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

    何意?

    方时祺整个陷入无尽噩梦中。

    “真是可怜呐,一出生身体就不好,要不是有家底哪家能养的起这样的孩子。”邻居窃窃私语。

    小小女童还听不明白,但是能感知他们对她同情还有厌恶。

    “就是个病秧子,从小药当饭吃啊。”另一个人附和道。

    “也没诊出什么病么?”有人好奇问道。

    “没有啊。煦朝境内遍访名医,都诊不出。”

    方伯辉曾官居高位即使隐退但人脉还在,托人四处打听名医,瞧不出什么问题。

    “她家里富裕,”有人想到这个,说道:“慢慢调养会好的吧。”

    “但愿吧,”声音听着关切并不真诚,阴阳怪气,说:“这才可怕啊,也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造孽才生成这样。”

    “快别吓人了。这孩子没良心,你给她酥糖她不要也不道谢。”颇觉得自己良善又后悔发善心语气。

    那是因为,你给我酥糖时候笑容很恐怖一点也不友好啊。方时祺想着:爹爹说坏人东西不能要。

    “你看她亲人都被她克死了。”他们又在灵堂议论她。

    “寻药时候被山贼劫杀,只有她一个还活着。”想想当时惨状还是心惊。

    “据说官差把她抱出来时候不哭不闹,可能是吓傻了。”有人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唉,真吓人,”又在摇头叹息着。发言:“心肠真硬,一滴眼泪也没掉。”

    “快别说了,跟个怪物似的,亲人死了都不伤心。”马上诉说自己发现:“我还见她跟动物花草讲话,邪门。”

    祖父说爹爹娘亲只是先去了一个很远地方,未来她去时候就可以见到他们,叫她不要伤心难过。

    而且小动物和花草都很喜欢她,对她很好,跟它们讲话有什么问题。

    “哎,这孩子没有心啊!”他们结论一致俯看她,神情状如恶鬼。

    她有心啊,娘亲抱着她看书册时候,给她讲心形状说它在这里,她小手摸着自己小胸脯,安安静静没有起伏。

    于是她跑去问祖父,祖父说没有心,人就死了。

    而她还活的好好的,所以,她有心。

    “没心没肺也好,活着容易。”是谁又在叹息。

    方时祺在寂静深夜里聆听自己呼吸声,轻细迟缓。

    她于是再把呼吸放轻些,屏息凝神,但未能捕捉到心跳。

    肋骨之下寂静无声。

    她摸着自己脉门,尽管缓慢,但依旧一下一下在跳动。

    曲指去摸脖间动脉,起伏不断。

    她不信!

    她有心!

    如今睡眠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不必入睡亦可精神充足。

    于是她盘膝打坐,回忆术法。但神魂躁动,情绪焦躁,无法平静。

    胸口被魔剑所伤还在隐隐作痛,大概是雍鸣神术对魔伤治疗有限。

    她捂住胸口,头抵住床铺,神魂连同躯体都在抽痛,她终于小声抽泣出声,任眼泪流出。

    前世,她肯定没有积德行善,造福众生,不然为何今生数十年人生如此艰难。

    若不是为祸众生,为何一身无缘由病痛。

    草药总吃不完。

    苦涩药草味让她作呕,药膳,药茶,药包……

    什么都是药药药药!

    甚至,身体分泌汗液,衣服,被褥整个都是药味,挥之不散。

    病秧子,病痨鬼,她快死了,别叫她了她身体不好……这些恶毒诅咒像是跗骨之蛆,让她恶心畏惧。

    她想质问命运为何不公,却发现有人冻死路边。

    她无奈接受生活磨难,厄运就一直围绕!

    为什么!为什么啊?

    平安顺遂长大,这种简单愿望,于煦朝万千人里多她一个很明显么!

    薄唇已被贝齿咬出鲜血,她尝到铁锈腥气,甚至觉得苦涩有草药气息。

    指尖抓破烟罗锦被,她放声嚎啕痛哭时还不忘设置结界,怕吵醒别人,进而让祖父忧心。

    哭到力竭嗓音干哑,终于失去支撑力,歪倒在床。

    “血液在流动,为何说我无心早夭。”等到情绪稍微平复,她问魔魂。

    “那是这具身体必要组成,空壳而已。”魔魂说。

    “无心为何能生?”她嘲讽一笑,又问。

    魔魂今日先被雍鸣重创,再被魔剑灼伤,很是虚弱。

    它猜测:“或许真如雍鸣所言你前世福泽深厚,用某种秘法得以转生。”

    福泽深厚,她当真不敢妄想!更加讽刺是,雍鸣声称是要庇护她,却因驱魔连翻伤她。

    寒离对她心怀叵测,下手狠辣。

    这对父子均不是好人。

    “所以,我注定早死是么!”她肯定说:“你结契所言亦是诓骗。”

    “躯壳永生意义何在?”魔不觉得自己欺骗,它强词夺理:“神魂永生才是大道。”

    呵!满嘴谎言!不过她早已堕入深渊,再纠结已无意义。便认真询问另一问题:“我这副躯壳可以存活多久?”

