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霜沂身体实在坚持不住,回去睡了一整天才被酿春眼角含泪唤醒。

    自从昨日梦中见昭行山后,她这一天的梦境何止五花八门,上天入地灵力狂暴,眼前一幕幕一桩桩皆是她的过往。

    这一觉睡的不像修生养息,倒是浑身酸疼像是又经历了一遭。

    面对眼前一张哭的眼睛红红的脸,她思绪僵硬,紧接着才想起她昨天回房之后强打精神与酿春说了诡医的话。

    她知酿春喜欢医书,脑筋活泛,之前她说过有一技之长的重要性,虽然当下酿春一口回绝,但戚霜沂还是给她时间让她回去好好想想。

    一天时间倏忽而过,蹲在小姐门前默默拭泪的酿春好半晌都没敢出声,与小姐的过往种种在眼前浮现,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就像昨夜完全不知道小姐出门办事。

    又是她提议来这清浊镇,导致几人陷入陷阱。

    一旦开始自我否定和怀疑,这样的念头就开始层出不穷,直到天色将晚,到戚霜沂吩咐她的时间点,她才用袖子擦干净脸回到房中。

    戚霜沂瞧着她红透的眼眶下还藏着莹润的泪珠,叹了口气,伸手拂过,场景回复,好似回到那天在侯府夤夜噩梦,当时她灵魂刚刚归位痛到失声,酿春彼时也是这样哭的梨花带雨。

    “酿春,我不瞒你。”戚霜沂对她与隐临同样不再隐瞒,虽然她现在是戚引知的身体,但,“我不是你的小姐。”

    酿春一时悲从中来,以为小姐为了摆脱她都开始说胡话,“怎么不是我的小姐呢......”

    戚霜沂知晓隐临就在不远处,高声叫他,酿春手忙脚乱给她盖被才想起自己现在用的身份,索性起身披上大氅,坐在桌边正要倒茶,又被酿春抢去。

    隐临直到听见戚霜沂再次叫他才进门,瞧见酿春满脸泪痕在倒茶,又看向戚霜沂,明白过来。

    “她不是小姐。”隐临说。

    再多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话音落下自己倒是沉默下来。

    戚霜沂瞧见这俩人的模样颇觉得头疼,这让她想起山门中那几个小师弟师妹。

    当时师父闭关,师叔云游,一群人睁着大眼睛含着泪珠攀着刚历练回来的自己连声问:“大师姐,怎么办呀。”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如何相似。

    戚霜沂指了下身侧,示意隐临,“你也坐。”是一番促膝长谈的架势了。

    隐临垂眸不敢,在她再次叫他这才坐下。

    沈黯来的时候正是房内三人对坐,不知在聊什么的模样。

    他也不问在聊什么,也不问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反而是说:“花厅开饭了,记得去用。”

    说完不等几人回复,欠身离开。

    许是顾念酿春给她清净思虑的空间,也许是诡医那边确实有事要忙,今天来传话的人变成了沈黯。

    戚霜沂起身,手按桌上一锤定音,“每人都要为自己负责,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而已,何以哭哭啼啼。诡医的本事你这两天也已知晓,若是实在不愿我也不会逼你什么。”

    酿春边喝茶边被她安抚着已经安静下来,此时听她这样说眼眶正要红,被她一瞪打了个嗝直接收了回去。

    酿春问:“我学医能不能帮到小姐?”

    “自然能。”戚霜沂觉得戚引知的身体隐患瞧着也不小,否则不会突然昏睡三年,酿春若是想用医书为她尽心自然可以。

    “好,小姐,待我学好回来还要伺候你。”酿春下定决心,再次说话终于有了底气,她看着戚霜沂的眼睛亮晶晶。

    要戚霜沂想纠正她说自己不是她的小姐也无从开口,半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酿春眼瞧着卸下一桩心事,为戚霜沂重新梳发去了花厅吃饭,透过镜子看她脸色极其不好,开口问:“小姐是不是睡的不好?”

    虽然睡了几近一整个白昼,但精神没有半点补足不说困倦犹在,饶是她昨天晚上回房安置准备就知道的事情,但这番经历下来还是疲倦不堪。

    “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她没有多说,恰恰此时小蛇从她领口攀爬出来,透过肩背披散的头发,蛇芯触了触她的耳际。

    她禁不住痒,笑着将他握在手中放回怀中。

    吃完后诡医将戚霜沂叫了过去,坐在正座上的他手边悬浮着一道金黄色光芒编制的四角方块,里头肉眼可见四株悬浮的草木。

    诡医皱着眉摆弄半天道,“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戚霜沂和诡医原本约定的是不伤根须把东西带回来,可事从紧急,最后收到手的东西蔫蔫的快要死掉。

    诡医嫌弃片刻也知这是最好的结果,根须精怪要毫无所伤带回并非易事,否则他也不会在这设下幻境等能人登门。

    只是可惜因他们而死之人凡几,两位侍女和隐临忙活一上午才终于全部安置。

    “诡医若是能一天收服她们也就不用我出手了对不对?”戚霜沂一觉睡醒又吃东西填好肚子,脑子反应飞快,“只听闻诡医医书高超,倒是少有听闻灵力超绝?”

