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送走了堂哥,一个人在会议室发呆,他父亲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小陈那里,陈助理战战兢兢站在会议室外说老董事长请您务必给他回个电话,他说我知道了,你先下班吧。

    他算了下时间还没到父母睡觉的时候,觉得实在躲不过去,硬着头皮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接起来的还是父亲,苏璟叹气,“爸。”

    苏父没有很在意收购和期货的事情,只问了下基本的情况,确认风险可控后才说,“你跟江郁吵架了?”

    苏璟把江郁差点破产的事情简单讲了下,苏父沉默,然后说,“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叹了口气,“你没跟江郁在一起?”

    “她跟朋友出去玩了。”苏璟老老实实回答。

    “你马上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过去,好好给人道歉,”苏父很少这么严厉,“不然你等着离婚吧。”

    电话挂断,苏璟看着毫无回应的微信对话框,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他小心翼翼播了一个电话过去,江郁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铃声换了,低沉的中低音女声在唱I've got that summertime, summertime sadness,等这首歌把整间会议室都变成了笼罩烟雾的夏天,她还是没有接电话。

    苏璟发了句我很想你。

    无人应答。

    一望无际的沙滩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金色,从远处延伸到海底,相交处清透的蓝色如画家的调色盘般扩散开来,确实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海上飘荡着一艘小船,江郁和夏颐全副武装,坐在船上,为潜水做最后的准备。江郁在努力记忆最重要的几个手势,“上浮”、“缺氧”、“呼救”,还是活命重要。

    教练反复确认两个人是否准备好了,夏颐临到要下水时候突然说,“我现在说不想下来得及吗?”

    “来都来了,而且你是我唯一的下水搭子……”江郁看了看她发青的脸色,“你没下水就缺氧啊!”

    最后夏颐决定待在船上,江郁一个滚翻跟教练一起沉入水中,她其实也很怕,但她大多时候都把来都来了,豁出去了,毕竟这是此生仅有的机会三句话贯穿到底。

    她跟着教练的示意下沉,缓慢地适应海底,一旦习惯了失重漂浮的感觉就会觉得奇妙,教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与江郁确认身体情况和氧气储量,耳压的不适过去后,江郁彻底放松下来,她们选的是最安全的北线,也就是沉船路线,大概25米的时候,传说中的蓝蓟花号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艘二战时期的货运船,1941年,蓝蓟花号从英国启程,前往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德国空军发现了这艘装满军需物资的船只,并投下两枚炸弹。

    但这艘沉船几乎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包括它载有的军事装备和供给,这座水下坟墓是无数潜水者的朝圣地,教练示意江郁可以往里面靠一靠,江郁缓慢地潜进去,首先被甲板上的两艘大炮震撼到,再往里是锈迹斑斑的军火库,各种子弹炸药安静地沉睡,仔细看还有卡车和装甲车,飞机机翼和摩托车残骸,很难想象这些军火能带来多大的伤害。

    因为所有的密封舱已经被完全切割开,江郁行动自如,某个房间里还有餐具和靴子的痕迹,可以想见爆炸时人们惊惶逃窜的样子。

    这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又可以清晰地看到时光正在抹去人类曾经存在的证据。

    江郁绕了一小圈,教练示意她准备上浮,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这艘曾经的海上霸主,127米长的船身完整地断为两截,永远停留在了1941年。

    江郁缓缓上浮,每隔几米就要停下来适应新的压力,但这个过程也并不无聊,一直没出现的海洋生物像是知道客人匆匆一面即将离开,她们纷纷出来跟江郁打招呼。

    她最开始只能认出来小丑鱼,而且戴着潜望镜看海底的感觉很奇妙,因为折射,亲眼看到的场景要比实际大上一些,同时又因为感官被无比放大,背后有大型鱼类出现的时候就如同你在铁轨旁散步,有火车飞驰而过。

    更多不同的鱼群出现,她头顶上漂浮着发亮的狮子鱼和成群结队的鳐鱼,还有一只透明的水母慢悠悠地游过,另一边似乎是扳机鱼,下潜时教练特别提醒过,北线珊瑚多,鱼少,大多数鱼类都不会攻击人类,但遇到这种扳机鱼躲着走,他们发起疯比鲨鱼还可怕。不过这几只扳机鱼对江郁没什么兴趣,没做任何停留,溜走了。

    江郁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教练比划着要求她立起来保持不动,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她头顶,悠闲地游过来了一只鲨鱼。

    她们当初选择北线就是因为这里相对安全,很少有鲨鱼出没,如果是苏璟这种极限爱好者此时已经追过去合影了,但江郁这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她躲在鱼群中瑟瑟发抖,等待鲨鱼离开。

    其实她对海洋生物没有什么储备,但这只鲨鱼是外形最好辨认的那种,这是一只体长接近三米的锤头鲨,不过考虑到水镜的放大效果,实际上的体型要小一些。好消息是这条鲨鱼看起来对佩戴水肺下水的他们没什么兴趣,他正在观察头顶的鳐鱼。

    教练缓慢地游了过来,示意她保持冷静,等鲨鱼离开就上浮。

    就在此时,意外陡生,鲨鱼去而复返,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惊动了,从远处涌过来一簇巨大的鱼群,中间还穿梭着几只锤头鲨,形成鱼群风暴的瞬间江郁和教练就被冲散,她被撞得东倒西歪,什么都看不到,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时候,看到教练的配重被锤头鲨撞开了,失去配重的教练飞快上浮,江郁祈祷他不要得减压病。

    但这时候她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她的氧气不够了。

    夏颐趴在游艇上焦虑地望向海面,已经过了预计的时间,教练和江郁都还没有浮上来,另外一位船员本来还气定神闲,过了几分钟就开始跟急救人员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讨论起来,此时夏颐突然发现远处浮上来一个身影,她拍着船舷高声呼救,海面救生员迅速下水。但那不是江郁,是他们的教练,他比想象中还要惨烈,他丢失了配重,上浮速度过快还在途中被海洋垃圾撞到了头,人几乎失去意识,强撑着比划了一下江郁人还在海底,就晕过去了。

    但他们没有海底救生员了,她们原计划就是交替下水,而且这条又是最安全的线路。随船医生一边急救一边催促船员打呼救信号,江郁第一次下潜毫无应对经验,而且按时间来说,她的氧气也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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