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怀玉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远方的大路。

    前方就是官道了。

    来时的小路还在,小路之后的那座如黛青山也依旧矗立。只是山上养着白怀玉的师傅却不在了。

    白怀玉幽幽吐出一口浊气,从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呆在山上,和师傅相依为命。

    如今下了山,她又该去哪里呢?

    她也不知道。

    但如今师傅没了,她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她沉思着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现下虽是春夏交际时节,但已有阵阵蝉鸣声传来,如同夏季一般清越。官道旁树木的枝丫并没有像白怀玉想象中的自由生长。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官道,人来人往,定然会有人在路途中砍伐伸出的枝桠,以免影响交通。但即使是这样,这些树木郁郁葱葱的叶子连阳光也只能艰难透过,路面上的明暗点零零散散,却为行人遮挡了因为蝉鸣而产生的燥热。路是古路,树也算古树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当年还是种植农作物的田地变成了官道,而曾经的小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为行人标示着大道的方向的同时也替他们遮风挡雨。

    这也为白怀玉带来了一丝清凉。她就这么躲在树下,用小树枝向天空上抛去,树尖朝哪,她就往哪边走。

    白怀玉看着树尖所示方向,整理了一下行囊,继续迈步向前,彻底走上官道。

    上了大道,人就开始变多了,不时就有人从她身旁经过,或是三五成群的江湖人,或是赶着驴车,做些两地贩货的客商,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成群结队。像白怀玉一般孤身一人的少之又少,不过经过的行人们虽都惊奇一个单身上路的女娘,但也只是互相打量之后又沉默的赶超。

    白怀玉看着他们的成群结队,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和人结伴的欲望,可惜这一路走来,注定是沉默的。

    “哎,前面的等一等!”

    身后突然传来一年轻女子的叫喊声,声音极其甜脆。

    白怀玉朝后看去,喊她的大概是年约二十的女子,穿着豆绿色的衣裳,生的眉目清秀,手上拿了个包袱,做着妇人打扮。

    荔姐见白怀玉停下脚步,不由一喜,顾不得走得小腿酸痛,又加快了脚步赶上前去。

    荔姐是最近刚嫁进这附近小村的,只是今天她娘托人传了口信,说是身上不太好。荔姐一听就慌了神,男人是个木匠,一大早就被人请去邻村给准备出嫁的姑娘打木器家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荔姐只好胡乱裹了些衣服,连村里有车的人家都没来得及问就出了村子。

    刚出村子走上了大路,荔姐被还带着暑气的微风吹过脸庞,原本冲劲上头的脑袋也被吹清醒了。看着大道上郁郁葱葱的古树,荔姐有些犹豫起来,好在看到前方也有一个孤身一人的年轻女娘,顾不得小媳妇的羞涩,登时就叫住了白怀玉,打算与她结伴同行。

    只是荔姐赶上了白怀玉之后看着她的这一身装扮有些愣神,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对白怀玉福了福身,“道长有礼,不知道长要去往何处,可否带上奴家走上一程?”

    虽是这么问的,但是荔姐心里也清楚这个穿着道服的年轻女道必定是与她同路的,这条官道是笔直通往县城的,除此之外并没有旁的小路,而她的娘家就在县里。

    白怀玉点了点头,对荔姐的心思也有几分清楚,一个手无寸铁的孤身女人走在无人监管的路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全的,两个人结伴同行怎么也多了些安全。

    但是她还是开口解释着她的这副打扮,“不必唤我道长,我尚未出家,不过自幼长在道观,习惯了道袍罢了。”她的嗓音轻柔,“我俗家姓白,你唤我一声白姑娘就是了。”

    白怀玉虽不曾真正出家,但在师傅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清楚这种树木繁多之地不可随意说出姓名,毕竟山野多鬼怪,全名喊着喊着就会变成“叫魂”了,要是再被山精野怪听去做法,麻烦可不小。她虽不惧这些妖鬼之流,但是麻烦,自然是能避就避。

    荔姐自然是不懂这些忌讳的,她听到了白怀玉的介绍之后,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我姓李,没出嫁之前,家里人都唤我荔姐儿。”

