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芙提提撇了眼自己那不长进的女儿,轻蔑不屑:“我这个女儿要是有你的一半能力,那我此刻也不必在这费心筹谋了。”

    穆特诺米神色死寂,听到了也毫无反应,像一尊石雕。

    程风心下微叹,迎上妮芙提提锋利的眼神,平静道:“穆特诺米不是没能力,她只是太善良。而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善良的人太多,你现在才能安然仗着王太后的身份站在这里,不是吗?”

    “哼~比我这个女儿还伶牙俐齿,难怪能让那个男人按捺不住地想要露出獠牙。”

    獠牙?

    程风微微挑眉:“他要叛国了?”

    妮芙提提意味深长:“你希望他走到叛国这一步吗?”

    程风可不是被吓大的,双手一摊,无辜道:“这与我何干,他做决定,他承担后果不是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别玩什么‘祸国妖姬’那一套了。再说了,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叛国不叛国的,等你赢了再下定论不迟?”

    妮芙提提定定看着这个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忌惮的心思中忍不住浮现一丝赞赏。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初登王妃之位的自己。

    冷静、冷血、干脆利落。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用那些微末伎俩吓唬她的,太上不了台面了。

    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妮芙提提双手优雅交叠,按着手腕处越来越剧烈的脉搏,战意在她眼中点燃:“你值得当我的对手。”

    程风微微摇头:“可我其实更想当你的盟友。”

    这是实话。她敬佩对方能孤身一人走到他国王权顶端,这样的女人,有野心,有手腕,如果能合作是最好的。

    当然,前提是她们看着同一个目标。

    只不过,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现在,就算她愿意站到妮芙提提的阵营,妮芙提提也不愿意失了这个对手了。

    所以,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性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晚了,他和赫雷姆贝福已经陈兵底比斯城外。”

    时间倒退十几个小时,回到事件的当天。

    拉美西斯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就将自己锁在了寝殿,无令不得打扰。

    躺在绵软的床上,闻着熟悉的雪松香,要不是程风还等着他拯救,他能一刀将自己插死在这张床上!

    都是他的问题!让妮芙提提钻了空子,最终置心爱的人于险境!

    拉美西斯按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切割锋利的宝石陷入皮肉,血液缓缓流了下来。微麻的痛感刺激着头皮,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痕呆怔了半晌,决然之色一闪而过,他倏地收拢手掌,一跃而起,策马离开了孟菲斯。

    直到夜幕缓缓降临,如约召开议会的赫雷姆贝福等在议政大厅门口,一会儿看看逐渐满座的室内,一会儿眺望空无一人的宫巷,暗暗着急。

    这个拉美西斯,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着调!

    眼看着阿伊法老和王太后都到了,他懊恼锤了下掌心,匆匆进屋归座。

    金座上,妮芙提提神情愉悦,半点没有被打扰睡眠的不快:“今天的事情真是骇人听闻,假冒的女神竟然当众诋毁神谕,扰乱塞壬节,动摇我埃及根基,确实需要好好商讨该怎么惩处。不过······听说这个女人是拉美西斯的未婚妻?拉美西斯人呢?他怎么不在?该不会······”

    说着她掩嘴惊呼,引得众人脸色隐隐崩坏。

    就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法老脸上都多了丝怀疑。

    矫揉造作的惊呼过后,妮芙提提又放下手,“善解人意”地将议会引入主题:“拉美西斯不在,那对他的惩处就延后再论吧,夜深了,不如我们先决定该怎么处罚这个胆敢冒犯神明的女人。”

    “王太后陛下,玛阿特女神当众从天而降,绝非假冒!今天的事情孰对孰错也还没下定吧?据我所知,玛阿特女神被您带走后,孟菲斯境内就出现好几起‘神谕’,那些‘神谕’上面,可都是表明玛阿特女神无过的!”赫雷姆贝福据理力争。

    “是吗?既然无过,那神谕怎么就只出现在孟菲斯呢?底比斯怎么没有?第一神殿在这儿,埃及的权力中心也在这儿,神明如果要传递什么,怎么着也该来我底比斯表示一下吧?”妮芙提提三言两语掰回一局。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法老和其他大臣就如同那纸莎草,风往哪里刮,他们就往哪里倒,压根靠不住!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男人的朗声提议:“法老陛下和众位同僚要是不相信,不如让城外那几万士兵跟你们说道说道?”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什么鬼?几万士兵?哪来的?

