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中的合照一张张翻过，一对兄妹的模样率先浮现在脑海中。不常见的发色，漂亮的外表，从骨架判断，这应该是兄妹中的“哥哥”。
不过，家人还没来得及向我介绍旧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干巴巴地说：
“谢谢。”
我刚搭着他的手臂站稳，爷爷已经背着手赶到。他屈起手指，用力凿了一下我的头顶，吹胡子瞪眼地呵斥：
“藏什么藏？当老夫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我捂住脑袋，有点委屈：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爷爷叹气：“你再受伤，我们会更担心。”
没再理会我的嗫嚅，他转而对在场的另一人说：“老夫这不成器的孙女让你见笑了，春千夜。”
“……您多虑了，”被叫做“春千夜“的人摇摇头，问：“堇的脚怎么了？”
他穿着夏季的制服衬衫，打有领带，与早晨把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万次郎截然相反。长发披肩，纯黑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我受伤的脚。
我揉揉鼻子，不愿说出因为活动手脚而弄伤自己的糗事。
爷爷却不帮我遮掩，透露道：“早上光脚踢折了衣架，把脚背撞伤了——她还是那么毛毛躁躁，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啊。”
“……”长睫毛微微颤动，沉默了一会，春千夜轻轻地问：“我可以吗？”
爷爷笑容平静，甚至有些奇怪的慈祥，拍拍他的肩膀：“那不是你的错，现在堇已经回来了，”他沉吟半秒，说，“但她忘记了很多事……你愿意继续和她当朋友吗？”
“忘记……？”
春千夜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与我相撞后又瞬间躲闪开，接着在爷爷的目光中露出微笑，回答：
“我们永远是朋友。”
“永远”是个沉重的词汇，这位旧友看起来是更加慎重的类型，却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令我有点惊讶。
从爷爷的态度看来，我们过去似乎关系很好。本想当着二人的面询问详情，但现在我已经知道，关系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因为被遗忘的事实而受到伤害。
将无知的话语咽下，就听爷爷吩咐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与“春千夜”叙叙旧。
我有什么旧可叙？
正想这么说，春千夜朝我伸出了手。
他直直注视着我，却不对视。笑容消失了，令人看不透表情，可手却一直孤单地悬在半空。我不明所以，迟疑着把手搭上去，歪头看他。
他非常用力地回握，面上却并无异常，好半天才低声喃喃：“是真的。”
我也低头看着交握的手，猜想他准备什么时候放开。
爷爷嘱托他看好我，就放心地回道场去了，我自认还算听话，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样放心不下。
我在他的搀扶下指路，准备把人引到房间，那里还有能够招待客人的小零食——昨天爷爷塞给我的。
春千夜太安静了，除了脚步和呼吸，以及手上不太寻常的握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忍不住侧头瞄了他一眼，状似熟稔地问：“现在不是上学时间吗？”
隔着口罩，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出来：
“听Mikey说你回来，所以请了假。”
看身上的衣着，说不准究竟是请假还是翘课。
但，总而言之，他是专门为我而来。
我们的关系或许比想象的还要更好一些。尽管口罩遮挡下，我无法从他的表情辨别出这一点。
表情——我想要看见表情。面部受到遮挡，使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或许因此做出错误的事、说出错误的话而不自知。
我问：“口罩不能摘下吗？”
春千夜愣了一下。
“……不，”他摇头，扯下口罩的挂耳，“既然你这么说了。”
被毫不犹豫摘下的黑色布料下方，是比幼年时期更加出色的五官。但落于两边嘴角的狰狞伤疤却为这份美丽增添了一丝缺憾，随着说话时肌肉的动作而微微扭曲。
他把口罩揉进手心，像揉皱一张废弃的纸。
