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因食用了过敏之物,再加之平日食用量过多,因此导致的积食发热和过敏。”

    话毕,众人都没有出声,谢章徊目光随着医倌的离开,很具审判地刺向姚氏。

    此刻,姚氏已经有些瑟瑟发抖,她脸色十分难看,极力扯出一抹苦笑:“想来……定是庸医误诊,不管我的事阿……”

    “那岳母可否告诉某,此庸医现在何处?”

    青年眼珠转动,墨黑的眸子死死盯住她,如一条淬了毒的毒蛇。

    姚氏吓得不敢抬头,她心虚地盯着地面,眼神飘忽不定,口中喃喃道:“庸医……庸医他……”

    “你这个毒妇!”

    还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云父却忽然过来,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此刻,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谢章徊断案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若是此事闹大,成了公案,姚氏免不了要去诏狱里掉一层皮。

    “你……你竟敢!”

    ““啪!”没等她说完,云父狠狠甩过去一耳光,制止住她,急忙跪在青年面前求饶:

    “大人,此事已有定论,是贱内不慎给孩子吃坏了身子,遭庸医误诊蒙蔽,还请网开一面,到此为止。”

    “岳父大人这是做什么。”

    谢章徊不疾不徐,俯身将人扶起,道:“此为家事,既真相大白——”

    云父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解决。

    “是否该给蒙冤之人赔个不是?”

    赔不是?云父汗颜,让姚氏向云妩低头,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心知此事必不能成,将矛头指向了云妩:“妩儿,先前是错怪你了,父亲替母亲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云妩站在榻前,她看了眼床上双眼睛闭的孩子,别过目光,眸若冰霜,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这个狠心的父亲。

    那个女人栽赃陷害,险些将她这个亲生女儿送进官府,他凭什么替那个恶毒的女人给她道歉?

    “妩儿?”

    云父仗着这么多年来对云妩的训诫,只觉她是个听话懂事又好拿捏的。这么些年来,姚氏已经挫光了她同她母亲般的锐气,她理应成了个毫无脾气的羔羊,然而此刻,她竟面对着给她低头认错的父亲无动于衷,简直是个养不家的白眼狼!

    可即便再生气又如何,此刻有谢章徊这么尊大神压着,他便是想发火也得忍着。

    几番僵持不下,谢章徊缓步挪到榻边,挡在云妩身前:“岳父大人是否理解错了?某的意思是,岳母道歉。”

    前半句还带着平和,后半句便透出冷峻之气,强劲的压力让人汗流浃背。

    话已至此,云父自知躲不过,比起整个云府,姚氏一人的委屈算不了什么,即便她事后向肃王告状,那也是肃王与谢章徊结下的仇,与他无关。

    思及此,他身子僵硬地停顿片刻,终于直起身子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径直走向姚氏。

    “不要……官人不要……”

    姚氏委屈地看着他,连连摆手,然而云父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云娆眼见着母亲受累,一个箭步过去护住姚氏,声泪俱下:“父亲不要……”

    云父面露苦色,狠下心来,推开云娆,提着姚氏后颈的衣裳便往前拖,厉声道:“认错!”

    姚氏不肯,强硬地挺直腰,云父抵着她的脊背往下压,再抬起,再往下压。

    这样一幕,忽然让云妩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坚韧不屈,被姚氏几番欺辱折磨致死。而她的父亲为了攀上肃王,默许了姚氏的种种恶行。

    如今这样一幕,应该重现于母亲的坟前,而不是对着她假惺惺道歉。

    “够了。”

    她声音哽咽,眼前朦胧。云父停下手中动作,姚氏已经有些麻木,此刻发髻松散,眼神涣散,额头上磕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忽然,她眼中腾起妒恨,自头上取下一根簪子,猛地站起身来,神情疯癫,奋力朝云妩刺去——

    “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

    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不及躲闪,那支簪子猛然间刺进他的心口,他身子一趄,勉强站稳脚跟。

    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姚氏吓得双目瞪大,呆愣在原地,沾满鲜血的左手止不住发抖,云父吓得急忙将人拉走,看向那处被染红的地方,几乎害怕到晕厥。

    刺杀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大罪,他云府该如何担当得起。

    “大人饶命啊,贱内不是有意的,您且先躺好,我这就叫郎中替您诊治!”

