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颇为豪华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岳州城驶去,坐在里头的叶云昭摸了摸身下的软垫,瞧了瞧熏香,有些不可思议地轻轻挑开车帐,外头的山色疾速往后退。

    叶云昭看了看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衙役,轻笑道:“不曾想本官第一回坐这上等马车,竟是如今的情形。”

    衙役抱着刀,死死地盯着她,并未接话。

    “不知兄台家住哪里?俸禄几何?”叶云昭故意开口,“兄台听命于谁?若是如实相告,本官必有重谢……”

    话音方落,利刃搭在她的肩膀上,衙役冷声道:“闭嘴!”

    叶云昭左肩一沉,难以控制地抖了一下,抬起右手轻轻挪动着肩膀上的官刀。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眼睛却死盯着这把官刀,只道:“是下官唐突了。”

    衙役冷哼一声,将刀收了回去。

    叶云昭也缓缓闭眼,面上虽不显,但心中波涛四起:

    这把官刀的刀身微弯,刀刃较宽,极重,但先前那把官刀刀身要再短些,刀微要再宽些,全刀只有刀尾上翘,显然不是同一类官刀……

    但,二者刀身皆有官制印记,寻常的铁匠铺是无法伪造的。

    可若威胁自己的人不是府衙的人,那会是谁呢?为何会威胁自己呢?

    叶云昭闭眼蹙眉,状若深思,答案却不得而知。

    “下去!”一道凶悍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叶云昭猛地睁眼,被此人一推,半跌半撞地下了车。

    她四处张望,马车并未停在府衙门前,而是进了后院。

    “看什么看!”衙役推了她一把,“走!大人还等着呐!”

    叶云昭只好往衙役示意方向走去。

    屋子正中间坐着一个男人,身着青色官服,胸前绣的是鸂鶒(xi chi),男人瞧着不过三十,只是眉间眼角俱是狠辣。

    叶云昭正欲抬脚跨过门槛,男人忽然道:“停,就站在门外说。”

    她只好收了脚,掬了个正儿八经的官礼:“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哦?”新知府生出几分兴致,道,“有趣,你怎知我是新知府?”

    他话音一转,看着一旁的衙役,沉声道:“莫不是你告诉了她?”

    衙役“扑通”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小……小的万万不敢……”

    叶云昭垂目沉声:“与他无关,下官曾听闻知府大人在江南颇有能力,如今瞧见大人的官服,斗胆一猜。”

    知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服,鸂鶒乃七品文官官服特绣之物,笑道:“你不必恭维我……不过本官初来岳州便听闻陵南县的新任县令颇为聪慧,如今一见,传闻不虚。”

    “下官不敢。”叶云昭弯腰低头道。

    话罢,屋里许久没传出来动静。

    今日日头甚好,冬日暖阳晒在身上本是美食,只是眼下叶云昭心中有事,又弯腰低头地站着,不过一会儿工夫,她身后便洇出了点点汗迹。

    叶云昭低头看着脚下的阳光,矮矮的门槛将阳光隔开,如今她才知晓刚刚知府何意。

    “你——”知府指了指旁边跪在地上的衙役,“本官明明是让你去请叶县令,如今已是初冬,怎地也不让叶县令添件衣裳?去,搬两个炭盆来,别冻着叶县令了。”

    如今的情形,再来两个炭盆叶云昭非要热晕过去不成,她忙道:“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有棉衣护体,不冷。”

    “如今已入了冬,怎会不冷,叶县令无需与本官客气。”知府笑道,“还不快去!”

    领了令的衙役很快便将炭盆送了过来,一左一右放在她身侧。

    只一会儿工夫,叶云昭便被烤的头晕眼花,身形踉跄。

    直到此时,知府才站起了身,一字一句道:“有关知府惨死之事,你没什么同本官说的?”

    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衣襟处已湿透了,里衣牢牢地粘在身上,滋味很不好受,叶云昭虚弱道:“下官……下官不知……大人何意……”

    “不知?”知府笑出了声,“你现在说,本官可以当作此事从未发生过,但若是嘴硬不说,等证据呈上来,那便不是现在的法子了。”

    叶云昭心下一动,猜出了他的意思,或许这位新知府想为知府惨死一案寻个替死鬼,或是随便寻个凶手了了结案。

    但叶云昭不明白——为何是自己?

    她强撑着开口:“下官当真不知要说什么……更不知大人……想听什么,大人可否明言……”

    知府走近她,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

    叶云昭道:“下官真的想不起来。”

    “哗啦”一声,他把折扇打开,轻摇了几下,提醒道:“不能想不起来,本官劝你最好想起来,不然……就得换个地方好好想了。”

    叶云昭大着胆子道:“下官真的与知府被害一事无关,难不成大人是想屈打成招么?”

