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一点轻响就惊醒了她,她的手条件反射的握紧,握住一只宽大的手掌,百里谨熟练的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臂,连翘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你会坐在我的床边。”

    “我也可以上来陪你?”

    “不行,”连翘试着抽回手,“我不需要守夜。”

    “是我想守着你。”

    “你都不用休息的吗?”

    “这就是在休息,睡吧,别怕。”

    百里谨依旧衣裳整齐,只是散了发,在烛光下显得比白日里更加温柔,她好像,很久没有在黑暗中睁眼了,每次夜里醒来,都能看到烛光,“这半个月你都这么睡的?”

    “你终于认出我了吗?”

    “……我只是在发呆,”浑浑噩噩,脑中空空,什么都不想知道罢了,连翘突然说道,“我想去屋顶看月亮。”

    “好。”百里谨给她裹好被子,院子里已有仆从架好梯子,她还想着要怎么上屋顶,百里谨已经单手抱着她爬了上去,连翘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巴无意识的蹭了蹭,感觉自己像个小娃娃。

    屋顶其实并不好坐,百里谨小心的环着她的腰避免掉下去,连翘靠在他怀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又开始发呆,她好像把这十六年省下来的时间都在这几天里浪费了个光。

    连翘抬起手,透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手掌,“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环着腰的手收紧,百里谨握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不知,但求生前无悔。”

    “我那时候看到你的血了,血红血红的,就在我的掌心里,你真的,太吵了。”

    “我很庆幸。”

    连翘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欠你的。”

    脸颊被轻轻的亲了一口,百里谨搂紧怀里的珍宝,“我的小娃娃。”

    男人脸上开怀得意的笑容和他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完全不同,太犯规了,连翘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别叫我小娃娃。”

    “那叫你什么?我的小菩萨。”

    “……我小名丑儿。”

    “还是叫你小娃娃吧,丑娃娃。”

    “你这人!”

    ……

    百里谨将人放回床上,盖上干净温暖的被子,确定手心温暖没有受凉,正要坐下,就见连翘睁开眼睛,低声说道,“上来睡吧,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你确定?”

    “只是分你半张床,自个准备被子去。”

    “好。”百里谨更衣完,连翘已经入睡,他轻笑的在小娃娃的额头落下一吻,成功的蹭到了半张床,此事可一不可再,渐渐从封闭世界走出的连翘以后可不好骗了。

    躺在连翘身边,听着耳畔的呼吸声,百里谨习惯的握住她的小手,这半个月养成的小习惯,还真说不好是谁离了谁会睡不好。

    鬼吗?百里谨睁着眼睛到天明。

    连翘拒绝了侍女帮忙穿衣的行为,身上质地柔软精美的布料让她有些碍手,随意用发绳将头发束在脑后,拿起架子上上的长剑,找了找手感,推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百里谨守在门边。

    见连翘出来,他扫了一眼她的头发和剑,将一件带帽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带上帽子,她整个人仿佛都被披风藏起来了,连翘拽了拽帽子,被百里谨一把握住,抱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坐到了车夫的位置。

    “你驾车?”

    “嗯,你想去哪?我带你去,车里有毯子,零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这马车布置的比她以前的闺房还讲究,“我没那么脆弱,你这样会把我养废的。”

    “我倒期待真有那么一天。”

    “我想回村一趟。”

    “……好。”

    他们没有惊动侯府里的人,静悄悄的从后门离开,经过闹市,连翘透过飘起的车帘看着外面,“你不是说热闹了很多吗?”

    “是多了许多人气,前面有对夫妻摆摊卖的饼子挺香的,要不要尝尝?”

    连翘无趣的闭上眼睛:“二哥这速度不行呀。”

    “那你再给指条路?”百里谨轻笑道,“最近连知州都到我面前哭了,人人都知道侯府藏了尊点石为金的金娃娃,想求条通天路呢。”

    “难怪你老想我出门,也是个不安好心的。”

    “夫人这就冤枉我,若可以,我恨不能将你永远藏在府中。”

    “……”直觉让连翘转移话题,“你们抓了强子哥?他没自首吗?”

    “哥?孤这是又多了一个兄长?”

    连翘哑口,这个男人真是,连翘心中千回百转,自己发呆这些日子他不知迁怒了多少人,“……连强当年落草也是逼不得已,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救了不少人,忠义两全,铁骨铮铮,我叫一声哥,是我占便宜,咱俩各论各的成不?”

    “救的人多,抢劫的行商也不少,功过不相抵,罚他苦役三个月,功德另论。”

    “所以你昨天说要杀人是骗我?刚刚那么说是想我哄你?”连翘逗他。

    “你没信怎么能算骗?那你哄我了吗?”