    云父急得手忙脚乱,先是将榻上昏迷的云松抱走,又急忙过来拉住他的胳膊。

    青年嫌恶地甩开手,身子将要不稳,云妩急忙伸手扶住他。方才她已被吓得呆楞在原地,没有想到小叔会为她做到这步田地,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发觉身后有人支撑着他,他偏过头,看见她满脸担忧,目光瞥见他心口染红的天青色布面时,紧张得快要哭出来,谢章徊心中莫名踊跃出一分欣喜。

    真好,她也是在乎他的。

    于是,他手臂很自然地搭在长嫂肩头,却又不敢太用力压着她,招呼来几个贴身侍从一并扶着他,将要离开。

    “贵府的待客之道,某消受不起,告辞。”

    他其实尚有气力,但显而易见,这是能光明正大亲近她的绝佳机会,他不可能放过。

    门外春风乍起,带来些许梨花香,他顿住身形,偏过头补充道:

    “今日所发生的桩桩件件,他日必定加倍奉还。”

    云父吓得瘫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人渐行渐远。

    *

    云妩扶着人很快进了马车,此刻她已经顾不上礼制,将人靠坐在马车上,扯松他领口,将左边的衣服扒至肩头,拇指大小的窟窿还在汩汩冒血,四周的皮肉翻卷,模糊一片。

    她急忙从衣裙上扯下布条,揉作一团,用手扶着堵在伤口之上。

    怎么办……

    恍然间,她忽然想起谢章徊说带了府医,于是,她急忙掀开帘子,大声喊道:“来人!”

    “大娘子,我带府医来了!”

    玉安是谢章徊的贴身侍卫,事发当时,他便去府里找了正在休息的府医,此刻正好赶过来。

    医倌与玉安一同涌进马车内,玉安看见自家主子半敞开的衣裳,愣了一下,随即便听那医倌说道:

    “还好这伤口即使堵住,止住了血。”

    尽管马车很大,可是此刻四个人都围在里面,未免显得有些拥挤了,况且她一个女子……

    神情放松下来后,她总算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在看到医倌为他耐心诊治的时候,结结巴巴说道:

    “那个……我就先出去了。”

    没有等人反应,她掀开帘子一步跨了出去,车队因替人诊治而未曾启程,她回到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里,轻轻叹了口气。

    手上还有从他身上留下的血迹,她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擦拭,帕子染了血,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可是此刻,她仍旧一眼辨认出此非她之物。

    先前在云府时,只顾着眼前发生的事,一刻也不敢懈怠,故而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可是她的帕子一角绣有枚小小的桃花,这张帕子却四角光整,只是一只素色的帕子。

    那她的帕子又去哪了?

    回了谢府,玉安搀扶着将人放到榻上,云妩跟在后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她与谢章徊毕竟是叔嫂关系,总该避讳着些,既回了府,想来……也是有下人照料的,不必她亲力亲为。可毕竟他的伤是因她而受,若是什么也不做,她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她站在门外对里面说道:“我去给叔郎煎药。”

    “大娘子且慢。”玉安急忙从屋里出来,面露难色,开口道:“院中都是男仆,难免粗手粗脚的,我们大娘子今日也没回来,还烦请您替我们多加照看着些。”

    “这……”

    “大人的伤是因大娘子而起,您作为长嫂也算做长辈,照顾小辈伤情没什么不合适。”

    云妩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谢章徊的手下竟也同他一般有着玲珑心思,轻易便能猜中人心中所想。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妩应了下来,玉安总算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去煎药。

    早先听闻丞相府没有女婢,道是丞相大人不近女色,她还不信,只觉得是这么些大人物对外的说辞,如今看来,传闻不虚。

    榻上之人眼眸紧闭,艳红的血溅在他冷白的下巴上,妖冶夺目,她叫人打来一盆温水,一点点擦洗着。

    以前在云府时,她也照顾过松哥儿,那个孩子又小又胖,即便是脱光了替他擦身子也觉得没什么。可如今对着这样一张俊美摄魄的脸,她便是看一眼也觉得逾矩。

    草草擦完脸,盆中水变成浅淡的粉色,好似此刻她脸上腾起的嫣红。她起身将水倒掉,换一条干爽的巾帕替他拭着额头的细汗。

    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攥住,腕上玉镯与银器碰撞,叮当作响。

    青年眉头蹙起,神色紧张,好似被噩梦魇住,身体微微发颤,右手忽然腾起,紧紧攥住她,迟迟僵持不下。

    云妩费力挣扎,手中仍死死捏着那巾帕,恍惚间,她听见青年口中呢喃:

    “茵茵,对不起。”

    那只被攥得有些发白的手忽然泄了力,巾帕落下,盖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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