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寂静,高树不语。

    她说她愿意。

    ——

    他们掉在了禁林深处,花海外都是如出一辙的绿色。

    “谁能想到呢,禁林里还有这么多金盏菊。”玛丽听着呼啸的风声,感叹道,“简直是奇迹。”

    噔噔噔……

    马蹄声由远及近,林间闪现几抹黑影,高大、挺拔,躲在暗处,似乎并没有带多少好意。

    “马人。”西里斯轻声说,“以前我和詹姆溜进来玩……咳,探险的时候遇到过他们,理智,不会轻易伤人,但总爱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他们在原地等了会儿。

    一个马人从黑暗中走出,白金色的毛发,眸子惊人的蓝,语气冰雪一样冷:“野蛮的闯入者,自然的违背者,命运的忤逆者,准备接受惩罚吧。”

    “我将为你哀悼。”

    风吹影动,隔着数朵摇曳的金盏菊,马人淡淡地注视着玛丽,眼里有片刻悲悯划过,像在看一颗注定陨灭的恒星。

    “我也同样期待,你能为世界带来的变数。”

    他警告他们不要在密林里待得太久,为他们指明了出去的路,最后留下轻飘飘的一句——

    “这些花,是信徒为神修筑的碑冢。”

    马人散去后,玛丽和西里斯沿着正确的方向往外走,偶有歧途,伴随轻微的眩晕感,但总体上很顺利。太阳正中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边缘了。

    海格的小屋就在不远处,西里斯选了块还算光滑的石头坐下,对玛丽说:“女朋友,我们聊聊?”

    玛丽也找了块石头,用咒语清扫干净后盘腿而坐:“说说,男朋友。”

    还挺新鲜的称呼。

    骄阳刺眼,西里斯背对着太阳,黑色的发丝发着光,五官本应浸没在阴影里,却被地面反射的光照亮。

    “问题有很多,我们先讨论最近的一个,”他说着,眉头微蹙,“为什么好好的,我们会掉下来。”

    “有人在背地里做手脚。”玛丽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只觉得一阵恶寒。

    偏偏就是今天,偏偏就是他们,偏偏就落在花海里。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

    “奥布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这个名字。

    四周风起,若有若无地传来一股酒香,隐约可以听见海格养的神奇动物的叫声。

    “之前你让我小心他,说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玛丽回忆着当初那个抱着玫瑰的少年,“他既然会主动给邓布利多送信,就说明他不是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可假如食死徒的袭击本就是他的计划呢?”西里斯见过更多的黑暗,没往好处想,“有时候,善良也是欺骗的一环。”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那种人。”玛丽叹气,清楚她的话很没说服力,但她就是觉得奥布里不会做这种事。

    神的信徒不会伤害世人。

    念头一闪而过,玛丽眼睛亮了起来:“对,奥布里是神的信徒!”

    她在奥布里身上闻到过金盏菊的香味,若非是长年累月,不会如此挥之不去。

    而他信奉的神,是谁?

    蒂什塔尔?尼莫西尼?狄奥尼索斯?

    还没等玛丽想清楚,就猛地被人狠狠一拍,应该也不是故意用力的,只是那个人是海格,魁梧得超乎常人。

    “嘿,小家伙们,怎么在这儿坐着?禁林可不是谈恋爱的地方!”他说着,又数落了西里斯一番,“你也是,一点儿浪漫都不懂,哪有小姑娘天天往危险地方钻的。”

    “她又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西里斯身手敏捷地躲开了海格的巴掌,本意慈爱,打在人身上还是疼得慌。

    海格邀请他们去他的小屋一坐,说要给他们看个好东西。玛丽害怕会是火龙炸尾螺一类的危险物,就答应了,西里斯当然是听她的,没有异议。

    坐定,海格变戏法似的端出两罐黄油啤酒,冒着诱人的香气。

    “为了青春和爱,举杯!”

