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婉姐儿为他收尸?”

    要她说,草席一裹,土地一埋,算婉姐儿对得起他了。

    “你……”白泰初没想到,白昭昭会无动于衷,这好歹也是条人命。

    “我什么我?一个烂赌鬼,迟早会惹出乱子的。”他死,总好过婉姐儿死。白昭昭哈欠连天,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白泰初。

    心疼谁都好,心疼一个烂赌鬼?她还真是白费好心。

    “大哥,你的心底还真好,对谁都同情得起。”不像她,对这种人,没一个唾沫啐一口过去,都当她有家教了。

    “我听得出,你在嘲讽我。”跟读书人待久了,连她都学会阴阳怪气。

    白泰初原想抓住了白昭昭,就能找出阮知微,没想到两人拉拉扯扯半天,也没见人出现。

    “昭昭,你现在嘴巴子越来越利索了。”骂人都骂出新花样。

    “大哥,你在骂我,我也听得出。”她杀猪更利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绝对不会让猪崽子多哼哼几句。

    家传绝学,概不外传,就不知道大哥想不想再见一回。

    “白昭昭,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用得着她挡在前头?鬼心眼那么多。白泰初对阮知微气得牙后槽痒-痒。

    这家伙是不是早猜到,会有人扛着乔新荣的尸首,要婉姐儿尽一尽亲女的本分?

    “把人害得那么惨,我想问问他会不会心有不安?”他分明是想将婉姐儿推入火坑,蓄意害她。

    安他的大头鬼。白眼都快飞上天的白昭昭,撇头望向赶过来的阿爹。

    不用她翻白眼,他都想翻白眼了。白骡子一把揪住白泰初的头发,气不打一处来,“白泰初,你这小子,在家大呼小叫什么?”

    叫什么叫,他当全家人都聋了吗?

    话说他在城里待了这么久,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沾啊。

    “你再大声点,就所有人都听到了。”白骡子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到一边。

    免得他再嚷嚷,就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出大事了。

    “阿爹,那我就带着婉姐儿走啦。”白昭昭懒得搭理白泰初,拉过他身后的乔婉儿,一点也不想搭把手救下他。

    等白昭昭走远了一些,白骡子瞅着跟前的傻憨货,是心也痛,肝也疼。

    “不是和你说过,别一回家就咋咋呼呼的,像个不顶事的泔水桶。”吃的那么多,猪都没他能吃,偏偏没把脑子给吃出来。

    “阿爹,我只是想问个清楚。”白泰初没什么坏心,只是心中藏不住事,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问你的大头鬼,你去把知微找来,他说的话,你听得懂吗?”简直对牛弹琴,不知所谓。

    做人何必自取其辱?

    “你什么脑子,他什么脑子?你是觉得有昭昭在,他就一定会让你?”多大的脸,他这个做人阿爹的,都不敢在阮知微面前拿乔。

    “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因为怕,就不去问个清楚。”白泰初头铁,他就是想知道阮知微是怎么想的。

    怕他个鸡毛掸子,白骡子快没脸见人了。

    家门不幸,全家上上下下,凑不齐两个脑子。

    “原来大舅哥如此想念我。”

    阮知微披着件宽大的氅衣,一步一喘,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仿佛熬尽了寿元。

    “既然大舅哥想见我,那做人妹婿的定是要来的。”死人都得被大舅哥吵起来,何况他还没入土。

    他出来是想给他的傻儿子收尸?白骡子紧抓着白泰初的衣襟,尴尬地将他推到墙角。

    “我还以为你做了个缩-头乌龟,连声响都不敢放。”白泰初刚往前伸了伸手,就被白骡子一巴掌拍得晕头转向。

    “阿爹,你不是常说做人要敢想敢做,我就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婉姐儿的阿爹收下玉佩后,会有人拿这事来刁难她?”

    他让他敢想敢做,不是让他敢于送死。白骡子恨不得立刻拿布堵住他的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免得年迈老爹在线捞人。

    “知微,你还在病中,不如回房歇息。”他马上能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傻儿子收拾好。

    他在质问他,是否想过会连累到乔婉儿?阮知微斜倚着墙角,轻声咳嗽了几下,细碎的笑声从指缝间溢出,“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大舅哥。”

    他用得着他欣赏?白泰初差点没被白骡子连环巴掌给扇晕了头,还有空回怼他,“被你这种人欣赏,才是我的不幸。”

    “你还有脸回嘴。”抽他个大嘴巴子,白骡子急的都要脱下鞋子,教他学个乖。

    “哎,我的亲阿爹,这会打死人的。”打人就打人,用得着把臭鞋子往他脸上抽。白泰初抱住脸,不要命的伸直手臂,遥遥指了下阮知微。

    “你干嘛不打他?”心眼那么坏,说不准打两下就学好了。

    打他?无辜被点上名的阮知微指了指自己,笑的肩膀微-颤,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不如大舅哥亲自上阵,我定不会还手的。”

    “阿爹,你打他,打他。”被抽的满脸鞋印的白泰初,抱住白骡子的大-腿,恨不得阮知微与他感同身受。

    他真的悍不畏死啊,阮知微对于白泰初的胆识简直是叹为观止,索性讲的直白一点,“大舅哥,从你送他玉佩的那-日起,应该就猜到了会有今时今-日。”

    知而不言不是他的偏好,他最喜欢见人为难的样子。

    “大舅哥,我极为喜静。”他突然冒出这句话,在这世上,唯有死人,才最为安静。

    他还喜公鸡,白泰初不耐烦地瞄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说人话?”