    戚霜沂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看他,诡医被人戳破也不恼,饶有兴致地看她,“想来戚小姐是不用我来看诊了?”

    这人不讲道理,说不过人就开始拿医术威胁,戚霜沂暗里咬牙,面上笑意不改从善如流道歉,“是我多言,修真界想为诡医出手的人何其多,倒是要感谢给我小辈这样一个机会。”

    诡医摆手满意,“去吧,等你到无瘴崖来找我,算算时间倒也快了。”

    “你不如直接跟我去无瘴崖?随你那不舍分开的侍女一道。”

    戚霜沂想了一下还是摇头,“虚城比试即将开始,我去虚城有事。”自然是先回昭行山看看,否则若是在无瘴崖耽搁下来错过虚城大会,她可难以回山了。

    诡医伸了个懒腰不再多说什么,让她离开前送了一句,“多此一举。”

    戚霜沂没明白他说什么,出门想了两步,大概是他看不上有人将另外的事排在请他看诊之前。

    吃完饭洗漱之后戚霜沂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强行借法和对这具身体的过度开发导致现在自己的精神十分疲倦,强撑起身吃饭都觉筋骨好似重塑过一般。

    两眼阖上堪堪睡着之际,她犹在想今晚会做些什么梦。小蛇从袖口探出头来,在她手心蹭了蹭,她的指尖细微动了动,配合小蛇的动作给他反应,慢慢悠悠攀爬到她枕边,盘成一圈。

    一夜恍惚,第二天一早唤醒戚霜沂的是窗边照射进来强烈的日头。

    她坐起身正要看点,门外传来隐临的声音,“可要起身了?”

    昨天一天过的迷蒙,大多数时间都在睡梦中度过,昨天晚上倒也奇怪,一晚上睡的安然无梦,抹了抹鬓边的头发,袖口处钻出来的小蛇目光灼灼看着她。

    “好乖。”戚霜沂与他说话都不自觉放轻声音,换衣洗漱出门,隐临在一旁跟上与她说已经从外边买回早膳。

    话语间路过院中,便听见了屋子外传来络绎不绝的说话往来声。

    戚霜沂心下了然,“他们走了?”

    隐临嗯了一声,但说起具体时间来他垂眸懊悔,“但不知是什么时辰离开。”

    “还有一件事,酿春临行前往侯府寄了一封信。”隐临最为敏锐,自从戚霜沂向他坦言自己不是小姐,说起侯府也不再称为家中。

    她早有预料,酿春和隐临不一样,隐临只在意小姐个人,而酿春在她离家后依旧关心侯府侯爷和夫人对她的担忧,不寄信才奇怪。

    “无妨。”早膳吃完,戚霜沂让隐临去套车,回来请她的隐临说起外头络绎不绝的行人,完全对这里突然出现的一座两进小楼没有半点惊诧。

    “你先前为何在村中瞧不见人,现在他们就为何瞧不见这座小楼。”戚霜沂说,“去叫沈黯。”

    隐临没有听说沈黯之后的去处,今日早晨瞧见他的屋子空无一人大门敞开,还以为这人识时务自行离开,可现在听戚寻话中意思,沈黯一路上还要同他们一道。

    他正想细问,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抱歉,久等。”沈黯依旧是这幅平静内敛的模样,瞧见戚霜沂视线传来微微扬起一个笑。

    沈黯的出现的时机太凑巧,更何况他就叫沈黯。

    戚霜沂在听见他名字的第一时间想到缥缈宗那位少宗主,那位在冬雪深山将她一剑穿胸的人。

    可俩人脾气性格迥异,就她对沈明霁少有的几次交谈来看,那人恃才傲物,从小天资卓绝,在缥缈宗那雪山经年下来更是早就一副淡漠冷情的性子,能入他眼睛的人没有多少,若要他做小伏低如现在沈黯面对隐临偶尔的怠慢都还能保持平静,她是不信的。

    “上车。”戚霜沂没有多说,这里的术法再支撑不过一天,而他们也需要尽快到达虚城,时间紧迫。

    她上车刚刚坐定,后面紧跟上来的沈黯也放下帘子。

    连同沈黯后来牵来的马,两匹马在隐临的行驶下快速往虚城而去。

    戚霜沂盘腿阖眼,强忍精神衰弱与四肢酸疼,逡巡这具身体,可每回巡视全身,她心中犹疑更是会多加几分。

    这若是戚引知的身体,她不该到此时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不论如何寻找,这个躯壳内干干净净。

    首要的情况除了回山报信,就是先找回自己的身躯,戚霜沂待在这怪异的身躯内浑身不适,可身躯所在之地,她隐隐觉得必与沈明霁有关。

    也许找他报仇和寻找自己的身体和剑可以一同做了。

    戚霜沂打坐,将心中思虑理清,再睁眼只见身前沈黯正在拿刀刻着什么。

    “在做什么?”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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