    室内的人喝的不亦乐乎,室外的人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吹尽高风。

    “邓布利多,你最喜欢的学生好像要喝醉了。”格林德沃打趣道,“你不去阻止的话,她今天就没法和我们一起去冈特老宅了。”

    “校长,”金发少年出现在长风之上,眼里是恳切的请求,“请不要阻止她。”

    “就让她再简单地,幸福一会儿吧。”

    这个世界对她并不仁慈。

    小姑娘经历无数次轮回,每次都是从头开始,事到如今,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

    未来还有无数痛苦等着她。

    神爱世人,愿万诛己身,以求团圆。

    这也是信徒誓死相随的原因。

    邓布利多望向奥布里的眼里闪过怜悯:“奥布里,命运是个欺软怕硬的调皮鬼,或许我们不必遵循它。”

    “我曾以为我在和命运作斗争,可事实上,与命运作斗争就是我的命运。”他念着,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成为故事本身,是奥布里的命运。”

    “无悔。”

    玛丽吃饱喝足,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渐黄昏,橘色晚霞铺在天边,湖水也染上一层金红,太阳赤色。

    小姑娘已经醉了。她不是那种醉了能安分守己的人,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一不留神,直接站到廊桥栏杆上去了。

    深湖在她的脚下,天空在她的头上,她扬着洒脱自由的笑,兴高采烈:“我是最聪明的吗,西里斯?”

    “是。”

    西里斯怕她掉下去,紧张地盯着她,时刻准备出手,却没有约束着她的意思。

    他是不自由的,所以希望她能自由一点。

    “我不如莉莉聪明,你知道的。”玛丽嘟起嘴,双手停在空中,“不要用聪明修饰我。”

    “我不要做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我要——做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我要去天上摘星星!”

    女孩眼神透亮,像九天之上的仙女,纯净得不染一丝杂质,又叫人忍不住担心,这尘世能否留下她。

    蓦地,她抓住西里斯的手,兴奋地说:“摘到了!”

    “我的爱人,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

    西里斯完全地怔住了。

    人生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说爱他,目光灼灼,带着无穷无尽的光和热,永恒扎根在他,他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只一瞬间,花漫山野,层霜尽化。

    这世界竟然有人能如此爱他。

    “你知道吗,西里斯,好多好多人,都如我一般爱着你。”玛丽拉着西里斯,往湖水里跳去,“我带你去看。”

    湖面出现一个个银白色的漩涡,他们随选其一。

    无数人聚在一起,高喊着西里斯的名字,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颜色的头发和眼睛,却有着一致的、纯粹的爱。

    这是西里斯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们……”

    少年被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想说关他什么事,可是看到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温柔的爱,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就是女孩拥有的力量,带着他,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

    不是幻想也不是梦境,是真真实实的记忆。

    TRUTH.

    他们从一个画面跳到另一个,渐渐地,四周被黑色攀缠,又逐渐变成灰色。

    玛丽只觉得手上一空,回头看,少年郎已经不在了。

    这是一个冰冷的书房,窗外是漆黑的夜,暴雨如注,雷鸣声一阵响过一阵,像要把天劈烂。

    角落里,小男孩瑟瑟发抖,头埋在双膝之间,痛苦地抱着头。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细看下去,一根根头发竟如尖针般,深深扎进手中,像只伤害自己的刺猬。

    魔法失控。

    惊天巨雷,惨白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房间,照亮了小男孩优越的五官,却照不亮他灰败的眼。

    他的世界在坍塌。

    “西里斯!”

    “西里斯,西里斯!”

    ……

    玛丽焦急地喊他,一声接一声,几乎要将嗓子呛出血。

    小男孩听不见。

    他推开窗,对着无尽的黑夜,一跃而下,没有任何顾虑,或者说是……留恋。

    他可能会死。

    他不在乎。

    可她在乎。

    玛丽想跟着他往下跳,却被拉住了,手腕一热。

    她回头,同她一般大的西里斯站在她身后,目光沉沉,如雨夜,如死灰。

    “不要去。”西里斯说,声音发冷。

    玛丽挣不开他的桎梏,急得大喊:“他会死的!光是体内暴动的魔力就能会了他的命!”

    “会过去的。”他紧紧抱住玛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泪水早已决堤。

    “西里斯,我以前读到过一句话。”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地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他的鞋子,走他走过的路。”

    “可是西里斯,这条路,我光是看着就觉得难过。”

    西里斯淡笑,眉宇间的温柔让人心碎。

    “玛丽,我喜欢你。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头脑发热。”

    “是一见钟情,是久处怦然。”

    “曾经我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曾经对它心怀抵触,曾经口出狂言,自食恶果。”

    “从出生到现在,我总共遇见两个不在乎我出身的人。一个是詹姆,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你,我唯一的恋人。”

    少年停了会儿。

    “我知道前路艰险,你拥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奥秘,但我会和你一起。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

    “所以请你,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推开我。”

    长夜难独捱,

    所幸,爱人与他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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