——伤疤，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身上也有些许不明由来的伤疤，笔直的、弯曲的，长而平滑的、短而鼓起的，零星分布在手臂、躯干与大腿。当我穿着不合身的水手服稀里糊涂回到家，当那一部分伤痕暴露在爷爷的目光中，他眼中的悔恨与悲痛令我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幸运的是那些瑕疵没在脸上出现，也方便了我在换上合身的衣裤后能把它们全部盖住，没让万次郎与艾玛、还有真一郎瞧见。
爷爷的反应已让我理解，即使自身遗忘了疤痕成型时的痛苦，它却依旧能让身边的人感到不幸。
我举起空闲的手按在春千夜的嘴角，像是要将伤疤藏起来似的让大拇指覆盖在上面。心情变得沮丧，为自己的笨拙。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他没有应声，当我抬头端详他的表情，他才开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春千夜问，“为什么要道歉？”
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很轻，语调平稳，平白显得冷淡。
“戴上口罩是因为不想被看见，我却强求你摘掉了。”他一定是像万次郎和艾玛一样在包容我的任性，因为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兼青梅竹马——也许，“对不起。”
道歉有时是狡猾的行为，是为了获得原谅而推卸责任的自私的做法，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不希望他的回复是“没关系”。
春千夜任由我在他脸上乱戳乱动——就像我没有挣脱被他牢牢抓住的手——甚至为了方便我的动作微微低头，略一抿嘴，说：“我不在乎。被无关紧要的人看见根本无所谓，我戴口罩不是为了那个。”
现在是夏天，他当然也不是因为花粉症而佩戴口罩。除此之外的理由，我实在想象不到。
面对我的困惑，他转而向我寻求答案：
“你是怎么看的，觉得恶心吗？”
伤疤？我摇头，我自己身上就有许多，又怎么会认为别人的恶心。
他又问：“讨厌看见它吗？”
我再次摇头。
“那就够了。”
他像是卸下某种负担，第一次朝我展露笑容。嘴角的弧度很轻，但因为微笑而弯起的眼睛消解了一直以来稍显冷漠的气质，就仿佛我们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虽然，实际上一直存在距离过近的嫌疑。
除去必要的搀扶外……我再次瞥了眼交握的手，猜测他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该放开了。
他的力气很大，可本人对此毫无自觉。我的手指有点充血，手背上可能已经留下了红色的指印。
“抱歉。”
可能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手上的力道才骤然减轻。我们到达了卧室，推开门，他有些小题大做地将我安放在沙发上，蹲下来想要查看我的脚。
所有人都有点反应过度。我不是玻璃器皿，脚伤的疼痛并非不可忍耐，而且也没伤到骨头，就只是一点皮肉伤——
春千夜将长发撩到耳后，给我褪下早上刚打好的绷带。蝴蝶结被扯开，不知道万次郎晚上回来会不会问起。
对比起完好的那只，脚有些肿了。
我指着早上万次郎取药的抽屉说：“那里应该有伤药。”
他取出敷贴为我贴上，说：“用冰敷可能比较好。”
我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不在意地回复：“你们都太夸张了，只是小问题而已。”
他好像几不可见叹了气，但还是顺从地在我身边坐下。
话题陷入僵局。我至今只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姓氏都不清楚，对他毫无了解，自然无从谈起。他却也没能照顾到这样的局面，只是沉默地盯着我。浓密的睫毛下的一双眼睛，藏在阴影中成了幽深的墨绿。即使不佩戴口罩，也让人无从分辨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个有些难懂的人。
我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问：“不说点什么吗？”
“说……”他不安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想点头，也没有否认，只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张了张嘴，有点不情愿地提起：“混蛋武臣……算是我大哥的家伙，和真哥是朋友。”