    夭寿啊,他不如一鞋子抽死这个不孝子。白骡子光着大脚,踢了踢躺在地上装死的白泰初,“我就说了你听不懂的,你傻不傻啊。”

    “是他不说人话,这能怪我?”深觉得自己委屈的白泰初脱下鞋子,朝着阮知微臭鞋攻击中。

    “……大舅哥,你真是个人才。”头一歪,阮知微及时避开。

    眸光一暗,或许他可以说得再直白点。

    “大舅哥,你不如想想,一个死人可比一个活人要令人省心的多。”他撑着墙角,活像是厉鬼刚从阴间爬回来,一步三-喘地向白泰初走来。

    “你……”不要过来啊,白泰初见他如见-鬼。

    “需要我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吗?”他眼神阴鸷,惨白的脸庞上泛着病态的红。

    “作祟的从不只是鬼,人才是罪魁祸首。”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是寻常。

    “我帮了你们,自然有人会帮他。人死为大,他所犯下的恶事,总会有人替他一笔勾销,哪管有人因此受尽委屈。”

    他拖着一具病躯走到白泰初面前,半跪而下,目光直视着他。

    “你想听什么,不妨来问我,何必去为难昭昭?”只要他想听,他必知无不言。

    风起,他的衣袖随风飞扬。

    白泰初呆望着眼前的人,他说的是人话吗?这拆开来,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合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

    “大舅哥,你不是想听吗?”阮知微手肘支膝,笑容温和无害。

    “你问我,是否早猜到会生出祸端?”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多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

    “你是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白泰初一时怒上心头,抓起阮知微的手臂,却愕然发现他眸底一片寒霜。

    心中一惊,他慌忙松开手,原来,自始至终,阮知微都在隐忍。

    装无辜,扮柔弱,仅仅是他想要白昭昭见到的样子。

    “大舅哥对乔姑娘可真有心。”阮知微未语先笑。

    他踉跄着站起身,风吹得他的身影摇曳不定。

    “大舅哥不必担心乔姑娘会出事。”他掩袖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笑得一脸自在。

    一个人与世无争的活着,有什么乐趣?

    大家都来争,都来吵,这世道才热闹。

    闹到最后,都落得一场空。

    这才是一折好戏。

    他就等着见到有人因贪-婪落得尸骨无存。

    “那玉佩,除非落在阮、白两家之手,否则无论落入谁人之手,皆是祸根。”他话中有话,带着暗示。

    希望白泰初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笑得好阴险狡诈,白泰初不愿在阮知微面前露怯,强撑着与他对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好意,只是看对方领不领情了。阮知微勾起嘴角,嗤笑了一下。

    “那玉佩,我不是对大舅哥说过,是白家特意诚心求娶的祖传玉佩。”

    他离经叛道多年,谎话连篇,如今说出真话,却无人肯信,真真是报应。

    那真的是他的祖传玉佩?白泰初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阮知微,又转头望向自家老爹。

    他在说什么?

    他家祖上曾经富过?

    “怎么岳父没有告诉过你?昔-日白阮两家定亲时,是以岳父的名义求娶阮家姑娘,岂料阮家那一辈仅有我生父一人。”

    他的祖父更是放下话,倘若阮家有适龄女子,说什么都要应了这门婚事。

    他按住胸口,掩袖盖住连咳不已的声音,止不住笑意地道:“没想到最后求娶到的会是我。”

    他何其有幸。

    原来阿爹当年另有婚约,这么大的惊天八卦,白泰初想捂住耳朵,想听又不敢听。

    “阿爹,阿娘知道有这回事吗?”他心中忐忑,总觉得说出去,阿爹会性命不保,血溅当场。

    “所以你们要把嘴巴闭上,不要小嘴乱叭叭。”白骡子对于当年白阮两家联姻的往事,仅知一二,甚至还不如阮知微这个小辈了解得清楚。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

    “看样子,岳父并不知这玉佩是先祖征战沙场后,得来的御赐之物。”这御赐之物,既不可典押,也不能轻易转赠,真让人既觊觎又忌惮。

    “我以为岳父是识得的。”阮知微面上笑容可掬,脚下使绊子,看谁不知死活地贪了他的东西。

    “我今晚会给祖宗上个三炷香,好生问问这回事。”自家老太爷瞒着所有人,把要命的玩意儿送去阮家,他能知道,算他未卜先知。

    白骡子有苦难言,只能望天,希望老太爷在天之灵,记得今晚来找他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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