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皇上会在南方给你封地。”浣彤将阖业硕之想法，告诉了羽伦。
“那我岂不是就要走了？早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怎么都得有离开你的一天。”羽伦道，“过去总以为，离开你之时，注定会到。离开之方式，注定是死。如今，可以活着分别，着实出乎意料，实为好事一桩……”
“走也好。”浣彤道，“只要你能平安……”
她虽未深言，二人却皆是心知肚明。
羽伦将要离开，令浣彤甚是不舍。可令她最为担心的，便是阖业硕会动杀念，取羽伦性命。
“他想要我之命，一如我想要他之命。只是，我们皆因你，放过对方。”羽伦满目无关光，气息微弱，低低地道。
“会否有一天，”浣彤犹豫着道，“你们会化敌为友？”
“化敌为友？”羽伦埋头，双手蒙住双眼，“怎会？杀父、亡国、伤身之仇，我怎会忘？我怎能忘？”
“心里苦，是么？”浣彤泪目，见羽伦双臂颤抖，便是痛彻心扉，“是我错了！”
“别哭！你更苦，不是么？想来心里之苦，你已习以为常了。这——会否成为你我之间最后一次谈话？”羽伦掏出手绢，递给浣彤。
“不会！”浣彤强打精神，“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再见！”
“过往岁月，好多次，我都以为，我们之见面会成为永别。可每次，都没有成为最后一次。”羽伦亦是故作振作，只为减轻浣彤之忧心。
“可不？所以，莫再那般想了！今后，请好生善待自己！”浣彤作出心存希望之态，甚而露出浅浅笑意。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放心。即使是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所以，有些话，我要告诉你知道义母为什么给你改名叫‘浣彤’吗？”
“你知道吗？快告诉我。”浣彤急着想听。那是她早想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答案。
“‘浣’，即清洗，‘彤’，喻红色的鲜血。‘浣彤’，是清洗沾满鲜血的双手之意。这名字牵扯着一段和鲜血、忠诚、王朝有关之历史！”
“谁的鲜血沾满双手？”浣彤追问道。
“我没有想到，自己之名，会有如此血迹斑斑之寓意。温馨唯美的‘浣曈’二字，竟与沾满鲜血的双手有关！”
“是义父。”羽伦回忆道，“他曾告诉我，他为自保，投靠新朝庭，答应篡改历史。可他又于心有愧。毕竟他是食前朝俸禄之人。义母觉得，所谓忠臣不侍二主，义父的手上，沾满了改朝换代的鲜血。当年听义父讲起这段往事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故事中的人。”
“改名那年？”浣彤算计着。
“对。就是我爹死的那年。我现在才明白，义父为何待我如此，他是在补偿。他为救我遭蛇咬，在我误杀羽岑后仍举行比武招亲，还有，我终于明白，他在羽岑坟前大呼‘报应’，是为何了。”
对义父，羽伦素来崇敬有加。尽管他知道赫靖浩骞两朝为臣，可他相信义父之为人。对义父为他所作之一切，感念不已。
可到如今，身世明了，羽伦之心，却似被迷雾笼罩一般，对义父之感情，不若从前般坚定了。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改名的原因呢？我问娘，娘都不说。我没想到，你知道。”浣彤不解，急急反问道。
“我怕你知道了太多，会活得愈加疲累。何况，和改朝换代有关之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羽伦道，“不过，今天说出来就无妨了。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可名里所带之故事，不该如此苦涩的！”浣彤道。
“‘思回’之故事，就不是苦涩的。儿子长得好看吗？”羽伦笑着问，藏下他心底之无限揪心。
“把思回也当作你的孩子好吗？”浣彤道。
“你幸福就好了。你有个孩子，我会放心许多。我走后，每次你叫他，说不定，会想起我。”羽伦道。
“嗯。”浣彤应得心碎，“记得儿时，我曾说以后定为你梳头吗？”
“一直都记得。我走之前，给我梳最后一次头，好吗？”羽伦道。
“一定给你梳。但不许说最后一次。”浣彤道。
“呵。”羽伦轻声一笑，“好吧。什么时候？”
“就今天。”浣彤道。
庭院里，红叶满树，似团团烈火。
红叶飘落，铺地成毯，又若滩滩鲜血。
“呵。‘浣彤’。”浣彤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浣彤吧！红叶红得真是时候！这满目之红叶，不就是血之颜色么？”
