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丞带领着他们去看了许多生病受伤的人,尹川认真地为他们诊断治疗,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滑落,洛初闻将手帕递给他,关心地问道“累吗?休息一下吧。”

    “不累,这倒让我想起了以前做游医的日子。”尹川微笑着接过手帕擦拭汗水,继续手上的工作。

    “尹公子还当过游医啊?”

    “嗯,我也曾过过一段居无定所的日子,四处游历,才真正体会到生命的脆弱。”

    苏丞心中对尹川的敬佩又重了许多,他转身去和几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些人点头离开“天色也不早了,我让他们给你们收拾一个屋子休息,我们这里都是破破烂烂的,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有劳了。”洛初闻招呼沈阑让他们跟着一起同去收拾“我们带的粮食并不多,给其他人分分应该够几顿,明日我让他们去城里买些回来。”

    “大恩大德……”苏丞正要鞠躬道谢,被洛初闻拉住“别谢来谢去个没完了,我家公子心善,这都是我家公子的意思,他这人不喜欢这些客套话,还是做实事来得痛快些。”

    苏丞感激地点点头,将感谢的话吞进了肚子,转身去分发食物了。

    他们落脚的地方虽然简陋,但被收拾的很干净,洛初闻吩咐轮流守夜,第一班是她守,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靠着树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的形状很圆,想想快到中秋了,她今年还是没在家过上团圆节。

    “你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啊?”突然身旁传来稚嫩的童声,是她想的着迷了,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月光下,一个圆嘟嘟的小脸呆呆地看着她,是常奶奶身边的小女孩。

    看洛初闻没有说话,小女孩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你在看星星吗?你也在想你的家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小女孩用手指着天空,纯真无邪“奶奶说那颗星星是我娘,旁边那颗是我爹,我每次想他们的时候都会看星星,你的家人也变成星星了吗?”

    拙劣的谎言,却不忍戳破它,洛初闻学着她随便找了两颗星星“那颗是我爹,旁边那颗是我兄长。”

    “哇啊,你的两颗星星好亮啊,你的爹爹和哥哥一定正在看着你呢,你看,他们一闪一闪地在和你打招呼呢。”小女孩开心地拍着手,童真的模样让洛初闻有一瞬的错觉,仿佛那两颗星星真的在和她说话。

    “我叫三丫,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啊?”

    洛初闻惊讶地看着她,她一身男装,梳的发髻也是男人的样式,她虽没刻意去掩饰,但她五官很英气,皮肤也不如女子白皙,所以第一面见到她的人都会将她看作男人。

    “你为何会这么问?”

    三丫歪着头思考片刻,说道“因为你很好看,给奶奶治病的哥哥也好看,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哥哥也好看,可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我觉得你虽然对苏哥哥凶凶的,但是你去看奶奶的时候特别温柔,很像我娘。”

    温柔,从小到大好像没有人这么形容过她。

    “你娘很温柔吗?”洛初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想欺骗这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所以她把话题岔过去了。

    说起娘亲三丫兴奋地说了许多,她眼睛亮亮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关于母亲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洛初闻认真地听着,眼底却藏着淡淡的忧伤。

    “可是娘走了……被人杀死了……”轻快的语调突然沉重,三丫双眼微红,泪光闪烁“你说奶奶会和爹娘一样离开三丫吗?”

    洛初闻嘴唇微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轻轻拍拍三丫的头“尹川是我见过医术最好的,他会用尽全力的,我相信他。”

    “嗯,那三丫也相信他!”三丫用衣袖擦干眼泪,挺了挺腰背,振作精神。

    聊了一会儿,三丫就靠在洛初闻身上睡着了,正好换班的随从过来找她,她嘘声示意他不要出声,轻轻地将三丫抱起来,往她住的草棚走去。看到守在外面的沈阑和苏丞,屋里的尹川正在施诊,苏丞走过来将三丫接过去,小声道“给我吧,让她去我屋里睡,尹公子说今晚至关重要,要忙活许久。”

    洛初闻点点头,她看着靠着树干已经睡着的沈阑,没有打扰,走到尹川旁边,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肩上,询问道“怎么样?”