    至于出嫁之后的名字,荔姐没说,怀玉也没有多问。只是低低唤了一声荔姐儿。

    这一答应倒是让荔姐打开了话匣子,她看着白怀玉,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白姑娘在哪座道观清修?”她抿嘴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识少,虽说在县里长大,但是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像白姑娘这般道观清修之人还不曾怎么见过。”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君山。”白怀玉倒是不做隐瞒,“不过道观无名,只有我与师父。如今师父仙去,我也准备下山告知曾经与师傅相熟的长辈,顺便也看看这大江南北。”

    荔姐嗫嚅着停下了脚步,只觉自己戳中了白姑娘的伤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白怀玉,嘴巴张张合合,可怜又可爱,倒是让白怀玉噗嗤一笑,“师父逝去之时,无病无灾,含笑而终。如此,又怎么不算是喜丧呢?”

    她似乎不太愿意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迈开脚步往前走着,又问着荔姐,“那你呢?怎么一个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这里?”毕竟听荔姐刚刚的自我介绍,她是已经成了婚的妇人,但是现在却拿着包袱孤身上路,难免让人有些心生疑虑。

    荔姐不知道白怀玉的所思所想,脸上重新泛起了忧愁,“是我娘。”她咬着唇瓣,满是担忧,“今天有人传了口信给我,说是我娘身子有些不大好,我一听就慌了神,收拾了些衣物就出村了。”

    她变了脸色,天上的云也恰逢其会的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大块的浓积云。

    厚重的云影盖在两人身上。

    荔姐猛得拉住了白怀玉的袖子,“白姑娘,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此去距阳武县还有大半天的路程,现下如果想要躲雨,距离最近的也只有村外的小庙了。想到这,荔姐选择了折回出村之后连接大道路口的土地庙。

    白怀玉就这样被荔姐火急火燎的拽到了小庙。

    她们刚刚推门而入,大雨也就这么落了下来。

    这间庙宇并不大,只能堪堪进去几个人,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庙里的神像。

    荔姐看着白怀玉打量神像的样子,心下了然,“村里人说寺庙神灵灵验,所以筹钱给神像包了银箔,又铸了两个金球做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她从供桌上拿出了三根村里人自制的土香,恭恭敬敬的点燃了,又插在了香炉上。

    外面乌云低垂,给天空笼罩着上了一层昏暗的纱幕。倒把寺庙香烛的火光衬得愈发旺盛。

    白怀玉静静看着荔姐行云流水的动作,装似无意的问着荔姐,“既然村里人都说这里灵验,那荔姐你有见过吗?”

    荔姐摇摇头,脸色有些黯淡,“我刚嫁进来不久,可能祂见我没有多多供奉,所以也未曾显灵。”不过她转而又兴奋起来,“但是我也有听村子里的其他人说过,说家里鸡鸭丢了,来这里上了柱香,当天晚上就被托梦了。还有生病的村人,吃些自己晾晒的草药不管用,也会来这里上香,第二天就会好得七七八八。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这儿灵验了。”

    荔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似乎对神像显灵这事抱有极高的期待。

    白怀玉听着荔姐的介绍,心下有了决断。

    她从随身携带出的荷包里面掏出了飞蝗石,还没等荔姐反应过来,就自胸前向两侧斜甩出去,稳准狠的打在了神像的头上。

    荔姐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谁能想到一个穿着道服的女道会在庙里做出这种举动呢?荔姐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这哪里是什么姑射仙子,整个一疯婆子!她又气又急,恨不得现在就高声尖叫,引得村里人赶过来,把白怀玉给赶出村落。

    但如今雨势愈发大了,即使荔姐再怎么喊叫也传不出这庙宇。

    但很快,荔姐就实现了她的想法。

    神像显灵了。

    她看着泛着青白色光芒的神像,长大了嘴巴。

    祂威严的用村人为他用金球做出的眼睛瞪着来访者,口中也发出了隆隆之声,似乎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冒犯了祂。

    白怀玉不闪不避,飞身跃起,借着供桌作为平台,跳上了冒着光芒的神像,用手从里面揪出了一只小刺猬。

    刺猬?

    荔姐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荒唐。

    神像里怎么会住着一只刺猬呢?而且当白怀玉把刺猬从神像里面揪出之后,它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变成了裹着银箔的泥塑神像。

    白怀玉似乎看出了荔姐的不解,开口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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