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了自己命运的巫女
在前往午门那条通天大道上围满了义愤填膺的群众。
他们对着押送镇南王的御林军破口大骂，说他们是阉党走狗，残害忠良。半大小子趴在酒旗上，挥舞着手臂大喊镇南王才是救了镇南万万民众的真英雄。
临街士兵长枪猛搠，对着那惊恐万分的小孩吼道：“肃静！不然连你也一起抓去砍头！”
林雪堂从出水牢就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不悦和愤怒。
午门前那端坐在上手的判官扯着嗓子，恨不得他的宣判能够跨越五坊，直达宫中。他将林雪堂在镇南一站中犯下的罪行悉数列举，从其强行破城而入烧杀抢掠，到戕害百姓以他们的人头冒充敌寇邀功，更不用说在他治下镇南连年灾祸，饿殍遍野。
“……行迹恶劣，上下震怒，斩立决！”
那枚决定他命运的薄片砸落面前，林雪堂看到了沾在竹板边缘那深褐色的血迹。
不知道在阉党的执政下，已经有多少无辜的人的血溅在这上面，而他林雪堂，曾经威名赫赫，蛮夷闻之丧胆的抚远大将军，镇守一方的镇南王，马上就要变成下一个了。
无数百姓在午门台下焦急地望着他，他们大叫着镇南王无罪，一边祈祷着宫中那位能幡然醒悟饶他一命。
但林雪堂却淡淡地看向远方。
在位于内陆的京都是看不见雪山的。
而在距离此地三万五千米远的地方，那个以他的封号为名的西南边陲，只要他抬头就可以看到代表着圣洁和神眷的大雪覆盖在青苍的山顶，无数信徒虔诚地焚香跪拜。
“逆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判官想要从林雪堂身上找到和曾经处死的那些人相似的情感，或是恐惧到涕泗横流，又或者是因为死之将至而失魂落魄。
可林雪堂只是冲他微微一笑，道：“原来那个预言说的一点也不错。”
什么预言？
判官恼怒：“死到临头，你还在说这些诳语？！”
林雪堂负手，身姿挺拔清隽地立于台上，他不卑不亢地闭起了眼，那烛火檀香下他听到的预言，他连一个字都不会再给这个将要倾倒的王朝透露。
一阵凛冽的风吹来，他的耳边响起了青铜片碰撞的声。
镇南，步山。
昏暗小楼内部点着檀香，墙上漏出的半片雪山金顶的光晕下端坐着一个人。
阿霞束手束脚地跪在面前的蒲团上，低着头嗫嚅道：“神女，我来求姻缘。”
许久无人应答。
她忐忑万分地抬头，看向那隐没在阴影中的脸庞。
阿霞一直以为，名扬镇南的这位巫女，怎么也该是五六十岁，老态龙钟的模样。可是面前的人看起来却异常年轻，睫毛蜷曲，像是野外被火燎过的芦苇。
她穿着镇南最传统的祭司长袍，墨蓝的色调映得她的皮肤雪白，阿霞很难去描述这位年轻巫女端坐在此给她的感受，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罗相同的东西，想起了之前在雪山脚下，她意外发现的一种花。
这种花少见，所以在村寨里甚至问不出这种花的名字，而阿霞的阿祖会直接喊它索拉，意思是高山神女的眷顾赐福。
这种花长颈，质硬，阿祖会砍下花茎用来泡水，可以用来治疗发热。索拉花白瓣大朵，在沥池边孤高冷淡地长着，远远的望去一片姜黄芦苇里就那么一点白，让人莫名奇妙地望而生畏。
“为什么求姻缘？”望着窗外雪山的巫女很突然地问。
“因为爹娘想要我以后衣食无忧，不用受奔波劳累之苦。”
巫女缓缓转头，安静地注视着阿霞。
阿霞忽然觉得，巫女好像并不喜欢自己的回答。
她莫名想起了之前她玩的好的几个女孩偶然闲聊时说到的事情。
“你知道步山上的巫女非常灵，她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参透你的命运。”
“那她岂不是和神灵一般，能看到看尽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死？”
“那你可想错了。”好友神秘兮兮地说，“巫女据说在这世界上有两个看不穿的命运。”
“哪两个？”
“一个呢是堪称半神的镇南王，林雪堂。”好友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看剩下的人急迫的样子，在大家的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她再说出了第二个人的名字。
——还有巫女自己。
巫女是算不了自己的姻缘和命运的。
所以此刻她才会对自己求姻缘的事情，如此厌倦吗？
“你的姻缘会在下个月的敬神大会上遇到你，他的身上带着杜鹃花的香气。”说罢，巫女轻轻松了口气，声音变得和缓温柔，“他会很爱你，你会像你父母所期待的一样，过的幸福且衣食无忧。”
阿霞欢天喜地地冲着巫女拜伏，离开的时候将父母给她准备的银制索拉花交给了庙里的主持当作供奉。
主持穿过悠长的走廊，九十九条立柱和他们的阴影在她苍老的脸上一层一层地覆盖又剥离，来自雪山长谷的冷风都再也无法触及的时候，她走到了平满所在的那间房间。
刚踏进一步，就听到平满头也没回地问她：“那个人醒了？”
“是的，只是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到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所以然。”
平满依旧看着窗外的飞鸟，好像对这个自己随手在山下捡来的汉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收留他也只是因为一念慈悲心肠。
“那就让他先住在这里，指使一些洒扫的活给他做。”
主持应下，又问：“他记不到名字，我们要喊他什么？”
平满想了想，说：“就喊他?阿鹤吧。”
