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慈有意要和宋却拉开距离,见她去行酒令,自己就想也不想地跑来这里。

    没有缘由的情感最惹人厌了,不知刚才自己打翻酒盏的样子她看到了多少?会往别处想吗?她若知道了,会讨厌自己吗?

    他下定决心了,一定要赶快捋清楚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是否有摒弃的办法。

    本想问问身边的周景佑方才跟宋却聊了什么的,但挣扎之下还是没问出口。太惹人怀疑了,这种事秦渊渺知道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让周景佑也知道,跟他又不熟。

    可惜,他一眼就见到了拨开红叶的那抹鹅黄,站在人群里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他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过去,但又即刻清醒过来。

    不该过去。

    可手中的箭还是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完成了宋却的一半要求。

    宋却根本没理他,看了一眼后抬步走了。

    靶场旁边有位置可做休息用,宋却抛下其他人,往座位处走。

    刚刚徐敬慈那一嗓子引得好多人侧目,宋却不太乐意在此刻与他攀扯上关系。

    但徐敬慈好像读不懂别人的背影一下,两步并做一步地追上来。他生得高大,垂落的细枝偶尔会挡住他的视线,又被他随手拂开。

    “你又来干嘛?”宋却不习惯被人追着谈话,更何况四周都是人,她顾及面子,已然恼了。

    徐敬慈觉得稀奇:“诶,你又生气啦?”

    宋却的表情差点失控,“气笑”这个词她没怎么领会过,如今全在徐敬慈身上用上了。

    “你大喊大叫,也不觉得丢人吗?”

    “我怕你没瞧见我……”徐敬慈立马改口,“我不喊了。你也来射箭吗?”

    宋却朝着徐敬慈身后看了眼,大多数人都只是好奇地短暂打量,没用多久就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她无比感谢皇后这场宴席的名号,这样以来,就算她与徐敬慈距离过近,也只当是家里的意思。

    但傅识若还在看,宋却让她做的事还没做完就被徐敬慈一箭打断,她实在不甘心,目光灼灼地盯着,最后忍不住气冲冲地走来:“徐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正要替宋姑娘折红叶,你来凑什么热闹?”

    徐敬慈偏头问道:“什么红叶,我替你折。”

    宋却恼火地瞪他:“我要你折做什么?”

    “……我比傅识若要准,我箭术很好,你不是见过吗?”

    宋却本就因为周景佑的话苦恼,如今见了徐敬慈,更是烦上加烦。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还非要当着别人的面展示一下自己与他有多熟稔,真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设的彩头都拿完了吗?你到我这儿讨什么彩。”

    “没有,我自愿的,也不讨什么彩。”徐敬慈站直身子,漂亮的桃花眼中闪动着不明的温柔。

    傅识若看完徐敬慈看宋却:“?”

    宋却:“……”

    宋却:“你发什么癫?”

    宋却无语到了极点,但那些莫名其妙的烦闷居然烟消云散了。她还想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却再也装不出来了。

    “你不恼啦?”徐敬慈没脸没皮地凑上来问,“刚刚就见你在生气,是谁,是不是席间有人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宋却在徐敬慈这里体验过多次情绪上的大起大落,饶是对装得高深莫测颇有研究,如今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没有,只是看你烦。”

    徐敬慈同样笑了出来:“现在呢?”

    “现在也烦。”

    “你真的不想去那边射箭吗?”

    “不想。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滚远点?我给你设个彩头,你自己去玩,行吗?”

    徐敬慈微愣:“真有彩头啊……”

    宋却一心想把徐敬慈撵走,他站在这里又碍事又多嘴。她点头:“有,快去吧。”

    自从红叶宴结束后,周景佑眼见地忙了起来。

    太子薨逝后,公务全都交给乐王,把乐王累得半死,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皇子回京,这些公务马不停蹄地被送往周景佑的手底,把他也累得半死。

    大抵是因为太子丧期未过,有意推举乐王继位的人蠢蠢欲动,却又不敢真的趁着这个敏感时期献奏。周景佑根基不稳,虽有皇后支持,但母家毕竟与柯治联系密切,总不能一臣侍二主,像养蛊似的养一个太子吧。

    这种尴尬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入冬,只因冬狩将近。

    半只脚登仙梯的皇上自然不会去管这事了,更别提以往的狩猎都由太子主管。今年群臣无首,只有一个半只脚进东宫的乐王。

    宋却阖上那本夹着枫叶的书。

    那是红叶宴时傅识若给她的最大最红形状最标准最漂亮的枫叶。

    数月过去,宴会上的许多人再无交集,宋却与徐敬慈他们都说不上几句话了。

    也没别的原因,宋皋禹不给。

    银杏树的枝头稀疏,不到明年开春,是躲不了人的。

    尺素正巧送药进来,看到沉默不语的宋却,问了一句:“小姐最近情绪不好吧?我去找人带些炒栗子炸糖酥来,吃点甜的就好了!”