    “屈打成招?”闻言,知府忍俊不禁,“你瞧瞧你身旁的炭盆,本官生怕叶县令受冻,没曾想叶县令竟要污蔑本官屈打成招?”

    这种手段实在厉害,明明是折磨,却让旁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叶云昭被烤的脸色通红,她先前大病一场,虽已经好了,但还是有些许虚弱,眼下穿着棉衣又烤又晒。

    “咣当”一声,整个人晕了过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右手手腕摔在了烧的炽热的炭盆上,等知府命人把她拖入大牢时,手腕已被烫得通红,还燎起了三四个水泡。

    等叶云昭醒来时,已是深夜。

    右手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痛,她努力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场景,才知晓自己已被关进大牢。

    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叶云昭轻轻抬手,才发现手腕上被烫伤的痕迹,她朝着那处吹气,凉凉的风打在烫伤的地方,总算减轻了几分痛楚。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轻笑了一声,庆幸已是初冬,烫伤不会轻易发炎,若是夏日,只怕烫伤害不死人,它引起的炎症也够自己喝一壶了。

    叶云昭坐在稻草上,看着阴暗潮湿的牢房,不知自己怎地如此倒霉,当初穿来第一日被神秘人拿刀威胁,神秘人还没找出来,如今又进了监牢。

    她靠着墙,心中生出满腔的悲哀,今日一见,这位新知府恐非善茬,古代的探案技术叶云昭自然晓得,这一回……大概率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只是时至今日,她还在担心西乡百姓种的蘑菇,这是第一回种,极有可能出现许多想不到的状况,如今她被抓了,只怕他们不知如何应对……

    回过神叶云昭在心里嗤笑自己,已是这般田地,还想着那些无关人做甚,眼下最最要紧的,是怎么给自己洗脱罪名。

    叶云昭回忆着今日与知府所见的情形,闭眼沉思,记忆中那人虽为提及证据,但语气极为笃定,许是已经知晓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叹了口气,可那人一副小人模样,若他知晓所谓的“证据”无用,能放过自己么?叶云昭不知道。

    *

    “你说什么?师父被抓了?”翠花娘子拍着桌子猛然起身。

    刘大壮连忙拉她,低声道:“娘子,你小声些,万万不要让旁人听见了。”

    闻言,她连忙抬手捂住嘴巴,在岳州城忙了一日包浆豆腐的生意,本想着明日一大早去县衙看看叶县令,没曾想她竟被抓走了!

    “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抓走师父的?”翠花娘子追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傍晚回来时,怎没听到乡里一人谈论此事,当真不是你胡诌?”

    刘大壮幽幽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善言辞,但一向是很感激叶县令的,他忧愁道:“娘子,我怎会拿此事骗你。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我做个小点的泥炉子送给叶县令么?”

    他说着,将做好的小泥炉子放在了桌子上:“今日我瞧着晒干了,便想着拿到县衙送给叶县令,谁知我去时叶县令不在,本想离开,谁料刘衙役叫住了我,同我商量他家扩屋之事。

    就在此时,县衙院里来了十几个衙役,当时我还好奇是因为什么事,不曾想半柱香后叶县令回来,他们竟然把叶县令带走了。”

    翠花娘子松了口气:“你这呆子,真真是吓死我了。师父是县令,说不准是旁的官员寻师父有事,特意派人来接的……”

    未等她把话说完,刘大壮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摇了摇头:“那些衙役们个个拿着刀,架在叶县令的脖子上,逼她上了一辆马车,我当时躲在刘衙役屋内,只远远听见‘与什么案子有关’的话,而后刘衙役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

    翠花娘子猛地站起身,担忧地来回踱步:叶县令是在县衙被抓的,若是如此,韩县丞和县衙众人必然知晓此事,却不让声张,难不成他们不打算想法子救她?

    “此事你还同旁人说过么?”

    刘大壮忙道:“自然没有。”

    翠花娘子越想越怕,必须要找人救师父,但是找谁呢?找谁呢?

    她闭着眼睛沉思,若是陵南县县衙里的人不打算救师父,只能去岳州城求人,可自己只是寻常百姓,连岳州城的府衙大门都进不去……

    眼前忽然闪出一人,翠花娘子猛然睁眼:“我要去找靖山兄弟!现在!”

    “现在?”刘大壮一惊,陵南县与岳州城距离尚远,“眼下天都黑了,山路崎岖,夜行山路实在不安全,娘子,等明日天亮了再去罢!”

    翠花娘子摇了摇头:“不成,师父晚一刻回来就要多受一刻的苦,她大病初愈,哪里经得住旁的。你现在去里正家借牛车,就说……就说……”

    她来回踱步,面色沉重:“就说我不知自己有了身孕,眼下竟见了红,要去岳州城瞧女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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