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简一直记得,承潮第一次和他说,闫诺是他女朋友时,他问承潮的那句话。

    崇简是娱视娱乐公司创始人的儿子,从小习惯娱乐圈的运作模式,也早就熟悉各种捧人手段。

    毕业之后,崇简跟父母说,会找到一张王牌,长红娱乐圈。

    后来他找到两张。

    第一张是23岁的承潮。

    作词作曲能力一流,长相放在娱乐圈帅气有余,加上是身材优越的男性,这几个条件想要当顶流,就缺个资本运作罢了。

    崇简跟了承潮一年,两人混成了朋友。

    他开出各种五花八门的条件,全都利于承潮,保证承潮能红,还能源源不断地赚钱,但承潮都拒绝了。

    承潮说他不想走流量路线,而且不想过多曝光在大众视野,以及,他有他自己的王牌要保护。

    崇简没办法,开始入侵承潮的生活,打算细水流长去磨他。

    无意之中,崇简跟着承潮去了一个酒吧,看到了台上21岁的闫诺。

    白开水的淡妆,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抱着一把木吉他,对着音质嘈杂的话筒,唱出高山流水般的嗓音。

    她的脸蛋很漂亮,自带冷艳气场,对比承潮更是过之而无不及。

    年龄比承潮小,技术比承潮娴熟,她可以用三种唱腔,稳稳驾驭三首亲情、友情、爱情的歌,首首入人心。

    嗓音比承潮优秀,像是天籁,能把酒杯碰撞的场所,唱成讲故事的大森林。

    她更有台风,站在舞台上,一道简单的追光,胜过万千舞美。

    于是,崇简打算换牌。

    他去到后台,堵住结束演唱下来的女生。

    她看上去很美艳,表情很冷,开口却是十足的甜美。

    “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双凤眼里全是未谙世事的天真。

    崇简欣喜不已,他递过去一张名片,“我是娱视娱乐经纪人,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女生和他道了谢,并婉拒了他。

    崇简并不觉得奇怪,条件优秀的人,肯定被很多公司找过。

    他跟酒吧老板要了她演出的时间。

    某一天晚上,还是她,他包场了。

    尽管台下只有他一个人,台上的女生依旧保持着最高水平,她似乎只会跟着音乐走,从不介意有多少人为她鼓掌。

    崇简坐在关了灯的台下,眸光从欣赏到爱慕,心跳从平稳到呼之欲出,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之后,他一杯杯酒喝下去,等她下台,走到他身边。

    “我说了,您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会签约的。”她依旧在笑,冷淡的五官带上不腻人温柔。

    崇简并不失望,他起身整理西装,指着一旁的座位邀请着,“好吧,但我叫崇简,不需要用'您'这个称呼。”

    闫诺坐到他身旁,大大方方给他倒酒,“我叫闫诺,谢谢你欣赏我,但很抱歉,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

    又大大方方喝下去。

    女生干净的脸颊在纷乱晦涩的灯光里熠熠生辉。

    崇简以交朋友的理由,和闫诺聊了几分钟,闫诺看了一眼手机,说她要走了,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

    她拿起不太贵重的帆布包,紧了紧扬起的马尾,走向门口。

    “稍等。”崇简起身,抽了一张纸跟过去,“这里脏了。”

    他象征性地擦了擦帆布包拉链,其实是把名片塞进闫诺侧边的袋子。

    “谢谢。”闫诺并没有发现。

    她挥着手,脸上灿烂得仿佛森林里没有烦恼的小精灵。

    脚步轻快倒退着往门口走。

    逗得崇简忍不住轻哼。

    那一刻真美啊。

    在崇简的记忆里,没有哪一个记忆片段,能比那时候干净纯粹。

    尽管后来崇简才知道,闫诺脸上的灿烂,是因为当晚,是承潮24岁的生日,她要送给他一样她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几天后,承潮找到崇简,将名片还回来,说闫诺是他女朋友,不要惦记了。

    崇简才知道,承潮嘴里的王牌,是闫诺。

    崇简觉得有意思,也挺有缘分,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

    有先来后到,就有后来者居上,他向来不害怕竞争。

    崇简问了承潮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嘴里这张王牌被我拐跑了呢?”

