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阵鸡飞狗跳,臧凉终于被安排到了一间客房躺下,见蒋叁还是保持着那种怀疑态度,他不得不继续强化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开始哼哼唧唧,演绎老弱病残。

    蒋叁:“......”

    王野感慨:“太可怕了,幸亏那一拳没有打到我的头上!不然我怎么上班啊!”

    “正常来讲这样就会造成脑震荡吗?”蒋叁还是怀疑,“人类的身体有这么脆弱吗?”

    “你太高估人类了,老大,”范伽奇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的黑眼圈敷着鸡蛋,“人被杀就会死。”

    蒋叁:“......”

    齐司帅:“太可怜了棒棒,好不容易来一次竟然还弄成这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蒋叁顿时有些不爽了,尤其自己还是作为始作俑者,虽然当下他们没有对她进行道德审判,但她也实在受不了这屋子里那种悼念受害者的气氛,不耐烦又有些心虚:“没这么夸张吧......刚刚还活蹦乱跳的......”

    “那是头,是头诶,”王野道,“好可怜的臧凉,不会半身不遂吧,蒋叁,你可不能就这么把他扔下不走了,你得负责!”

    蒋叁瞪大了眼睛:“他头被撞找医生啊,我留在这里又没有什么用?”

    然后又去观察臧凉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臧凉立即歪头装晕。

    蒋叁:“......”

    “看吧,”范伽奇火上浇油,“都昏厥了。”

    “那怎么办,”蒋叁确实愧疚了,“找医生吧——”

    说着就要出去打电话,臧凉却突然回光返照地拉住了她。

    “不用找医生,”他气息奄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也不用太愧疚,当时那个情况属于误伤,我理解的......但你就先别走了,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当是——”

    “蒋叁,你就留下来吧,”齐司帅立即道,“上次你走得这么不开心,我还挺担心你的,这次是臧凉做局,没有钟昊他们捣乱,你放心。”

    蒋叁立即又把怀疑的视线投放回了床上的那个人身上:“你做局?”

    臧凉装死逃避问题。

    “对的对的,来来来,大家都肚子饿了吧,我给大家烤肉吃——”

    说着王野就要把所有人给拥出去,蒋叁却还是不死心:“他一个人没事吗?要不我还是留下来看着点——”

    “你一不是护士二不是医生的看着也没用啊,放心好了他不会死的,我等会儿就叫管家拿点药来给他吃吃,不,给他擦擦,你放一万个心——”

    蒋叁却还是扒着门不撒手:“不行,我有话跟他说,你也先出去,你走不走不走我动手了啊?”

    王野实在是怕了她了,但想想都把人架到这儿了,想来是不会再偷跑回去了。于是暂且放下心来,带着其余人等一起回小花园搞BBQ去了。

    臧凉见他们走了又有些害怕,毕竟他们不知道蒋叁的脾气他这段时间是彻底见识到了,于是觉得继续装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立即诚实投降。

    “我坦白,请原谅。”

    蒋叁不气反笑:“你坦白什么?从实招来。”

    “坦白我有私心,参与他们骗你,”臧凉道,“不然你不会来的。”

    蒋叁抱臂看他,伸手把眼镜推了推:“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来?”

    “额,”臧凉这还真是一点都回答不上来,只能如实道,“因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你跟同学关系也不见得这么好,经过上次那场聚会,我感觉你不想来的可能性很大。”

    “是很大,”蒋叁直接在扶手椅上坐下了,翘起了二郎腿,“但是如果你开口,我就会来。”

    臧凉吃惊,没料到自己在她心目中有这么大的面子,也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场合下直接挑明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你不信我,”蒋叁继续,“你不信我会因为你叫我我就来,对么?”

    臧凉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立即道:“这个事情得这么理解啊,从我们上次见面到现在,你拒绝我的次数也不算少了,所以我肯定就会自然而然地进行这种推断——”

    蒋叁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她就是不乐意看到臧凉以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来解释他蒙骗自己的理由——毕竟这个原因太狡猾了,从侧面反应出如果不是蒋叁逼迫,他们压根就不会设局骗她。

    也就是说归根到底还是蒋叁的错啊!

    这帮人!太会混淆是非了。

    于是她道:“推理得很好,为了不辜负你这么逻辑严密的推理,我果然现在还是应该离开,坐实你的推论幻想,不然岂不是显得你这个逻辑大师非常业余?”