    “还没退烧,刚刚断气了一次,好在救回来了。”尹川看向洛初闻,她眼中已有疲态“你去休息吧。”

    “没事,我陪着你。”洛初闻找了个角落坐下,听着不远处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为何要主动提出帮忙?”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

    她其实知道原因,她只是不希望尹川以身犯险。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情,尹川从来不顾及自身安危,为救一人他可以不顾一切,可他明明也只有一条命。

    “你生气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流匪便是流民,想要了解他们的情况,这是最快的方法。”

    洛初闻知道自己的责怪莫名其妙,尹川那么聪明通透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决她的问题。记得那次在抚州她中了埋伏,身受重伤躲在山林中的一个洞穴,等待刘弱宁的援军,她沿途做了记号,只有她的亲信可以看懂。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影,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可她却睁不开眼睛。昏迷数日醒来后才得知,是尹川不顾阻拦去寻她,发现她的记号,找到她藏身的地方,但凡晚了一步,她便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可那次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即便康复了身子也不如以前了,可他从未说起过,若不是她意外听到别人谈起,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要怪他什么?怪他仁善无私?怪他为自己考虑?她没有资格怪他。

    “对不起……”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护他周全。

    洛初闻双手抱胸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有异动,她睁开眼睛,与尹川如水般明净透亮的眼睛对视“退烧了,应无大碍了,我交代了苏丞一些事情,剩下的他来做,你与我一同回屋休息一会儿吧。”

    “好。”洛初闻松了一口气,三丫醒来一定会很开心。

    尹川因为成功救治了常奶奶,其他人对他都十分尊敬,常奶奶第二天便醒过来了,虽然还虚弱地不能下床,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尹川这些日子不仅要继续治疗常奶奶,还帮其他生病的人诊治,洛初闻他们也没闲着,一波人去城里买了粮食,其余人帮忙加固棚屋,流民们满怀感激。

    “贵人,谢谢你救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常奶奶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直舍不得吃的一小包杂粮面用三丫去林里摘的野菜做了几张野菜饼,招待客人。

    起初几个人不好意思下筷子,看着小风和三丫两个小孩吃的开心,也就不再拘谨了。常奶奶拉着尹川的手,连连道谢,然后又拉着洛初闻,满脸歉意“小初啊,你们千万不要怪丞子,他不容易,他也是个苦命人,永和郡的那场大火带走了太多人,如果不是丞子,我们祖孙两怕是也活不下来。”一边说着,常奶奶一边抹泪。

    苏丞低着头不作声,但也红了眼眶。

    “奶奶,从永和郡逃出来的人都在这吗?”沈阑问道,他这些天数了数,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

    “一开始是的,但有的不想远离家乡,有的嫌我们拖累,便都散了,如果不是丞子一直管着我们这些老幼病残,怕是我们也早早归西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丞以一己之力挑起所有的重担,有目共睹,洛初闻敬佩他的重情重义,她将手中残破的碗倒上水,双手举杯,语气诚恳“苏兄,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我以水代酒,敬你。”

    “好!以后你们就是我苏丞的恩人,有什么需要我的只管开口,我定竭尽全力。”苏丞饮尽杯中水。

    “什么是话干啊?我只知道话梅,酸酸的。小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诶。”小风童真的声音引得大家笑成一片。

    “我想吃话梅了……”三丫咽了咽口水。

    “明天让哥哥去城里给你们买话梅。”洛初闻宠溺地捏捏她的脸。

    常奶奶慌乱的制止“哎呀,你别听她瞎说,小孩子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儿就忘了。”

    洛初闻笑笑,看向尹川,尹川心领神会“老人家身子已无大碍,只需多休息几日即可,我们便不再过多停留了,明日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天我们便起程。”

    “这就要走了吗?再多留些日子吧,奶奶给你们做菜汤喝”常奶奶不舍地劝道。

    “实在是还有事情,所以不便久留。”

    三丫拽了拽了洛初闻的衣角,眼泛泪光“你要走了吗?”

    “嗯。”洛初闻拍拍她的头“你好好照顾奶奶,也照顾好自己,我们一定还是再见的。”这些天三丫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对这个小丫头也十分喜爱。

    等永和郡重建好,他们就可以回到家乡,那时候三丫和小风可以去学堂,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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