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宋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苏璟的秘书将他扶出去,苏璟喝不了什么酒,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是在一场晚宴上相遇的,还算正式的商务场合,虞宋的工作室为晚宴主人设计写字楼,也是整座城市未来的地标性建筑,苏璟的公司则是该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两家一同开发芯片。

    李总介绍他们彼此认识的时候都赞赏对方是青年才俊,还打趣说苏璟英年早婚,虞宋也得抓点紧,虞宋不冷不热地回,“早听说苏总有位美貌贤惠的妻子,怎么今天没见到?”

    “我夫人最近在休假,”苏璟说起江郁时,脸上不自觉带了笑,但是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虞宋看了眼他背后,来的并不是季清冉,又听苏璟说,“虞总跟我太太是校友?”

    “那很巧,说不定是一届的。”虞宋举杯,“听说贵公司最近在布局半导体产业,东郊的产业园已经拿地了,有机会希望能合作。”

    “能跟您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苏璟捧杯,“我夫人很喜欢您的设计。”

    虞宋简直要为面前男人的厚颜无耻鼓掌了,为了几句场面话,真是说谎不眨眼,江郁还能喜欢我的设计?

    可是苏璟还是真诚地说,“我们研发中心租的就是您设计的幻想空间那栋写字楼,我夫人非常喜欢内部错落有致的设计和中空的结构,她说在这里工作人心情都会好,选址上可以说是一锤定音。”

    虞宋的笑容僵硬了,他觉得自己很难再维持这副伪善的假面,应付了两句后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没走远,只是端着一杯酒,藏在角落,看苏璟跟各色人等觥筹交错,他的酒量是真的很差,秘书已经帮他挡了不少,他还是明显不胜酒力,婚礼的时候也是这样,新郎新娘除了前面几桌喝的是低度数白酒,后面就都是矿泉水了,江郁搀着步履虚浮的苏璟,脸上都是漂亮的笑容:他真喝不了啦!别为难他。

    江郁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去参加了那场婚礼。

    江郁当然没有邀请苏璟,她甚至没有邀请任何一位共同好友,但是苏璟还是搞到了一封邀请函,为此让给了对方一个项目。那人揶揄怎么还要去苏总的婚礼上攀关系?虞宋只是淡淡地说,“跟他没关系,江郁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婚礼那天他到得很早,在顶楼咖啡厅枯坐一个下午却不敢进去,他知道江郁不会赶他走,她这种时刻一定体面得要死,会微笑着为自己丈夫介绍,“这位是虞宋,Y DESIGN 设计室的主理人,知名建筑设计师,我的同校同学,我的朋友。”

    朋友,我们还能算是朋友?我们就只能是朋友?

    虞宋喝完了那杯冰美式才下楼,一边走一边想,江郁怎么喜欢喝这种东西。

    他一直知道江郁很美,却从未想过,江郁结婚的这天,新郎会是别人。他坐在角落,看着她独自捧着手花在灯光下走向苏璟,那个瞬间他甚至觉得眩晕,江郁穿的是那条他们去法国度假时候试过的婚纱,高级定制,他知道这条婚纱有一个隐藏的设计,腰部的钻带是以特殊的技术编织的,每条纹路仔细看过去都是一个Y,是江郁的郁,也是虞宋的虞。

    那时候他们真的是热恋期,虞宋的公司也走上正轨,一切都是那么合适。去香榭丽舍的路上他是特意绕了个弯,带江郁走过婚纱店的。沉浸在爱情中的男人故作轻松地说,听说这家店很贵,要不要进去看看?其实江郁一眼看中的那条婚纱,是他早就跟设计师沟通过几百次,按照他的想法设计的。

    江郁惊讶于这件婚纱的尺寸竟然哪里都刚刚好,这世界上再没有更完美的婚纱了。

    “你喜欢吗,我买给你,等做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江郁不置可否,她跟设计师沟通着能不能加一条腰带,女人总是想显得自己的腰细一些,她说听说手工匠人有特有的编织技术,想把自己的名字织进去。

    最后江郁用的是自己的卡,她说,“我很喜欢,但这条婚纱是属于我自己的。”

    虞宋只觉得一切都好,却从没想过,江郁穿上了他亲手设计的,工期长达一年的婚纱,嫁给了别人。

    “怎么样,她是不是很漂亮。”虞宋落荒而逃,却在酒店大厅门口看到个老熟人。那个男人靠在墙边,指间夹着一支烟,他那张脸实在是太显眼了,但没有人来打扰他。虞宋不得不承认,沈宴这张脸就是一张通行证,比如现在,他只是落寞萧索地抽烟,就让人觉得寂寞,他看了都觉得悲伤,换作普通女孩,看到他这副样子,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来一根?”沈宴摸出烟盒,“江郁现在可没空管你我。”他说这话时充满了自嘲,“我这打火机还是她送的。”

    那是一款很古早的打火机,已经很旧了,即使使用人已经精心养护,还是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沈宴递给虞宋一支烟,然后亲自帮他点上,这是种对他来说纡尊降贵的行为,没有任何一个制片人能抽到沈影帝点的烟,他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同病相怜。

    “你也没收到邀请?”虞宋问,“半斤八两啊。”

    “我有邀请函,”沈宴斜了他一眼,“我跟她明面上还是朋友,跟你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不一样。”

    “你不进去是因为不敢?”

    “啊,不敢。”沈宴吸了一口烟,“你真是不争气啊,我都接受了江郁会嫁给你,结果你们分手了。所以,到底为什么分手?”

    虞宋沉默了很久,说,“我的错。”

    苏璟撑着洗手台,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呕吐过所以脸有些苍白,他并不是很年轻了,但总有人说这正是男人最好的时候。

    他时常会觉得自己开始衰老,他是程序员出身,并不喜欢经商,也就是因为有家里人的支持和江郁才不会觉得力不从心。

    前几天他刚结束一个项目,十几天飞了三个大洲,舟车劳顿,旅途奔波,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江郁一脸惊讶,“你怎么跟大病初愈一样?”她接过包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帮他把围巾拿下来,江郁摸了下苏璟冰凉的脸,“累坏了?吃点东西?”

    “我带你出去吃。”苏璟低下头抱住江郁,“有点累,好想你。”

    江郁回抱过去,“吃火锅吧,养生。”

    苏璟把头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笑,“第一次听到火锅养生。”

    江郁也跟着笑。

    苏璟抱了很久,突然说,“我想要个孩子。”

    江郁明显僵硬了一下,“怎么想到这个?”

    “回来的时候,有个小男孩坐在我旁边,他很可爱,是个混血,父母离异,一个人从意大利飞回来看妈妈。他的中文还不是很好,但是很高兴地拿出妈妈的照片,问我他们是不是很像。”

    “那个瞬间我只想到了你,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就是很喜欢小孩。”苏璟松开江郁,仔细看她的脸,“如果我们有个孩子的话,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好,最好是像你,她有好看的眼睛和你这样善解人意又古灵精怪的性格……那不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爱人的延续,也许有一天,我只是说也许,我在想你又见不到你的时候,看到他就会获得一点安慰。当然这样的想法可能有些自私,我会给这个孩子我有的一切。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我,有那个孩子,你能不那么寂寞。”

    江郁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抱了下苏璟,“算了,小孩子很闹。”

    苏璟低下头洗手,不合时宜地又想起江郁拒绝自己的话,他想,她也许并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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