    宋却撑着脑袋,摇了摇头:“不必。爹还不准备将这些侍卫撤下去吗?”

    尺素瘪了瘪嘴:“这确实是没听说过。”

    宋却早看宋皋禹不爽,对方拘着她,她也想找机会挫一挫他。

    本以为朝中暂且安定下来,宋皋禹能将这些碍人眼的东西撤走,没想到变本加厉,生怕自己跟其他人有什么联系。

    现在好了,马上冬狩了,宋皋禹还想着像左丞相那样稳稳中立独善其身必是不可能的。

    宋却轻啧了一声:“你说……爹如果出事了,我能替他当中书令吗?”

    尺素赞叹道:“那我想当中书副令!”

    “那叫中书侍郎。”

    “那我要当中书侍娘!”

    宋却被尺素逗笑了,但没笑几声,就又顾虑重重地叹起气来:“果然,在后宅的女子就是没办法毫无顾忌。”

    “唔……小姐要干嘛?”

    宋却也说不清楚,只好端起药碗端详。许久后,她轻声说:“惟有饮者留其名。”

    尺素读书不多,听了个一知半解,宋却回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无奈地笑了下:“让你递出去的书信怎样了?”

    尺素拍着胸脯自信道:“放心吧小姐,澈王殿下肯定收到了,小姐只需再等几日。”

    风吹得窗牖作响。

    徐敬慈若有所感地朝窗外看去,将军府的院子里寂寥空荡,一株早就秃了的玉兰沉默地伫立在窗边。

    “这也太冒险了,你觉得呢,徐……呃,徐兄。”周景佑翻来覆去地看着信件,对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抛出相同程度的担忧。

    他与徐敬慈属实不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他的敌意似乎还挺大。

    不过宋却说了,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互相都体谅一下各自的驴脾气,于是他也尝试着抛出友好的问候,可惜对方并不搭腔。

    直到今早收到了宋却的信件,他出示宋却一同递来的玉牌,顺利地进到了将军府。

    徐敬慈摩挲着手中的玉牌。这下玉牌真跟佩剑是配套的了,青色的穗子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她竟已到这种地步,连传信都不能到自己府中了。

    “冒险,但她被中书令困了太久,做起事来都不方便,不冒险没办法打破局面。”徐敬慈疑惑地看向他,“你不喜欢挑衅别人吗?看到这个消息不应该很激动吗?”

    周景佑端庄惯了,他尬笑两声:“真的该激动吗……”

    “该的。不仅你该激动,乐王也该激动一下。”

    “我觉得你也该激动一下。”信封里有两页纸,周景佑还没给徐敬慈看过完整版,他翻到第二页,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诚恳道。

    徐敬慈:“我是很激动啊。”

    周景佑怜悯地将信给他。

    徐敬慈一目十行地看完,不可置信之余又回头看了一遍:“……”

    “你不去拦一下吗?冬狩将近,若非大事轻易不能引起父皇注意,她这算是将命搭上了。”

    徐敬慈用力地捏着信纸,边缘的褶皱清晰刺眼,徐敬慈反应过来,急忙将它抚平。

    只这几个动作,他就已经冷静下来了:“没事……不破不立。我拦她做什么,听她的话不就好了。”

    “但这个很依赖时机,万一出了变故呢?”

    “你积点嘴德吧。”徐敬慈睨他两眼,“宋却还没说要跟你一起打天下呢,你悠着点吧。”

    提到这个,周景佑不由得挑了挑眉。他觑着徐敬慈的神色,试探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宋却选了我吗?”

    这个倒还真没听宋却提过,徐敬慈也好奇得紧:“为什么?”

    “她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你俩不熟吧?”

    徐敬慈诚实地点点头。

    周景佑:“……”

    果然啊,这人就是不好对付,平时怎么不见这么真诚。

    周景佑斟酌着道:“乐王背后是柯治,柯治与她,算是有仇。”

    徐敬慈眉头微皱,认真听着,看起来还真像个老谋深算的权臣。

    正当周景佑以为对方要说出具有建设性的计谋时,徐敬慈薄唇轻启,神情严肃:“那我们现在去暗杀他?”

    周景佑:“……”

    周景佑妥协:“不行啊,我们要留着他过年,他现在死了,我们明天跟谁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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