长离没有任何期待,此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也想要他好好的活着。

    连着几日,十余人从落水点一路向下游搜寻,除了发现两具男性尸体,再无所获。

    最多再过一两天,就算真的找到人,崔小云生还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何况傅长离也等不起了,不管是什么结果,到明日天黑之前,他们只能折回。

    李书行一脚深一脚浅的从泥滩里爬上来:“上游冲下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堆积在这里,这一带我们已经找的很仔细了,真的是在此处的话她也活不了。”

    “赵文良的下属到今天为止听说还有三个没找到尸体。”宋彦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把四散的下属召了回来,“最多再找去上游的芦苇荡里找下,不过我认为在那的可能不大,谁会费尽心思往回跑。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书颜被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我明白,最后一晚,明日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去。”

    崔小云很抵触回长安做人证,一直躲着他们,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往回跑。

    “时间所剩不多,现在就去。”她沿着河岸小跑起来。

    “哎,李兄,”宋彦见状,起身去追,顺手拉上傻站着的李书行,唉声叹气。

    “等等我们,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这辈子才这么被你们折腾。”

    上游是个泥滩,跟人等高的芦苇遍地。视线受阻,能找的地方十分有限,能找到哪全凭运气。

    三人聚在一处,满身的烂泥,偶尔遇到烂泥处,一脚下去,直接能到膝上。

    “小爷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吃这种苦,都是拜你所赐,”宋彦眼神似飞刀:“这人情想好要怎么还了吗?。”

    “那还能咋地,”李书行嘴上不饶人,“要不认你做义父。”

    论脸皮,他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人物。

    宋彦一顿,差点开口骂人,想起边上的李书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阵子跟自己朝夕相处的李兄竟会是姑娘家。

    比起这个,他宁愿相信她是男扮女装。前几天竟还敢装作不认识他,想起这个就来气。

    “为了补偿我受到的伤害,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们两得配合我行事。”

    “咳咳咳,”李书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事?一个月也太久了吧?我可买让你来,不关我的事。”

    李书行翻了个白眼,只觉告诉他准没好事:“先说来听听,要是实在不行我给你磕两个头也行。”

    “滚滚滚,”宋彦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还有你,我当你是朋友,没想到竟遭到如此的欺骗,心灵收到了严重的损伤...”

    李书颜弯了弯嘴角,也不知道宋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差点闹翻了天,差点要她脱衣自证,被李书行一顿痛骂才消停,有这两人在还真是热闹。

    眼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她实在没心思说笑,本来就视线手足,要是天一黑,基本上是无望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呼叫声。

    “大人,找到了,找到了,这里有个人!”

    三人对视一眼,马上调整脚步,朝着呼喊声走去。

    “会不会是赵文良没死的下属。”折腾这么久,宋彦已经不抱希望。

    李书行白他一眼:“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吗?”

    李书颜憋着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宋彦并未见过崔小云,隔了段距离就迫不及待的喊道:“是谁?还活着吗?”

    “一个女子,还有些气。”

    “不知道是谁。”

    “腿上受了伤。”

    围着的下属七嘴八舌的说道。

    李书颜上前拨开人群,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泥的人躺在那,胸口还微微起伏着。

    凑近了看,才从满是伤痕的脸上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崔小云,先把她带回去。”

    立刻有人一左一右把她扶到了背上,崔小云此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围着的人群浑身发起抖来。

    哑着声音:“我不回去,我宁愿死在这里。”

    李书颜急忙解释:“我们不是赵文良的人,不会对你怎么样。”

    “不,你们想让我上长安作证,我不回去,死也不去。”

    大家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上长安作证比死还可怕吗?

    回长安的事还早,眼下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崔小云刚才就是强撑着醒来,眼下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车轮一路向长安滚去。

    崔小云在马蹄声中醒来,见到了陌生的地方,立马挣扎着要起来。

    李书颜眼疾手快的按住:“别动,你的腿不知被什么蛇咬伤了,我刚给你上了药。”

    这药是随身带着作应急之用,能不能对症解毒,还要看接下来伤口的变化。只可惜,她不是真的李书昱,对这些一窍不通。

    李书行听见动静跳上马车查看:“醒了吗?”

    “嗯,没有合适的药,我也不知道家里带的这个能不能行。”

    刚把人带回去时找了本地的大夫来看过,谁知道来人一见她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跑了,直言让他们尽早准备后事。

    他们无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崔小云服了李家解毒的大通货,带回长安再说。

    “是一条黑色的蛇。”崔小云低声道。

    那日她跳下来后,被冷水一激差点冻僵在河里,风浪太大,她随波逐流只能赌一把。

    好在她运气不错,借着水势很快被水浪带到岸边,正想上岸时,腿上突然一疼,卷起裤脚一看竟是两个深深的牙印。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是遇到毒蛇了,她本来想遁入农户家中躲藏一段时间,眼下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趁着现在还能行走,她忍着不适朝反向走去,她又不是什么非找不可的人,只要躲过几天就行。

    没多久她就越走越累,到了芦苇荡时,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不知道是多毒的蛇,睡一觉能不能好?她胡思乱想着,要是不能好,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这样也好,倒还干净。

    “是你?”崔小云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一觉醒来会被那个一面之缘的姑娘所救,当晚她也来小院找过自己。

    早知道如此,何必瞎折腾。

    “是我,你的伤要到长安找人才行。”

    崔小云一听长安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掀开被褥:“我不去,我不去...”

    “只是带你回去治伤,本来咬你的蛇应该也没有多大毒性,可是耽搁太长时间了,只能去长安碰碰运气。”

    “你可以把我随意丢在哪,反正说什么我也不去长安,宁愿死,也不回去。”

    李书颜抿着唇,气的差点把她扔出去,简直不是好歹,她气的扭头就走,努力克制着把她丢下去的冲动。

    宋彦难得见她气鼓鼓:“费这么多时间救她回来,偏人家还不领情。”

    正在气头上的李书颜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冷哼。

    宋彦也不在意,让马车停下,抬腿就上了车厢,回头冲她挤眉弄眼:“看我的。”

    崔小云胡搅蛮缠,连她都差点没忍住,可别真的被宋彦扔下去。

    “你...”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李书颜探头去查看:“你把她怎么样了?”

    “打晕而已,没事,只有你才有耐心跟她废话连篇,”宋彦跳下马车,“别耽误时间,出发。”

    李书行道:“你还是一样的粗鲁。”

    “我只对一人不粗鲁就行了。”

    “切...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彦眯着眼睛笑道:“马上就有一撇了,全赖李兄帮忙。”

    李书行唬了一跳:“什么叫全靠我帮忙,你不要乱来。”他爹已经揍的够狠了,“你不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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