因为在这个男人的人生里，平满看到了一头鹤，从大湖之上掠过，凭风之力，直上云霄。
他们对着押送镇南王的御林军破口大骂，说他们是阉党走狗，残害忠良。半大小子趴在酒旗上，挥舞着手臂大喊镇南王才是救了镇南万万民众的真英雄。
临街士兵长枪猛搠，对着那惊恐万分的小孩吼道：“肃静！不然连你也一起抓去砍头！”
林雪堂从出水牢就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不悦和愤怒。
午门前那端坐在上手的判官扯着嗓子，恨不得他的宣判能够跨越五坊，直达宫中。他将林雪堂在镇南一站中犯下的罪行悉数列举，从其强行破城而入烧杀抢掠，到戕害百姓以他们的人头冒充敌寇邀功，更不用说在他治下镇南连年灾祸，饿殍遍野。
“……行迹恶劣，上下震怒，斩立决！”
那枚决定他命运的薄片砸落面前，林雪堂看到了沾在竹板边缘那深褐色的血迹。
不知道在阉党的执政下，已经有多少无辜的人的血溅在这上面，而他林雪堂，曾经威名赫赫，蛮夷闻之丧胆的抚远大将军，镇守一方的镇南王，马上就要变成下一个了。
无数百姓在午门台下焦急地望着他，他们大叫着镇南王无罪，一边祈祷着宫中那位能幡然醒悟饶他一命。
但林雪堂却淡淡地看向远方。
在位于内陆的京都是看不见雪山的。
而在距离此地三万五千米远的地方，那个以他的封号为名的西南边陲，只要他抬头就可以看到代表着圣洁和神眷的大雪覆盖在青苍的山顶，无数信徒虔诚地焚香跪拜。
“逆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判官想要从林雪堂身上找到和曾经处死的那些人相似的情感，或是恐惧到涕泗横流，又或者是因为死之将至而失魂落魄。
可林雪堂只是冲他微微一笑，道：“原来那个预言说的一点也不错。”
什么预言？
判官恼怒：“死到临头，你还在说这些诳语？！”
林雪堂负手，身姿挺拔清隽地立于台上，他不卑不亢地闭起了眼，那烛火檀香下他听到的预言，他连一个字都不会再给这个将要倾倒的王朝透露。
一阵凛冽的风吹来，他的耳边响起了青铜片碰撞的声。
镇南，步山。
昏暗小楼内部点着檀香，墙上漏出的半片雪山金顶的光晕下端坐着一个人。
阿霞束手束脚地跪在面前的蒲团上，低着头嗫嚅道：“神女，我来求姻缘。”
许久无人应答。
她忐忑万分地抬头，看向那隐没在阴影中的脸庞。
阿霞一直以为，名扬镇南的这位巫女，怎么也该是五六十岁，老态龙钟的模样。可是面前的人看起来却异常年轻，睫毛蜷曲，像是野外被火燎过的芦苇。
她穿着镇南最传统的祭司长袍，墨蓝的色调映得她的皮肤雪白，阿霞很难去描述这位年轻巫女端坐在此给她的感受，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罗相同的东西，想起了之前在雪山脚下，她意外发现的一种花。
这种花少见，所以在村寨里甚至问不出这种花的名字，而阿霞的阿祖会直接喊它索拉，意思是高山神女的眷顾赐福。
这种花长颈，质硬，阿祖会砍下花茎用来泡水，可以用来治疗发热。索拉花白瓣大朵，在沥池边孤高冷淡地长着，远远的望去一片姜黄芦苇里就那么一点白，让人莫名奇妙地望而生畏。
“为什么求姻缘？”望着窗外雪山的巫女很突然地问。
“因为爹娘想要我以后衣食无忧，不用受奔波劳累之苦。”
巫女缓缓转头，安静地注视着阿霞。
阿霞忽然觉得，巫女好像并不喜欢自己的回答。
她莫名想起了之前她玩的好的几个女孩偶然闲聊时说到的事情。
“你知道步山上的巫女非常灵，她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参透你的命运。”
“那她岂不是和神灵一般，能看到看尽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死？”
“那你可想错了。”好友神秘兮兮地说，“巫女据说在这世界上有两个看不穿的命运。”
“哪两个？”
“一个呢是堪称半神的镇南王，林雪堂。”好友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看剩下的人急迫的样子，在大家的忍耐到达极限的时候，她再说出了第二个人的名字。
——还有巫女自己。
巫女是算不了自己的姻缘和命运的。
所以此刻她才会对自己求姻缘的事情，如此厌倦吗？
“你的姻缘会在下个月的敬神大会上遇到你，他的身上带着杜鹃花的香气。”说罢，巫女轻轻松了口气，声音变得和缓温柔，“他会很爱你，你会像你父母所期待的一样，过的幸福且衣食无忧。”
阿霞欢天喜地地冲着巫女拜伏，离开的时候将父母给她准备的银制索拉花交给了庙里的主持当作供奉。
主持穿过悠长的走廊，九十九条立柱和他们的阴影在她苍老的脸上一层一层地覆盖又剥离，来自雪山长谷的冷风都再也无法触及的时候，她走到了平满所在的那间房间。
刚踏进一步，就听到平满头也没回地问她：“那个人醒了？”
“是的，只是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到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所以然。”
平满依旧看着窗外的飞鸟，好像对这个自己随手在山下捡来的汉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收留他也只是因为一念慈悲心肠。
“那就让他先住在这里，指使一些洒扫的活给他做。”
主持应下，又问：“他记不到名字，我们要喊他什么？”
平满想了想，说：“就喊他?阿鹤吧。”
因为在这个男人的人生里，平满看到了一头鹤，从大湖之上掠过，凭风之力，直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