    承潮并不当真,而是拍了拍他肩膀笑说:“那我就用你十倍的手段,再把她抢回来。”

    然后,崇简就真的拐走了闫诺。

    崇简知道,承潮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是当初缺了点运气,也缺了点背景。

    以至于那几年的午夜梦回,崇简的梦里都是承潮质问的脸。

    在林荫的树下,脸上是阴沉的,像长出了吃人的獠牙。

    承潮消失了七年,一直活在圈里的传说中,崇简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哪一天真的碰上他,害怕闫诺会离开。

    好在承潮从未出现,也没跟闫诺联系,像两条没有交集的线,各自忙碌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

    就在崇简以为承潮真的忘记了,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啪地一下,承潮出现了。

    啪-

    多年后的京北餐厅内,公共洗手池昏暗的灯光,因为有人按了开关,变得刺眼的明亮。

    刺得闫诺眯起眼睛,利落上挑的眼线起了波澜。

    “红毯,走得很漂亮。”

    身后传来男人蕴了笑意的声音。

    闫诺睁眼,瞳孔骤然紧缩。

    镜子里,承潮单手插兜,高大的阴影笼着她。

    他手机贴在耳朵旁边,锋利的眼神浮起笑意,优雅的唇角轻轻勾着。

    发现她在看他之后,他只是将笑容放大当做打招呼,又回到原来淡淡的笑意。

    他走到她旁边,意味不明说:“你漂亮得我都不敢认了。”

    闫诺呼吸滞了一秒,有一瞬间,她以为他在和她对话。

    冷水从纤细白皙的手腕流向鲜红的指甲,再落入洗手盆里,慢慢克制她心底的慌乱和悲凉。

    不去思考他话里藏着什么东西,只当他真的是在打电话。

    承潮今晚的行为,似乎在告知她,他们不但是陌路人,还是对手,是有旧仇的敌人。

    尽管闫诺并不觉得承潮过分,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她无所谓。

    只是她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人,变成了酒桌上冰刀相见的对家,挺唏嘘。

    承潮挂断手机,打开水龙头。

    流水声交织,那双附满青筋的手横穿冰柱一般的冷水,水渍点点滴滴落到这边,闫诺颤了一下回神,又带起了商业的笑容。

    她冲掉洗手液的泡沫,甩甩手。

    眼底递过来两张纸巾。

    “闫大明星,还真是心疼自己的经纪人啊。”承潮哼笑说。

    闫诺抬眼,依旧是隔着镜子对峙。

    那张英隽的脸笑得很假,没有任何善意,手背上没擦去的水渍,顺着手腕的青筋往袖子里滑去。

    “谢谢。”

    闫诺没有接过纸巾。

    这句谢谢,是感谢他念旧情,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闫诺知道,那份冷掉的佛跳墙,是承潮给她的气口,让她在听够辱骂,受不了的时候,能有个逃离的理由。

    他永远这样心思缜密,为别人着想。

    闫诺无奈笑笑。

    “不着急感谢。”

    承潮晃了晃纸巾,闫诺这才接过,又道了一声谢。

    “我欠你的,你随时可以拿回去,做什么都行。”她说。

    闫诺擦干净手,将纸巾扔到垃圾桶,“没有骂够的话,现在骂也可以。”

    她说的是真心的,就算有一千个理由,当初也是她有错在先。

    但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让承潮好受些。

    “所以刚刚为什么不继续听下去?因为骂到你的经纪人了?”

    承潮抽出烟盒,捻了一支夹在指腹,眯着眼睛,笑吟吟问:“你这么心疼他啊?”

    闫诺拧眉看着承潮,嘴巴张了又闭,说不出话。

    承潮个子高,站在她跟前,要和她四目相对,得微微低头,脸上盖下一片阴影。

    就算是死亡顶光下,承潮的脸依旧流畅好看,皮肤细腻白皙。

    闫诺的眼神又不自觉看向他左脸颊。

    当初他也是离她那么近,那里流着鲜红的血,眼睛发狠,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心脏抽了一下,鼻梁发酸,闫诺咬紧后槽牙。

    却听到了一句没有感情的话。

    “在找我的伤疤吗?”

    闫诺心一惊,错愕回神挪开眼,“抱歉。”

    “听说崇简拼了命要帮你争这个女一啊?”承潮追着她的眼神。

    “你也在帮蒋晴倩,都是公平竞争,这没什么。”闫诺还在闪躲。

    “我倒是不会拼命。”承潮停了一会儿,补充道,“是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吗?”

    闫诺拧眉抬眼,却看见了承潮看透的笑容。

    “果然啊,我说崇简今晚怎么敢出现,为美人折腰,崇大经纪还真是深情。”承潮笑意深深,转向镜子,微微侧过脸,看着之前伤疤的位置。

    闫诺咬咬牙一并看过去,镜子里,承潮的脸很松弛,眉眼间什么都不在意,皮肤白得吓人。

    “跟他没有关系,是我喜欢的角色罢了。”闫诺语气加快。

    她确实和崇简有过约定,所以此刻,她和崇简才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当然得抱住这个角色才行。

    “你们感情真好。”承潮嘲讽哼笑。

    他眼神锋利起来,凑近镜子盯着她,不屑说:“你不会还以为,用自己当借口,我会心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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