梳子插进发里之时，羽伦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笑了，“你没进宫之时，就常给我梳头。那时，我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可同浣彤长相思守，不离不弃，一直到老……
浣彤眼里重又湿润，拿梳的手僵硬起来。她甚想安慰羽伦，却不知说些什么。她甚是自责——为羽伦梳头，不但没能让他之心里好受几分，相反却使得他更加心痛了。
“你是不是天天给他梳头啊？”羽伦若卸下常戴之面具般，禁不住问出口去。
这梳子不只触碰到他的头皮和发丝，更是触到了他心间最隐蔽之处。她会为阖业硕每天梳头、更衣吗？过去，他想过，却没问过。
“皇上，”浣彤顿了顿，“是有很多人伺候的。宫里会梳头之人多得是。”
这回答里有甚多犹豫，是她不忍伤他。
羽伦笑自己傻！明知如此，还问之作何？
“我本也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不是吗？可以称朕，可以治国平天下，可以娶心仪之人为后，可以要她天天给我梳头！”羽伦哽咽，眼前一片模糊。
羽伦伸手摸浣彤梳过的发，仿佛看到了，若是没有改朝换代，天下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啊？
羽伦之袖口滑下，腕和臂露出来。
游离中，羽伦只念着红酥手与离人发，不知腕上、臂上之伤疤，已是成片涌入海浣彤的眼里。
浣彤呆住了，停下手来，满眼皆是一条条或深或浅、已结疤的、在结痂的伤口！他的臂上，满是利刃留下之痕迹！
羽伦仍在梦里，想着他的佳人、才子、小轩窗！功名、天下、政绩，皆被这梳与发之纠缠，一点点地牵回来了。
曾经的他，心怀报复，前途无量！
羽伦失神之时，浣彤撩起他的袖子。满目伤痕！袖被撩到哪里，伤痕便跟到哪里！
曾经被羽伦深深隐瞒的，终是被浣彤看见了。
浣彤忘了手里之梳，数着臂上之伤。羽伦方是醒过神来。
四目相对，无限凄楚。
羽伦猛地起身，将双臂藏到袖子里。
发未束好。二人之心，却被这根根如针的发，扎得千疮百孔了！
“自己割的？”浣彤哭音难掩，似要将自己的喉咙震碎，“你何时变成这样了？怎会有如此多之伤痕？自残么？你怎么下得了手呢？利器割下去，会是怎样的疼啊？”
羽伦默默无语。
“新割的？”浣彤抚摸着一道道疤痕，泣不成声。
泪落下来，滴到了臂上之新伤口上。羽伦之臂不禁抖了一下。
“皇上会在南方给你封地。”浣彤将阖业硕之想法，告诉了羽伦。
“那我岂不是就要走了？早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怎么都得有离开你的一天。”羽伦道，“过去总以为，离开你之时，注定会到。离开之方式，注定是死。如今，可以活着分别，着实出乎意料，实为好事一桩……”
“走也好。”浣彤道，“只要你能平安……”
她虽未深言，二人却皆是心知肚明。
羽伦将要离开，令浣彤甚是不舍。可令她最为担心的，便是阖业硕会动杀念，取羽伦性命。
“他想要我之命，一如我想要他之命。只是，我们皆因你，放过对方。”羽伦满目无关光，气息微弱，低低地道。
“会否有一天，”浣彤犹豫着道，“你们会化敌为友？”
“化敌为友？”羽伦埋头，双手蒙住双眼，“怎会？杀父、亡国、伤身之仇，我怎会忘？我怎能忘？”
“心里苦，是么？”浣彤泪目，见羽伦双臂颤抖，便是痛彻心扉，“是我错了！”
“别哭！你更苦，不是么？想来心里之苦，你已习以为常了。这——会否成为你我之间最后一次谈话？”羽伦掏出手绢，递给浣彤。
“不会！”浣彤强打精神，“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再见！”
“过往岁月，好多次，我都以为，我们之见面会成为永别。可每次，都没有成为最后一次。”羽伦亦是故作振作，只为减轻浣彤之忧心。
“可不？所以，莫再那般想了！今后，请好生善待自己！”浣彤作出心存希望之态，甚而露出浅浅笑意。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放心。即使是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所以，有些话，我要告诉你知道义母为什么给你改名叫‘浣彤’吗？”
“你知道吗？快告诉我。”浣彤急着想听。那是她早想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答案。
“‘浣’，即清洗，‘彤’，喻红色的鲜血。‘浣彤’，是清洗沾满鲜血的双手之意。这名字牵扯着一段和鲜血、忠诚、王朝有关之历史！”
“谁的鲜血沾满双手？”浣彤追问道。
“我没有想到，自己之名，会有如此血迹斑斑之寓意。温馨唯美的‘浣曈’二字，竟与沾满鲜血的双手有关！”
