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天,宋却带着她的叛逆大军提了多少天的女子科考,徐敬慈就在皇帝的书房前跪了多少天。

    宋却与陶公公又一次面面相觑,对方尴尬地率先挪开视线仰头望天:“诶呀,奴才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比金子还真。”

    宋却苦恼地看向徐敬慈,对方没有丝毫怨言。这种水泼出去立马就能结冰的天气,他一连跪了好多天。就算知道这个不明说的处罚是因为自己,但到底因为自己的什么,宋却是真的不明白。

    委婉地问过皇上,他也不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这种感觉不是很好受,一时间,她以为宋皋禹站在自己面前。

    宋却叹了口气:“我去准备热茶。”

    她从徐敬慈身边走过,隐隐感觉裙摆被扯住,低头一看,那只冻得通红的指节分明的手正不轻不重地攥着她的裙子。

    徐敬慈抬头看她:“你先回府吧,何苦跟我一起挨冻。”

    宋却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徐敬慈惊了:“你连问都不问一下吗!”

    宋却哼笑一声,将裙摆扯回,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说是回府,但宋却还是在宫门外的马车里等了一会儿。她撩开帘子,徐敬慈就站在窗边,好像不久之前也有这样的场景,秋日夜里吹过窗楹的风,被冻成锋利的刀子刮在脸上,十分不解风情。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你想到什么了?”宋却让尺素把灌好的姜汤递过去,眼见着徐敬慈喝完后重新焕发生机。

    徐敬慈低头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罚我,是在敲打你吧。”

    “可能是。”

    “肯定是。”徐敬慈向她比划了一下,“你有没有读过那种书,被寄予众望的人有了心上人,大家会对他的心上人指指点点。就像太后对后妃那样。”

    宋却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有病啊,你又给自己加的什么戏。”

    她与徐敬慈相视而笑,徐敬慈不语,她接着说:“那你小心点吧,别被敲死。诶,对了,皇上为了让我收心,每天让你跪在书房前,你看着我从你身边走来走去,是什么感觉?生气吗?”

    “是高兴。”

    “……你高什么兴?”

    徐敬慈不回答,反而反问回去:“你被敲打到了吗?”

    宋却的一只手还撑着帘子,听到这句话,立刻把手收回去,帘子顷刻间落下来,将两个人的目光就此挡住。

    徐敬慈还想再看看宋却的神情,可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就算这样他也知道——

    “当然没有。你算什么。尺素,走了。”

    马车远去,宫门空旷,倘若手中没有盛了姜汤的水壶,徐敬慈会真的以为宋却从没来过。

    有了傅珏,科考相关的事还是在某一天被彻底定下。

    周景佑在皇上面前憧憬未来,说父皇真是明君,纵观历朝历代允许女子科考的帝王能有几位,父皇真当得起万世朝拜。

    周招渡不甘示弱,说天下学子未必吃这套,不过父皇既然这么决定了,那肯定就有解决的法子,不知道三哥作何感想。

    最后两位皇子又你来我往地就“纯看你不爽”为主题小题大做了很久。

    圣旨颁布,从街头的告示栏贴到书院的门前,天色暗了下来,再过两天就是除夕。

    自从当了中书令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宋却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缩在榻上,听着刚过来的傅识若絮絮叨叨。

    “嘿嘿,之前还以为你是哄我玩的,没想到真的能成。不过我也一直相信你啦,毕竟你都坐到这个位置了,还有什么是办不成的。”

    “那你还是谢谢你爹吧,没他的话,此事不可能定得这么快。”

    傅识若:“唔……哦。”

    她撑着脑袋:“哎,本来不想靠家里人的,没想到还是托我爹的福。”

    宋却茫然地坐起身子:“那我呢?”

    傅识若转头看着她,猛然反应过来,凑了上去:“哦哦哦对!是你!是宋却宋大人,我爹只是锦上添花,宋大人我也要当你的中书侍郎。”

    宋却不太适应别人这样贴着她,往后顷了顷身子,又无奈地坐好:“你也不能这么说。你既没有靠我,也没有靠你爹。能不能考得上,还得靠你自己。”

    “对呀!”

