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江上传花会。

    澄黄的一轮满月高悬天边,疏影榭灯火辉煌,这一到晚间时分,就连流连歌舞的常客也丢下细腰软语的清倌出了大堂,纷纷聚拢在楼下。或摩拳擦掌,或威逼利诱,人人都为这一月一次的请帖费尽心思。弈云林看得分明,甚至有一富商雇佣了八位打手,就为了夺下花球。

    在场者百余名,其中,至少有十一位高手。

    有三人一组,腰间均挂皮囊,似乎是一个暗器门派的弟子;有一人身披弦弯轻甲,正是游家小将游悦清;余下剑客三名、刀客两名、执鞭一人、执棍一人……等等,执鞭之人竟是卿玦船上的齐掌柜!

    那么,卿玦也应当在。

    弈云林又察看一番,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青江镇一别,他心中积攒了许多个问题想问她。

    “别担心,我会替你解决她们的。你只管守好花球即可。”陆绛凰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出言安慰道。

    “多谢郡王。”

    然而弈云林心里还是十分没底。

    他能看出陆绛凰出于某种原因不想暴露身份,她连后腰的双锏都用皮套罩住了,那么夺花球时她必不会出锏,更不会用全力。仅凭那把随手买的几寸长的匕首,恐是无法以一当十。不过她能替他拦下哪怕一人,也很不错了。

    万事还是要靠自己比较妥当。

    临江水而建的长亭内。

    弈云林格外注意的三名剑客中,有二人相对坐于亭中。

    青衣剑客的目光久久停在弈云林腰间所佩清光白露上,被蓝衣剑客调侃:“这大名鼎鼎的月玖公子还没出场呢,你就被不知名的人勾了魂儿,秦从术,定力可真浅啊!”

    唤作秦从术的青衣剑客收回目光,把佩剑拍在桌上,“他的剑,与我同源。”

    她的佩剑通体赤金,剑身浑厚,上刻回字纹,光华温暖,如日东升。

    一金一银,一厚一薄,一方一圆,一日一月。

    方纹、圆纹各拼成“翟”、“谐”二字。同炉铸剑,同材而生,显而易见的阴阳双剑。

    蓝衣剑客闻言,脑袋左右来回晃动,惊道:“还真是!”

    秦从术道:“几月前,师父带我去翟谐家中挑选兵器。翟谐说我这把剑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最好的。”

    “啊哈,那说明他的剑不如你的。”

    秦从术忿忿道:“翟谐说,此剑材质世间罕有,再由他手铸造,乃绝世名剑。独一无二的。”

    她一连强调了好几遍“独一无二”,蓝衣剑客扶额。

    “她骗我。”秦从术总结。

    “那个……从术啊……”蓝衣剑客竭力劝说,“你看,你俩剑都差不多,但是你剑法高啊,你手里拿什么剑,什么剑就是独一无二的绝世名剑,你说对吧?”

    秦从术看向她,“他的剑法,尚未领教。”

    蓝衣剑客立时脑补了一出秦从术举剑暴揍小公子的场景,暗自为那陌生人捏了一把汗。

    忽然人声鼎沸,二人抬头一望,疏影榭顶楼露台之上,一出尘身影怀抱花球静立。

    蓝衣剑客只得嘱咐道:“秦从术,你一定要记住,打人不打脸,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秦从术充耳不闻,飞身一步跨出亭外,脚踩碧波,踏水数十步,至江畔,单足立于栏杆之上,执剑傲立。

    与此同时,鼓声起,花球出。

    自花球飞离月玖之手起,众人各显神通,一个跳的比一个高,更有甚者施展轻功跃上屋檐,与那落下的花球仅一臂之遥!

    一枚飞镖扎中了那人的膝盖,那人便如折了翅的燕子直坠下来。

    花球落入掷暗器者手中,她立即远离人群之外,另外两位同门替她抵挡左右,暗器齐出,一时无人敢靠近她们三人分毫。

    游悦清身披刀枪不入的弦弯轻甲,自是不怕,她手执一长刀格开飞向头部的暗器,一记侧踢踹翻了其中一人,就在她将要伸手够到花球时,一道长鞭远远袭来,趁她们混战卷走了花球。

    齐掌柜花球到手,抽身就走,一举跃上疏影榭三层,绕屋檐迂回。

    屋檐狭窄,她身居高处手拿长鞭,爬上去的人无一不是被一鞭子抽落下来。

    看来参会前她已仔细观察过地形,找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位置。

    “我制住她的鞭子,你夺花。”陆绛凰扔下这句话,高高跃起,趁长鞭抽来时用匕首一钩,抬脚将鞭子踩下。

    弈云林找准时机潜到她身后,劈手夺花,齐掌柜反应及时,侧身避开,单掌与他对上。

    只觉手中长鞭一紧,齐掌柜猝不及防地被陆绛凰拽过去,弈云林顺利夺下花球。

    还没来得及高兴,朝楼下一看,乌泱泱一大片人头冲着他来了。

    弈云林赶紧向上攀爬,一鼓作气翻到了顶楼露台。月玖对他盈盈一笑,弈云林顿觉尴尬,急急与他拉开距离。

    脚下异变陡生,几个身影相继跳了上来,一剑一棍二刀,四名高手一齐发动了攻击!

