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苏璟的朋友傅临书靠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份购房协议,“你有必要跟嫂子商量一下。”

    “你会跟你老婆说,你给前女友买了一套房?”

    “那你就不要买啊!”傅临书抱起胳膊,“我真搞不懂你,嫂子多好啊,你就非要跟小白菜藕断丝连啊?”

    苏璟抬头看了一眼损友,“只是还债。”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傅临书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璟,“如果你当初同时遇见嫂子和小白菜,你会爱上谁?”

    苏璟放下了合同,很难得地认真思考了下对方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正面回答,“帮我个忙吧,查个人。”

    傅临书看了眼那张名片,“啧,你不认识他?”

    “你认识?”

    “大概除了你,所有都认识吧……”傅临书叹气,“沈宴,现在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影帝候选人,以及,嫂子实际上的白月光,我们心中她最爱的男人。”他翻出一张照片,江郁挽着沈宴的胳膊,对着镜头笑,男人眼里却只有江郁,“你知道莞莞类卿吗?虽然我很想说服自己可能嫂子就喜欢你们这款长相的,但我还是觉得,就如同你把嫂子当成白若冰的替代品一样,嫂子也只是把你当成人家的替代品……毕竟你们那么像。”傅临书拉开椅子坐下来,一副不打算走的模样,“我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那真是……”

    沈宴是靠小说改编的悬疑片《沉海》男二号出道的,他在电影里饰演一个被卷入凶杀案的文艺男青年,脆弱敏感,还有一丝神经质,但偏偏又清白无辜。导演以男青年的视角叙述这个诡异的故事,一直在给沈宴那双美丽的眼睛特写,最后他看着那对怨偶沉入海底,风云变化,云海翻腾,最后都倒映在他漆黑的眼里。

    沈宴凭借这部戏受到了业内的关注,而偏偏他生活中是幽默风流的形象,巨大的反差让他一炮而红,一跃成为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他的经纪人给他的规划是只拍电影,大成本的商业片他演,能冲奖的文艺片他也演。他最近刚凭借文艺片《镜湖》获得了知名电影节最佳男主的提名,经纪人野心勃勃帮他运作,如果能在30岁出头拿到这个影帝,他将远远甩开同期所有的竞争对手。

    沈宴就是这样的人,在演戏上才华横溢,生活中浪荡,又充满了孩子气,所有人都爱这样的他。

    而江郁在他还是一个沉默阴骘,难以相处的高中生的时候,就爱上他了。

    江郁和沈宴住在同一个小区,江郁住在1栋的1201,沈宴住在二栋的1201,从江郁家的客厅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沈家。不同的是,江郁家里永远温暖而灯火通明,沈宴的家里,大多数时候,只有卧室有一盏灯。

    江郁喜欢沈宴那张脸,于是每天准时蹲在小区门口买包子,装作偶遇的样子,顺便给沈宴递上一份早饭。

    沈宴并不十分冷漠,但也毫不温情,他不收江郁的早饭,却不排斥江郁跟他后面。他们每天同时到达学校,同时放学,一前一后,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分道扬镳,第二天又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正因如此,江郁某一天发现了沈宴的秘密。

    沈宴家里不常有人,某一天却来了两个警察,沈宴面无表情听完警察的话,扭头看了眼江郁。

    江郁低下头转头离开,却忍不住趴在客厅窗帘的缝隙偷看沈宴的客厅。

    过了不久她看到有人打开了客厅的灯,从沙发上拎起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江郁看不清他的脸。

    沈宴看到警察带走那个男人后默默坐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径直出了门,江郁看到他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她隔着玻璃似乎都感觉到了空中苦咸的气息。

    这时候母亲叫她帮忙准备碗筷,今天冬至要吃饺子,爸爸刚才来电话说快到小区门口了。

    她拉上窗帘前,又依依不舍看了眼沈宴,他还坐在那里,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多时爸爸到家了,开门时候依然是那句,“我回来了。”然后又传来一句,“拿双拖鞋,沈宴今天来家里吃饭。”

    江郁从厨房窜出去,差点脚下一滑扑倒在地,然后她看到沈宴苍白的脸出现在他家门口,他跟江郁打了个招呼,爸爸说,“他忘带钥匙了,大冬天的,帮爸爸给他倒杯水。”

    “哦哦,快进来。”江郁拿了双新拖鞋,又跑到客厅去倒水,扑面而来的暖气让沈宴觉得更冷,下意识裹紧了羽绒服,似乎有点不习惯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江父带着他往餐厅走,像位真正的父辈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今天应该是芹菜馅的饺子,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这时候江郁的妈妈也端着饺子出来,她也不问沈宴怎么书包都没背,只是招呼说,“沈宴来了?快坐。”

    其实沈宴见过江郁的父母,却没打过招呼,他不适应长辈们含笑问他放学啦这种场景,所以非常局促,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江郁父亲热情地拉到家里吃饭,怎么就坐在了桌前。