    “考试不易,你要多做准备。”

    “嗯嗯,放心吧。”傅识若随即央求道,“我听别人说你的策论写得特别好,让我也看一看,看完让我学一学。”

    宋却并不谦虚:“在书架上。有很多,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都拿走。”

    傅识若立马冲过去。

    宋却的书架摆得规整,书籍分门别类地安置,练字用的宣纸和随手写的短论都另放一处,傅识若一张不落地全都拿走。

    她不客气地坐在宋却的位置上,一篇一篇草草翻看,神思不由自主地游离,目光落到书案上未完的篇目。傅识若把这半张夹在书里的文章也抢了出来,书页翻动,她看见了不属于冬天的红叶。

    傅识若心里难得生出歉意。跟宋却的初次见面,她就说了惹人不快的话,可她还是把那根翡翠簪子给了自己。但自己的回礼只是一片树叶。

    她悄无声息地将纸张折回去,假装从没看过,抱着手里的一沓纸又坐到了宋却旁边。

    傅识若小声道:“宋大人……”

    宋却被她这一声婉转的称呼吓得一激灵,刚躺下的她又猝然睁眼:“你怎么了?”

    见傅识若低头不说话,宋却的脑子飞快地动了动,表情淡淡,语气不善:“看到什么了?书签?你怎么也喜欢给自己加戏。”

    傅识若没想到她能猜得这么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随后她又问:“还有谁也在加戏!”

    宋却:“……”

    宋却:“你平时是不是总跟徐敬慈玩?”

    傅识若急忙解释:“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你不要吃醋啊我跟徐大哥没什么!”

    宋却:“……”

    宋却:“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你跟他挺像的,都不太聪明,所以看表情就能猜到。”

    傅识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把自己的两个问题全回答了。

    她又凑了过来,学着看过的话本问道:“你都不问问徐大哥从前是什么样的吗?”

    宋却心说这两人平时应该挺闲的,不然说话怎么都稀奇古怪。她叹了口气:“有什么好问的,跟现在一样,都很蠢就是了。”

    傅识若想辩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发现事实真的如此。她无力地躺下:“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她很快又爬起来,趴到宋却耳边:“你是不是很讨厌蠢蛋呀。”

    “应该挺明显的吧?”

    “那你为啥喜欢徐大哥?”傅识若说,“你好像不是讨厌蠢蛋,你是想把这些蠢蛋都放到篮子里带走。诶,你是大好人诶。”

    宋却:“……”

    宋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反驳哪一句,于是一起反驳了:“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为什么装在篮子里就是大好人了?”

    傅识若回答不了后半句,只能回答前半句:“每一天啊。我见你的每一次你都挺喜欢他的。而且我们都觉得你俩还挺郎才女貌的,模样家世,脾气性格,都很合适啊。”

    宋却翻了个白眼:“没眼力见。”

    “真的,我爹、秦大哥都这么说。”

    “他们闲的。”

    宋却早就想清楚了,她跟徐敬慈走得这么近,肯定会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她做好这个准备了,并且决定将所有相关的言语挡在门外。

    如果身在后宅,这些话对她还有些影响,可现在她已在前朝,那就无关痛痒了。宋却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说,但听到“徐敬慈”这三个字,还是不由自主地闹心。

    为了让傅识若抓紧闭嘴,宋却连忙僵硬且淡然地转移了话题:“你春节怎么过?”

    “诶,你在邀请我来你家吃饭吗?好呀好呀!”

    宋却:“?”

    宋皋禹一介白丁,父母早就去世了,袁氏又在江南,于是今年的春节,只有宋却和袁青寻对着朝廷发下来的腊赐对酒高歌。

    轻松惬意的日子刚过一天,傅识若就带着徐敬慈秦渊渺这类烦人精上门了。宋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每个人大概都不懂“不请自来”的贬义。

    傅识若:“姨,我上次才来过,你记不记得我呀?您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真衬您气色!”

    徐敬慈:“姨,我也来过了……呃我第一次来,您到京城这么久还没好好拜访过您呢!……诶诶诶不用客气,都是朝廷发的,我家里又没人,干脆都拎过来!”

    秦渊渺:“姨,我才是真来过,有没有想我呀,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您到了京城比在吴中更贵气呀!”

    袁青寻跟宋却平时的相处都温温和和的,这种阵仗还真没有过。她笑呵呵地招呼:“记得记得,都记得。快进来坐吧。好孩子,过来玩还带什么东西。”

    宋却站在袁青寻旁边,路过的每个人都要朝她眨眨眼睛,她心里疑惑万分,这样的傻子居然能同时凑到三个,真是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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