他提起大哥的态度很糟，对真一郎的称呼却和艾玛一样。怎么听都觉得他似乎更认同真一郎作为“哥哥”的身份。
趁着这个机会，我取出相册，一张张翻过去，找到那张人数最多的合照问：“这个是你吗？”
我不擅长分辨年龄，照片上春千夜的脸还没受伤，留着短短的发茬，笑容灿烂。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比着胜利手势。
他点头。
我滑到边上和他有八成像的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
“明司千寿。”
看来他姓明司。那么，站在二人身后的那位应该就是他刚才说的“混蛋武臣”。
“我们关系怎么样？”
“千寿很憧憬你，”他思考了一会，补充道，“以前是这样，但我很久没和她见面了。”
我明智地跳过了明司武臣，指向另一旁和万次郎勾肩搭背的黑发男孩，问：“他是谁？”
“场地圭介。”
“我们是朋友？”
“是。”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回答依然简短：“是个怪人。”
这根本算不上答案。我合上相册，继续问他：“你要吃点心吗？”
相册里，春千夜的相片只有小时候那几张，嘴角受伤后的样子则毫无记录。我原以为我们只是要好过一段时间的幼年期玩伴，但现在看来，只是他不再拍照了而已。
话题跳转得很快，但他接受良好：“不用，我不饿。”
我说：“但是我想吃了。”
他语塞了一秒。我指向床头柜，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主动站起身，把放在那的小零食都搬到沙发上来。
“要吃哪个？”
不用做到这种地步也可以。我选了一袋薯片，他为我拆开包装递过来，又打开一罐饮料，暂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做完这些，他取用桌面上的湿纸巾擦手。刚才在沙发上坐下前，似乎也略有疑虑……
我抓起一片薯片，试探着让他张嘴。
他为难地说：“……我不需……”
我坚持：“张嘴。”
眼中的光点摇晃了两下，他看着我，艰难地叼走了那片强买强卖的薯片。
有问必答，脾气很好，且几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我善解人意的优良品质大概不多，我想。因为和万次郎是双子，所以至少在得寸进尺这一点上不遑多让。
把薯片咬得喀嚓作响，我偷偷瞄他：
“生气了吗？”
他又叹气了，很轻，无奈又无语，春千夜回答：“没有。满足了？”
果然很好脾气。
我眨眨眼，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片。
不过，家人还没来得及向我介绍旧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干巴巴地说：
“谢谢。”
我刚搭着他的手臂站稳，爷爷已经背着手赶到。他屈起手指，用力凿了一下我的头顶，吹胡子瞪眼地呵斥：
“藏什么藏？当老夫什么都发现不了吗？”
我捂住脑袋，有点委屈：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爷爷叹气：“你再受伤，我们会更担心。”
没再理会我的嗫嚅，他转而对在场的另一人说：“老夫这不成器的孙女让你见笑了，春千夜。”
“……您多虑了，”被叫做“春千夜“的人摇摇头，问：“堇的脚怎么了？”
他穿着夏季的制服衬衫，打有领带，与早晨把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万次郎截然相反。长发披肩，纯黑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我受伤的脚。
我揉揉鼻子，不愿说出因为活动手脚而弄伤自己的糗事。
爷爷却不帮我遮掩，透露道：“早上光脚踢折了衣架，把脚背撞伤了——她还是那么毛毛躁躁，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啊。”
“……”长睫毛微微颤动，沉默了一会，春千夜轻轻地问：“我可以吗？”
爷爷笑容平静，甚至有些奇怪的慈祥，拍拍他的肩膀：“那不是你的错，现在堇已经回来了，”他沉吟半秒，说，“但她忘记了很多事……你愿意继续和她当朋友吗？”
“忘记……？”
春千夜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与我相撞后又瞬间躲闪开，接着在爷爷的目光中露出微笑，回答：
“我们永远是朋友。”
“永远”是个沉重的词汇，这位旧友看起来是更加慎重的类型，却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令我有点惊讶。