    清光白露出鞘,一剑荡开长棍,弈云林俯下身去,一柄长刀从他头顶水平挥砍,躲过这一击后他单手一撑,身体在空中横向翻转,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记扫腿。

    刀光剑影,人影往来。

    当真是混乱至极。

    起初,那互不相识的四人在围攻弈云林还有些不太协调,常常是你砍我一下我回你一拳,不过,在交手几个回合后,她们逐渐达成了默契:剑客居中突刺,刀客分列左右挥砍,长棍在弈云林身后伺机而动。弈云林渐渐落了下风,好几次差点被打下楼去。

    就在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柄长鞭趁乱缠住了他的脚踝,弈云林一时不备,被拖下屋檐。好在陆绛凰打飞了剑客,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

    两侧长刀落下,陆绛凰以短匕挡住。她一手架住两柄长刀,一手攥住弈云林,原本就难以反击,就在这时,长棍横扫,打中她下盘,陆绛凰也掉了下去。在坠落的同时,她用力将弈云林一抛,把他甩到了四层屋檐上。

    此时,站在露台上的月玖见弈云林情势危急,忙对鼓手道:“停!”

    鼓手充耳不闻。

    “你怎么……”月玖走上前去质问,却发现敲鼓的竟不是他的人。

    鼓手道:“月玖公子,抱歉,管事的让我务必把花球留给穿红衣服的女人。”

    月玖向下望去,视线定格在陆绛凰身上,“她是谁,管事竟要为了她得罪我?”

    “据说是帝都来的大人物。”

    此时此刻,“帝都来的大人物”陆绛凰正忙不迭的抬脚踹人。她和弈云林上要防四高手,下要防众人,还得时刻留意角落里飞来的暗器,简直苦不堪言。

    “早知道就亮身份了。”陆绛凰如是想道。

    二人苦苦支撑着,可鼓声稳健如初,不见有半分要停的迹象。

    弈云林一剑刺伤了那剑客,才觉得压力稍减。就在他长舒一口气时,傲立江畔的青衣剑客动了。

    一道璀璨如日光的剑芒自下而上射出,仿佛旭日东升。

    屋檐登时被轰出一个窟窿来。

    见状,蠢蠢欲动的楼下众人纷纷停手了。

    一道青影挟着一线金芒飞身上楼,秦从术一剑斩断了长棍,一掌击飞了齐掌柜,剩下的两名刀客双双暴起,刀花绚丽,封锁了她的前路。

    众人只见缭乱的刀花中,一道笔直的剑光闪过,两把长刀脱手而飞。

    秦从术落在弈云林面前,“你,跟我打。”

    “荣幸之至!”

    弈云林挥剑对上她,两人不约而同竖剑相向,一金一银两道剑身相击,交相辉映,正是日月同辉的气象!

    “好剑!”

    二人同时赞叹道。

    秦从术提剑上挑,被弈云林侧身绕开,她立即反手收剑,打退弈云林进攻的同时旋身侧踢,掌握了战局的主动方。

    弈云林只得步步后退,被逼到边缘时仰面后倒,起身后迅速接下秦从术一剑,逐渐找回自己进攻的节奏。

    二人争锋相对,谁也不愿稍稍后退,一招一式统统正面碰上,凌厉的剑气将屋檐挥斩出道道剑痕,两剑均以极大的力道对阵,碰撞声如金石铿锵,有如打铁。

    金色剑芒一振,猛地击退银光,秦从术乘胜追击,一剑刺破了弈云林的脸颊。

    弈云林后退一步,由衷的说道:“好强的剑意。我的剑叫清光白露,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秦从术扬手一振剑身,剑上沾染的血点悉数褪去,她郑重道:“剑名,赫炎金乌。花球碍事,除去,再战。”

    “好!丹鸣,帮我拿一下。”弈云林转手把花球抛给陆绛凰。

    就在花球落入陆绛凰手里的一瞬间,鼓声戛然而止。

    弈云林:“……”

    陆绛凰:“……”

    秦从术道:“来战。”

    顿时蔫头耷脑的弈云林拒绝道:“不打了。我们俩都输了。”

    “不是,有没有搞错啊,”陆绛凰茫然的望着手里的花球,“为什么是我啊?”

    一名管事从疏影榭中走出,高声道:“胜负已分,请诸位下来吧。”

    拥挤的人群被打手们分开,两位清倌手挽花篮,且走且洒,花香漫天,煊朝七美人之一的月玖公子款款向陆绛凰走来,“奴家见过陆小姐。请收下月玖的请帖,今夜月华正盛,可否与奴家同赏月色?”

    陆绛凰回望自己寻花问柳的一生,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她会对主动投怀送抱的煊朝美人说一个“不”字。

    “十分抱歉,月玖公子,”陆绛凰艰难道,“我有要事在身,可否把请帖转交给他?”

    说着她一指弈云林。

    原以为月玖会愤然拒绝,或是哀怨哭泣,就在陆绛凰缩着脖子低着头,准备迎接火辣辣的一耳光的时候,月玖眨了眨眼,欣然答应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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