    然后就起身准备走。

    “等等——”

    臧凉急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把她,拉住,或者更夸张点地说是把她抱住——以半躺在地上搂住大腿的方式。

    因为他刚刚不小心一个踉跄险些滑倒,袜子踩在羊毛地毯上的效果就如溜冰,直接以一个狗啃屎的姿态滑行到了蒋叁脚边。

    蒋叁大臊,立即抬腿,又生怕把他踢出个好歹。

    “你少给我来这套——”她恼火道,“外面有人——”

    “不行——”臧凉彻底不放手了,“你就留下来吧,就当是可怜我,今天是我的生日——”

    蒋叁不挣扎了,狐疑道:“真的假的?”

    臧凉冲她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同时心里大骂果然这厮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当然是真的,”他说,“你可以查我的身份证——”

    蒋叁立即开始伸手在他身上乱摸,臧凉被她的没轻没重弄得惊慌失措,当场求饶,掏出身份证以示清白。

    蒋叁看着上面的照片爆笑无比,指着那张五年前的大头在臧凉面前非常放肆地哈哈大笑。

    臧凉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被她的笑声硬控五分钟之后也绷不住了,伸手抢回:“大家都有黑历史好不好,你就很上相吗?你结婚证上那张照片脸都要僵硬了——”

    “那是P图P的,”蒋叁坚决不认,“算了,看在你是寿星的份上,今天就先饶过你,要是再有下次,我会找人谋杀你。”

    臧凉心想那我就会让王野通缉你。

    不过这些斗嘴的话此刻再说却是有点煞风景,臧凉见她风尘仆仆,想来应该也是刚刚从酒店赶来,因此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便主动请缨带她去挑选住处。

    胡当归认识的这名富婆的别墅体量实在是巨大,容纳几十个人实在是不在话下,就算是单纯的待客用房间,也能匀出二十几个供他们使用,两人一间的话就完全够用了。

    不过对于蒋叁这个重中之重,臧凉他们的安排里是肯定要给她单独配一个房间的,这也是之前跟王野他们商量好的,于是就这么领着蒋叁一路到了三楼的卧室——

    然后看到了坐在里面聊得正欢的一群女生。

    臧凉:“......”

    蒋叁:“......”

    齐司帅抬头招呼道:“棒棒你起来了啊,你的头好点了?”

    臧凉礼貌地尬笑回答:“好一点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看管家把行李送上来,说这里的房间都可以随便挑,这间不错诶,还是大床,朝阳,风景也很好——”

    臧凉:“......”

    蒋叁要笑死了,立即道:“好哦好哦,玩得开心就好,诶呀,棒棒,你这次可是大出血了,怎么有钱挑这么好的房子啊?不会还要我们摊钱吧?”

    臧凉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于是咬牙微笑道:“当然不用,都是孝敬您的。那你们好好玩,我们,嗯,去别处转转——”

    大家见他要走,却不答应。臧凉以前的形象就是好脾气的妇女之友,当下也不好立即崩坏人设立即甩脸,只能被拉着坐在房间里跟她们摆龙门阵。

    他现下头皮发麻,清楚此刻在众人眼里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一掷千金即将向齐司帅求婚的舔狗形象,尴尬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尤其蒋叁本人还在门口那里抱臂站着,看不出来是会吃醋还是要发火,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实际蒋叁倒没有想这么多,她踏进这庄园才不过一个小时,跟她讲话的人也不超过五个,就算她觉得这群人打扮装束浮夸得令人诧异,也联想不到这层去。见臧凉被绊住,她虽然心里有些许不爽,但也已经过了那个因为臧凉多跟别人说两句话就会疯狂吃醋的年纪。

    反正无论如何臧凉这个局就是为她而攒的,既然如此,别人再怎么围着他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没有蒋叁,估计他们都踏不进这里。

    想到这蒋叁又想起胡当归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于是转身出去继续打电话进行反复无果的问罪工作。

    然而电话里依旧是扁平无情的关机提示,这让蒋叁的火气无端端持续蔓延,心情坏到极点,此刻若是看到路边的狗都能反社会地踢上两脚。

    “蒋叁?”

    有人声从大堂响起,长厅里走出来的人手长脚长,西装革履,甚至还打了一根灰蓝色的领带。

    蒋叁默然无语,竟然又是钟昊。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他笑,“上次走得这么早,后来有宿醉吗?”

    “正常人类喝了这么多之后宿醉,是普遍现象,”蒋叁无奈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清闲?现在也不是假期,你们都不用上班的吗?”

    “可以请假啊,”钟昊懒散地耸了耸肩,“年假这么多,反正也休不完。”

    “真是人神共愤的一句话,”蒋叁随口,“建议你不要在别人面前提了,很可能会被嫉妒心谋杀。”

    “那我说是为你请假的呢,”他继续道,“扣薪的事假,这样可以吗?”