    连翘垂眼,若她昨日再不搭理他,可说不好这话是真是假了,捻起一块糕点,掀开马车门帘,凑到他的嘴边,“哄你。”

    百里谨含住,感受着身后轻不可察的触感,“快进去,小心颠着。”

    连翘突然有些好奇,“其他地方的路也这么难走吗?”虽说已经习惯了,却永远都适应不了。

    “会好些,你若好奇,不若我带你去姑县逛逛?”

    “楚州治所?”

    “左右两三天路程,就当带你散散心。”

    连翘不想去,她只是突如其来的一点好奇心,于她而言,上有片瓦遮身,下有立锥之地,粗茶淡饭也能活,偏这人不让她如愿,一点一点试探着要将她拉进他的世界。

    “你的政务处理完了?”

    “我的副手已经到了,回头让你见见他们,一般事务他们有决定权。”

    “……你不回京了吗?”

    “你想跟我回去了?”马车内意料之中的沉默,百里谨发现,连翘其实非常的无欲无求,给她什么她都吃,换了她常用的器物也不见皱眉,绫罗绸缎也不见开颜,但她非常认“窝”,以前的连家村,现在的侯府小院,想让她挪窝还有的磨。

    “这些年我们四处征战,其实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他们都习惯了,我们在哪,哪就是中心,你若不想动,我留下也一样的。”

    “你再这样宠下去,我的坏脾气可就压不住了。”

    “那我可得加把劲。”

    连翘妥协了,“我们去姑县转转,听说那的小调一绝,我还没听过呢。”

    “好。”

    连家村附近的山脚下,连翘叫停了马车,“我们上山走走。”

    “我抱你。”

    “不用。”

    “你这软靴可走不了山路。”

    “我村里有合适的鞋子,你让人去取,”连翘盯着他,“别告诉我暗处没跟着人。”

    百里谨无奈,很快就有人取了一双半旧的女靴回来,连翘拒绝帮忙,三两下换好鞋,跳下了马车,就见男人板着个脸在那生闷气,虽然看上去和平时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两样,连翘已经猜到他心里什么盘算了。

    这人属于自己不痛快就绝不许别人痛快的类型,“不许罚人,不许迁怒。”

    百里谨越看越觉得那双鞋子上的补丁碍眼,连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缝的,不好看吗?”

    “……好看。”

    能干的属下很快又扛着一台能上山的软轿冒了出来,四个身作劲装的小伙子精神的往面前一站,脸上和他们主子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有点帅气,咳咳。

    连翘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就见他们浑身一抖,纷纷低下头去,摸出块布把脸遮了。

    ……这就是训练有素的手下吗?

    “这点路我自己能走,坐什么轿子,你别吓唬人,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黑了我们就在山上过一夜,你住过帐篷吗?想不想试试?”百里谨握住连翘的小手,并肩上山,直到他们走远后,四名属下才如临大赦的摸把汗,抗起软轿远远跟着,今天跟着的这组人马失误太多,回去得领罚了,只盼着小主子的话有用,主子别迁怒就成。

    “此处地广人稀,这条山路平时只有村里人走走,维护的比较简单。”连翘拔出长剑在前开路,利落的清理着小路上妨碍走路的野草,动作灵敏,就像走了千百回。

    百里谨跟在她身后,这样的她就像野外的精灵,和在侯府死气沉沉(咸鱼)的模样完全不同,他想起救大嫂的那九支箭,当时只觉错过,现在却越发遗憾没有亲眼所见,“回头给你置办些利于活动的衣裳。”

    连翘扭头,不知这人心思又转到哪去了,百里谨怔怔的看着她,抬手轻触她的发丝,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神女回首莫过如是。

    “走了,发什么呆。”

    放开没多久的手又被一手拉着,百里谨夺过她手中的剑,“你带路,我来开路。”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和在侯府里的呵护不同,连翘感受到了另一种“保护”,和他并肩而行,脚步落处,自有男人为他扫清障碍。

    “路太窄了,我跟在你后面好不好?”

    “后面我看不见,不安全。”

    “刚才你斩杀的那蛇挺肥。”

    “你想吃?我让人多杀几条。”

    “不用了,只是想说,你真厉害。”若是她自己,少不得要费一番力气。

    “现在有没有一点觉得,嫁给我挺好的?”

    手被晃了晃,连翘抿唇一笑,仿若春花绽放。

    百里谨呼吸一促,“真想早日与你完婚。”

    连翘收回表情,转移话题道,“快到了,就在前面。”

    百里谨暗叹了一声,抬眼望去,前面已经偏离了山路,连翘不知靠什么方法辨别的,带着他在林中穿梭,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小片空地,一座破庙孤零零的矗立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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