    这些大臣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纷纷上了议政大厅屋顶,借着地势便利,他们清晰看到山坡下,万家灯火之外的平原上,本该寂静一片的地方居然冒出了无数火把!

    显而易见,是军队在此驻扎了!

    这是要内乱啊!!!

    议长不敢置信地转回身,看着抱胸站在后面,一副无所谓姿态的男人,抖着手指向他:“你是要叛国吗?”

    拉美西斯神情惊讶得有点做作:“这话从哪说起?这底下可都不是我的兵啊!他们是那天亲眼看着玛阿特女神从天而降的人,今天听闻玛阿特女神遭人陷害被下狱,特地来祈求女神宽恕的。”

    闻言,一群人又将目光唰地投向赫雷姆贝福,那次去边境迎接赫梯的和亲队伍,赫雷姆贝福带的可都是他的亲兵!

    一下子迎接这么多目光逼视,赫雷姆贝福额角悄悄淌下一滴汗。他后退一步,连忙撇清:“跟我无关啊,我今天都没离开过底比斯和孟菲斯。”

    他说这话,大家还是相信的。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赫雷姆贝福的性子大家都摸得七七八八了,他是典型的军人,直爽大方,忠于国家,耳根子还有点软,万万是干不出这种事情的。可他干不出,深受他宠信的某人就不一定了!

    绕了一圈,众人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拉美西斯这里。这一次,法老亲自出面了:“拉美西斯,叛国是重罪,城内有我一万王军,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去吗?”

    “无所谓啊,替女神效死,去了冥界想必也会受到冥神嘉奖。”

    冥神嘉奖!

    此言一出,众人忌讳更深了。尤其某人还说得很是真情实感,恨不得马上去向冥神讨赏一样。

    阿伊也有些松动了,犹豫半晌,正准备轻轻将事情揭过,一直降低存在感的妮芙提提再度开口:“拉美西斯大人先别这么心急,女神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万一你丢了命还什么都没得到,那岂不是输惨了。”

    是啊!女神是真是假还没法定论啊!

    众人又清醒了过来。

    拉美西斯见状,直接对上妮芙提提,眼中杀意涌现。

    妮芙提提微微一笑,“好心”提议道:“不如这样,今日塞壬节,本应该向神明祈求风调雨顺,保佑我们今年富饶丰收的,结果意外频生导致仪式被中断,所以,就请这位玛阿特女神帮我们向诸神解释一番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点头赞同。

    他们和神明之间无法沟通,可神明和神明总要好说话很多吧?不过······

    “怎么判定神明宽恕了我们呢?”

    妮芙提提勾唇:“这简单,埃及的丰收取决于尼罗河水泛滥,向岸边的子民赠与肥沃的水土。今年算算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可这河面一直平稳得很,所以,就得劳烦玛阿特女神去河面上走一趟了。什么时候河水泛滥了,就什么时候让她回来——够公平公正了吧?”

    够、够!

    一番提议合情合理,法老和众大臣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再度将目光投向了最后那个决策人。

    拉美西斯死死盯着那个稳操胜券的女人,真是当场拔剑的心都有了!

    尼罗河水每次泛滥,卷起的浪花足有十丈高!这个提议,分明是想让人有去无回!

    可偏偏他没法反驳!

    因为反驳就等于当场承认玛阿特女神的身份有假!

    拉美西斯抬手覆上剑柄,眼神微闪。正在犹豫要不要破釜沉舟之时,手背倏地一暖。他回神看去,是赫雷姆贝福,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否则就落了下怀。

    拉美西斯手心微松,神智清醒了一点。

    赫雷姆贝福上前一步,冲着法老一福,说:“王太后陛下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神明之间的事情,终究不好由我们擅自决定。您别忘了,今日之事,根源也是在于神谕有错,我们可不能再错上加错了!”他三言两语将事情定调,最后抛出目的,“不如先去向玛阿特女神请示下,听听她是否有其他联络神明的办法。”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可这一次,妮芙提提不知怎的,居然放过了:“有道理,多方征询之后再做决策确实更稳妥。眼看着天都快亮了,不如大家再辛苦辛苦,等女神醒后我去传个消息,听听她的答复。”

    “也好,那我们就——先回议政厅,静候女神的指示?”法老沉吟稍许,看向众人。

    众人看向了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便暂时点了头,率先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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