    蒋叁似是被无语到了,但继续保持微笑:“非常可以,非常荣幸。”

    然后做个了浮夸的宫廷行礼,手掌胸前轻轻翻转,表示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钟昊却又往侧边跨了一步,用脚尖挡住了她的路。

    蒋叁看着那皮鞋的尖角,突然有点烦躁。

    “钟教授啊,”她笑眯眯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是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所以请不要继续让我尴尬了,我已经过了那个会去保持善良的年纪了,现在的我很可能语出惊人在公共场合让你颜面扫地,请你不要挑衅。”

    “无所谓,”钟昊站直了身子,转换了重心,这个位置可以让他正好稳稳地立在蒋叁面前,清晰挡在她的视线之间,甚至俯视她好看的额头,苍白的鼻尖,“在你面前我本来就没什么自尊可言,我也无所谓自尊,那东西跟你本身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非常动听,”蒋叁道,“我想要鼓掌,但是我的手因为刚刚痛殴一个傻瓜现在可能有骨折的倾向,所以请原谅我先走一步,不然我下半生都不知道靠什么吃饭。”

    钟昊却再次伸手,直接把她拦住。

    这下就有点过于刻意了,蒋叁心想,今年到底是不是命犯太岁,为什么这些烂桃花都会挑选在今年进行这种继而连三的爆炸,是觉得她之前的生活真的太滋润了吗?

    “钟昊,你到底想干嘛,”她抬起头,“一分钟之内阐述清楚,不然我会翻脸。”

    钟昊站住了。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就像拒绝一份加赠的点心,或是便利店赠送的礼品。

    “这些年我一直尝试忘记你,但是没有办法。忘不掉的东西,就是忘不掉,”钟昊低头看她,“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懂事,伤害过你很多次。但幼稚在感情里不是原罪,至少不是死罪。我想赌一把,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蒋叁道,“幼稚不是原罪,但是污点,是一张能够把你赶出游戏的红牌。你好像不太明白,我们两个的结束不是因为伤害,也不是什么年少轻狂,只是单纯香烟烧到过滤嘴时候的必然结果。”

    “哦对了,”她说,“你应该不抽烟。”

    钟昊皱着眉。

    “我一直很后悔,年轻的时候考虑太多,讲话做事都会留有余地。近来渐渐发现很多人就是你不说,他就不懂,然后就会让事态继续发展,变成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蒋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同情你,也很自责自己没有早点告诉你,钟昊,这个世界上,我可能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一时兴起,跟任何一任复合,但是绝对不会跟你。”

    “为什么?”他红了眼睛。

    “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蒋叁道,“爱情这个东西会让我披上一层伪装的皮,去演戏。我讨厌演戏,也讨厌那样假装的自己,所以跟你在一起的那段过去,是我打碎我自己认知的开始,是一个理想主义向欲望堕落的起因。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起点去呢?我已经爬的太高了,比你想的还要高。”

    “但是倘若,爱情本来就是这样呢,”他继续坚持,“我不希望你演戏,所以如果重来一遍,你可以不用演戏——”

    “如果是你的话,”蒋叁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永远不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钟昊:“......”

    他突然露出一种阴沉的微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很极端的否定情绪?你现在一定要讲这种狠话让我彻底死心吗?这种效果是微乎其微的,因为我早就做好了被你讽刺挖苦的准备,我不怕被你指责被你报复——”

    “不不不,”蒋叁道,“这不是指责,也不是报复,只是一个很冷静的事实。我也是近两年才坦然承认于自己确实是这么虚荣,简单,喜爱鲜花簇拥,被人群羡慕,议论的俗人。我若是爱你,我怎么会完全不去想你?不去找你呢?少年人的喜欢是很浅薄的,我喜欢的只是那个跟你谈恋爱的自己,你光鲜又漂亮,优秀又傲慢,这样的人唯独喜欢我,怎么不让我动心?”

    “但是动心,是很廉价的,”她继续,“我有很爱的人,我不敢碰他,不敢动他,甚至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见他。他是最好的,所以你不行。”

    臧凉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层台阶,手里拿着跌打损伤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中药气息。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钟昊的声音闷闷。

    “非常喜欢,”蒋叁道,“如果不出意外,会一直喜欢,到我老死,弥留之际,还是会惦记。”

    钟昊:“......”

    “但是,”蒋叁最终还是心软了,“我不后悔初恋是你。虽然跟你在一起时候的我披着个绵羊的软皮,但是你确实让我快乐过,也让我高兴过,年少时候的人不擅长说假话,如果有一瞬间出现过真心,那可能确实有真心。只是这些跟他比起来,才是真的九牛一毛。”

    “至少在当下的现在,我非常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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