从爷爷的态度看来，我们过去似乎关系很好。本想当着二人的面询问详情，但现在我已经知道，关系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因为被遗忘的事实而受到伤害。
将无知的话语咽下，就听爷爷吩咐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与“春千夜”叙叙旧。
我有什么旧可叙？
正想这么说，春千夜朝我伸出了手。
他直直注视着我，却不对视。笑容消失了，令人看不透表情，可手却一直孤单地悬在半空。我不明所以，迟疑着把手搭上去，歪头看他。
他非常用力地回握，面上却并无异常，好半天才低声喃喃：“是真的。”
我也低头看着交握的手，猜想他准备什么时候放开。
爷爷嘱托他看好我，就放心地回道场去了，我自认还算听话，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样放心不下。
我在他的搀扶下指路，准备把人引到房间，那里还有能够招待客人的小零食——昨天爷爷塞给我的。
春千夜太安静了，除了脚步和呼吸，以及手上不太寻常的握力，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忍不住侧头瞄了他一眼，状似熟稔地问：“现在不是上学时间吗？”
隔着口罩，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出来：
“听Mikey说你回来，所以请了假。”
看身上的衣着，说不准究竟是请假还是翘课。
但，总而言之，他是专门为我而来。
我们的关系或许比想象的还要更好一些。尽管口罩遮挡下，我无法从他的表情辨别出这一点。
表情——我想要看见表情。面部受到遮挡，使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或许因此做出错误的事、说出错误的话而不自知。
我问：“口罩不能摘下吗？”
春千夜愣了一下。
“……不，”他摇头，扯下口罩的挂耳，“既然你这么说了。”
被毫不犹豫摘下的黑色布料下方，是比幼年时期更加出色的五官。但落于两边嘴角的狰狞伤疤却为这份美丽增添了一丝缺憾，随着说话时肌肉的动作而微微扭曲。
他把口罩揉进手心，像揉皱一张废弃的纸。
——伤疤，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身上也有些许不明由来的伤疤，笔直的、弯曲的，长而平滑的、短而鼓起的，零星分布在手臂、躯干与大腿。当我穿着不合身的水手服稀里糊涂回到家，当那一部分伤痕暴露在爷爷的目光中，他眼中的悔恨与悲痛令我浑身像有蚂蚁在爬。
幸运的是那些瑕疵没在脸上出现，也方便了我在换上合身的衣裤后能把它们全部盖住，没让万次郎与艾玛、还有真一郎瞧见。
爷爷的反应已让我理解，即使自身遗忘了疤痕成型时的痛苦，它却依旧能让身边的人感到不幸。
我举起空闲的手按在春千夜的嘴角，像是要将伤疤藏起来似的让大拇指覆盖在上面。心情变得沮丧，为自己的笨拙。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
他没有应声，当我抬头端详他的表情，他才开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春千夜问，“为什么要道歉？”
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很轻，语调平稳，平白显得冷淡。
“戴上口罩是因为不想被看见，我却强求你摘掉了。”他一定是像万次郎和艾玛一样在包容我的任性，因为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兼青梅竹马——也许，“对不起。”
道歉有时是狡猾的行为，是为了获得原谅而推卸责任的自私的做法，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不希望他的回复是“没关系”。
春千夜任由我在他脸上乱戳乱动——就像我没有挣脱被他牢牢抓住的手——甚至为了方便我的动作微微低头，略一抿嘴，说：“我不在乎。被无关紧要的人看见根本无所谓，我戴口罩不是为了那个。”
现在是夏天，他当然也不是因为花粉症而佩戴口罩。除此之外的理由，我实在想象不到。
面对我的困惑，他转而向我寻求答案：
“你是怎么看的，觉得恶心吗？”
伤疤？我摇头，我自己身上就有许多，又怎么会认为别人的恶心。
他又问：“讨厌看见它吗？”
我再次摇头。
“那就够了。”
他像是卸下某种负担，第一次朝我展露笑容。嘴角的弧度很轻，但因为微笑而弯起的眼睛消解了一直以来稍显冷漠的气质，就仿佛我们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虽然，实际上一直存在距离过近的嫌疑。