    江郁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饭,一边偷瞟沈宴的脸,直到看到他惨白的面容恢复了一些血色,才放心大胆地开始加入与父母的讨论,他们也并不强求沈宴加入话题,只是时不时给他说这道菜是阿姨的拿手菜,江郁没想到沈宴最后也会时不时搭两句话,伴着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他们吃完了这顿饭,最后江郁和沈宴抱着饺子汤吃水果看电视,妈妈甚至破天荒没有催她去写作业。

    9点多的时候,沈宴站起来,准备离开,说钥匙在在羽绒服的夹层里找到了,江郁家里人没有追问,只是说明天周六,最近下大雪,外卖不好点,欢迎他来家里吃饭。

    沈宴抽了抽鼻子,出了门。他站在雪地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觉得从未有过的孤独。他突然听见江郁在背后喊他,“沈宴,沈宴!”

    她裹着羽绒服和帽子,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跑出来,她几乎是扑到沈宴面前,她呼出的热气撞到了他的脸上,她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吃的!你热一下就行,不会热拿来我妈给你热。”随后她又匆匆跑回去,“你早点回家,好冷。”

    第二天早上江郁来敲门,笑眯眯地说,“来我家吃饭吧!”

    江郁在那个晚上知道,沈宴的父亲给了他一副好皮囊,却没尽到任何父亲的责任。他的母亲是一位富家小姐,当年偷拿了家里的首饰和腕表与先锋画家私奔,后来重病离世,懦弱的父亲把年幼的沈宴丢下,以疗伤的名义周游世界,只有每年冬至那天才会回来。

    那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但沈宴并不恨他的父亲。父亲的皮囊和才华,总能让他轻而易举吸引到更多母亲一样的傻女人,那些女人仿佛同情心过剩,面对一个英俊的鳏夫和他那清秀的儿子母爱泛滥,甚至母亲生前的闺蜜,同样也是富家小姐,愿意为了这两个男人挽起袖子收拾家务,洗手作羹汤。直到年幼的沈宴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当着她的面摔了一桌子的食物后才再也不来。

    那之后父亲便很少回家,他没有再娶,也没有用过母亲留下来的遗产,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在街头给人画像,也没想过卖掉这栋房子或者卖掉母亲留下的那只价值连城的项链。

    沈宴平安长到十八岁,他的生日是在江郁家里过的,他父亲难得回来,在桌上喝的涕泗横流,江父照顾着只会说胡话的画家,江母在收拾碗筷,沈宴和江郁站在阳台看星星,远处却骤然炸起一道烟花,沈宴鬼使神差地问,“你喜欢我,是吗?”

    没想到江郁只顾着看天边的烟花,头也不回地说,“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当然喜欢。”

    沈宴没再说话。

    沈宴没有跟江郁考到同一所学校,但还在一座城市,那时候的沈宴已经不是曾经阴冷孤僻的少年,每次假期结束回学校,在机场就有女孩子围住他要微信,江郁识趣地去买咖啡,然后发微信给他说,我先走啦。

    沈宴大四的时候,父亲得了一场重病,却坚持不让他卖掉母亲的遗物,于是他终于答应了那个看演唱会时候认识的星探,拍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沉海》。

    沈宴勉勉强强念完大学,开始了自己的一部又一部电影,江郁则是按部就班地念书,读研,找了一份忙碌的工作,两个人只有重要节日微信相互联络,没有人知道沈宴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一位朋友,也没有人,甚至沈宴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成名作《沉海》原作就是江郁,江郁选择了开价最低的一家公司,只是因为那家公司同意让沈宴出演本来就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男二号。

    “后来呢?”苏璟看傅临书的话戛然而止,不解地追问。

    “那本书之后嫂子也有过优秀的作品,不过都是短篇,后来她封笔了,给读者的理由是江郎才尽,同时刚结束了一场暗恋,需要时间调整。不过我没查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再之后,嫂子就嫁给你了。婚礼那天吧,我们没敢告诉你,沈宴人没到,但是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非要给嫂子,还一直打电话,他的人差点跟保安打起来,嫂子接到电话出来接了信把人送走了。”

    傅临书又卖起了关子,苏璟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那辆布加迪借你开。”

    “嫂子没看那封信。”傅临书喜形于色,“嫂子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她收了信,看人走远了,当着我的面把信扔进了垃圾桶,我还问呢,我说你不看吗?你知道嫂子说什么吗!嫂子特别冷漠地说,沈宴那两笔烂字高中时候她就看够了。啧啧啧,”他又开始犯贱,“嫂子走之后,我把那封信翻出来了,不过我没看,应该还在车里放着呢。布加迪送我,我把信给你。”

    苏璟没回应,他盯着那份购房协议,许久后把这沓纸轻飘飘放进抽屉里,“房子先不买了吧,借我一套公寓让白若冰先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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