“是义父。”羽伦回忆道，“他曾告诉我，他为自保，投靠新朝庭，答应篡改历史。可他又于心有愧。毕竟他是食前朝俸禄之人。义母觉得，所谓忠臣不侍二主，义父的手上，沾满了改朝换代的鲜血。当年听义父讲起这段往事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这故事中的人。”
“改名那年？”浣彤算计着。
“对。就是我爹死的那年。我现在才明白，义父为何待我如此，他是在补偿。他为救我遭蛇咬，在我误杀羽岑后仍举行比武招亲，还有，我终于明白，他在羽岑坟前大呼‘报应’，是为何了。”
对义父，羽伦素来崇敬有加。尽管他知道赫靖浩骞两朝为臣，可他相信义父之为人。对义父为他所作之一切，感念不已。
可到如今，身世明了，羽伦之心，却似被迷雾笼罩一般，对义父之感情，不若从前般坚定了。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改名的原因呢？我问娘，娘都不说。我没想到，你知道。”浣彤不解，急急反问道。
“我怕你知道了太多，会活得愈加疲累。何况，和改朝换代有关之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羽伦道，“不过，今天说出来就无妨了。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可名里所带之故事，不该如此苦涩的！”浣彤道。
“‘思回’之故事，就不是苦涩的。儿子长得好看吗？”羽伦笑着问，藏下他心底之无限揪心。
“把思回也当作你的孩子好吗？”浣彤道。
“你幸福就好了。你有个孩子，我会放心许多。我走后，每次你叫他，说不定，会想起我。”羽伦道。
“嗯。”浣彤应得心碎，“记得儿时，我曾说以后定为你梳头吗？”
“一直都记得。我走之前，给我梳最后一次头，好吗？”羽伦道。
“一定给你梳。但不许说最后一次。”浣彤道。
“呵。”羽伦轻声一笑，“好吧。什么时候？”
“就今天。”浣彤道。
庭院里，红叶满树，似团团烈火。
红叶飘落，铺地成毯，又若滩滩鲜血。
“呵。‘浣彤’。”浣彤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浣彤吧！红叶红得真是时候！这满目之红叶，不就是血之颜色么？”
梳子插进发里之时，羽伦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笑了，“你没进宫之时，就常给我梳头。那时，我还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可同浣彤长相思守，不离不弃，一直到老……
浣彤眼里重又湿润，拿梳的手僵硬起来。她甚想安慰羽伦，却不知说些什么。她甚是自责——为羽伦梳头，不但没能让他之心里好受几分，相反却使得他更加心痛了。
“你是不是天天给他梳头啊？”羽伦若卸下常戴之面具般，禁不住问出口去。
这梳子不只触碰到他的头皮和发丝，更是触到了他心间最隐蔽之处。她会为阖业硕每天梳头、更衣吗？过去，他想过，却没问过。
“皇上，”浣彤顿了顿，“是有很多人伺候的。宫里会梳头之人多得是。”
这回答里有甚多犹豫，是她不忍伤他。
羽伦笑自己傻！明知如此，还问之作何？
“我本也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不是吗？可以称朕，可以治国平天下，可以娶心仪之人为后，可以要她天天给我梳头！”羽伦哽咽，眼前一片模糊。
羽伦伸手摸浣彤梳过的发，仿佛看到了，若是没有改朝换代，天下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啊？
羽伦之袖口滑下，腕和臂露出来。
游离中，羽伦只念着红酥手与离人发，不知腕上、臂上之伤疤，已是成片涌入海浣彤的眼里。
浣彤呆住了，停下手来，满眼皆是一条条或深或浅、已结疤的、在结痂的伤口！他的臂上，满是利刃留下之痕迹！
羽伦仍在梦里，想着他的佳人、才子、小轩窗！功名、天下、政绩，皆被这梳与发之纠缠，一点点地牵回来了。
曾经的他，心怀报复，前途无量！
羽伦失神之时，浣彤撩起他的袖子。满目伤痕！袖被撩到哪里，伤痕便跟到哪里！
曾经被羽伦深深隐瞒的，终是被浣彤看见了。
浣彤忘了手里之梳，数着臂上之伤。羽伦方是醒过神来。
四目相对，无限凄楚。
羽伦猛地起身，将双臂藏到袖子里。
发未束好。二人之心，却被这根根如针的发，扎得千疮百孔了！
“自己割的？”浣彤哭音难掩，似要将自己的喉咙震碎，“你何时变成这样了？怎会有如此多之伤痕？自残么？你怎么下得了手呢？利器割下去，会是怎样的疼啊？”
羽伦默默无语。
“新割的？”浣彤抚摸着一道道疤痕，泣不成声。
泪落下来，滴到了臂上之新伤口上。羽伦之臂不禁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