除去必要的搀扶外……我再次瞥了眼交握的手，猜测他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该放开了。
他的力气很大，可本人对此毫无自觉。我的手指有点充血，手背上可能已经留下了红色的指印。
“抱歉。”
可能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手上的力道才骤然减轻。我们到达了卧室，推开门，他有些小题大做地将我安放在沙发上，蹲下来想要查看我的脚。
所有人都有点反应过度。我不是玻璃器皿，脚伤的疼痛并非不可忍耐，而且也没伤到骨头，就只是一点皮肉伤——
春千夜将长发撩到耳后，给我褪下早上刚打好的绷带。蝴蝶结被扯开，不知道万次郎晚上回来会不会问起。
对比起完好的那只，脚有些肿了。
我指着早上万次郎取药的抽屉说：“那里应该有伤药。”
他取出敷贴为我贴上，说：“用冰敷可能比较好。”
我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不在意地回复：“你们都太夸张了，只是小问题而已。”
他好像几不可见叹了气，但还是顺从地在我身边坐下。
话题陷入僵局。我至今只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姓氏都不清楚，对他毫无了解，自然无从谈起。他却也没能照顾到这样的局面，只是沉默地盯着我。浓密的睫毛下的一双眼睛，藏在阴影中成了幽深的墨绿。即使不佩戴口罩，也让人无从分辨心里在想些什么。
是个有些难懂的人。
我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问：“不说点什么吗？”
“说……”他不安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想点头，也没有否认，只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张了张嘴，有点不情愿地提起：“混蛋武臣……算是我大哥的家伙，和真哥是朋友。”
他提起大哥的态度很糟，对真一郎的称呼却和艾玛一样。怎么听都觉得他似乎更认同真一郎作为“哥哥”的身份。
趁着这个机会，我取出相册，一张张翻过去，找到那张人数最多的合照问：“这个是你吗？”
我不擅长分辨年龄，照片上春千夜的脸还没受伤，留着短短的发茬，笑容灿烂。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比着胜利手势。
他点头。
我滑到边上和他有八成像的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
“明司千寿。”
看来他姓明司。那么，站在二人身后的那位应该就是他刚才说的“混蛋武臣”。
“我们关系怎么样？”
“千寿很憧憬你，”他思考了一会，补充道，“以前是这样，但我很久没和她见面了。”
我明智地跳过了明司武臣，指向另一旁和万次郎勾肩搭背的黑发男孩，问：“他是谁？”
“场地圭介。”
“我们是朋友？”
“是。”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回答依然简短：“是个怪人。”
这根本算不上答案。我合上相册，继续问他：“你要吃点心吗？”
相册里，春千夜的相片只有小时候那几张，嘴角受伤后的样子则毫无记录。我原以为我们只是要好过一段时间的幼年期玩伴，但现在看来，只是他不再拍照了而已。
话题跳转得很快，但他接受良好：“不用，我不饿。”
我说：“但是我想吃了。”
他语塞了一秒。我指向床头柜，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主动站起身，把放在那的小零食都搬到沙发上来。
“要吃哪个？”
不用做到这种地步也可以。我选了一袋薯片，他为我拆开包装递过来，又打开一罐饮料，暂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做完这些，他取用桌面上的湿纸巾擦手。刚才在沙发上坐下前，似乎也略有疑虑……
我抓起一片薯片，试探着让他张嘴。
他为难地说：“……我不需……”
我坚持：“张嘴。”
眼中的光点摇晃了两下，他看着我，艰难地叼走了那片强买强卖的薯片。
有问必答，脾气很好，且几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我善解人意的优良品质大概不多，我想。因为和万次郎是双子，所以至少在得寸进尺这一点上不遑多让。
把薯片咬得喀嚓作响，我偷偷瞄他：
“生气了吗？”
他又叹气了，很轻，无奈又无语，春千夜回答：“没有。满足了？”
果然很好脾气。
我眨眨眼，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