    “十八岁。”

    “什么?”十八岁什么,那是多久?

    “十八岁那天。”

    方时祺惊愣当场,十八岁那天!那就是明年二月二日。

    好可笑,身体存活还能提前预定是何时间,这成长真是越长大越绝望,每长大一点就距离死亡更近一点。

    十八岁当天,距离现在还有十一个月左右时间。若是生辰当天身体就要死去,这真是最最恶毒的生辰祝福。

    而,祖父又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象。

    “你不要难过。”魔魂安慰她,思考一会提议:“要不我们把雍鸣的心夺过来?”

    方时祺眼泪停住,不解:“夺人心?”

    “不是什么心都可以,雍鸣是妖神。”魔魂今日看见妖神法相,虽然没有闻到人蛇气息。

    “不是所有妖都能成为妖神,只有人蛇后裔才可,他们能修出不死心,掌控紫青葫芦,用招妖幡号令万妖。”

    “不死心?”她喃喃重复。

    “不死妖心,”魔魂感受到她情绪稍好一些,知她感兴趣,便接着解释:“可以起死回生,保你躯壳不死自然不是问题。”

    “人蛇一族亦因此惨遭劫掠,他们本就子嗣艰难,而且成长缓慢,一百岁妖龄为正常妖一岁,加上修行之路艰难重重,修成大道者亦是寥寥。如今六界万年都未有他们消息,还以为灭族了。”

    “他失心会如何?”她无意识抚着手镯,问道。

    心,只有一颗啊。

    魔魂沉默,正常讲失心即死。

    但是,它说:“他是神魔混血竟能长大,还成为妖神,拥有不死心,这经历亿万年六界只他一个,又能庇护你无心转生,应该会有解决方法。”

    雍鸣自是不可能傻傻刨心给她,他们目前更没有同雍鸣对抗资格。不管能否抢夺雍鸣之心,当下要做之事还是积蓄力量。

    书院考试排名公布,雍鸣在丁班亦排倒数,不明白他坚持考试念书意义何在。

    晚上路过粥店上空她停留片刻,像是某种宣告,但雍鸣没有出来。

    “他替你挡了魔剑一击,估计也受伤不轻。”魔魂分析道:“毕竟是刺穿身躯。”

    “他总是打着保护我旗号,最后伤害到我的就是他自己。”阻挡又如何最后魔剑还不是刺伤她,自我感动而已,可笑至极。

    “你难道天生缺少情欲么?”魔魂说着去仔细看她神魂,发现七情六欲皆正常:“那些话本里他这种绝色郎君自有很多仰慕者。”

    方时祺觉得莫名其妙:“我没有受虐癖好。”

    都没怎么讲过话,现在又是生死之敌以残虐她为目标。

    “以前我看红尘间情情爱爱,觉得无趣,”魔魂感叹:“但如果换成他那样美男子,倒是生动起来。”

    方时祺:……

    “你肯定是某位神明丢弃的色欲之魂。”

    魔魂被讥讽并不在意。

    转眼来到梅山上空,踏风站立,身体迎风招展,似要随风而去。俯瞰梅山,万家灯火化作星星光点,渺小遥远。

    她起阵,万千恶念受到召唤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邪风猎猎。魔气如云聚集,乌压压覆盖整座山城。

    方时祺在大阵中心身体如同吸水海绵,绵绵不绝吞噬来自四周力量。

    万年大魔,自它有记忆起不知吞噬掉多少魔气,尤其刚受过伤,急需补充力量。所以整个梅山城恶念被清空,魔魂觉得并不够。

    “这些魔气,太少了。”魔魂胃口本就很大,如今仍觉饥肠辘辘。

    “必须扩大范围。”它建议道。

    “这个红尘界本来就灵气稀薄,目前只能这样。”方时祺赞同它观点。

    寒离观察魔气聚散消失,而后感受到魔魂气息飘远,知道她们在扩大范围后,勾唇一笑。

    原本无声无息躺在床上之人突然清醒坐起“哇”吐出一口鲜血,那双与他神似的凤眸厌恶戒备又绵软无神看他一眼后,又昏死过去。

    流岚法衣如雾笼罩愈发衬托他沉寂。

    炎霄受主人催动怒火腾起朝着床劈砍过去,被滴星半路挡住。灵渊化作屏障整个罩住雍鸣身躯。

    “我纵横六界亦不惧,你们算什么!”寒离语气轻蔑道。

    屋子里另外两件法器立马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荷花妖和梅树妖妖力弱小,但护主心切,也颤巍巍看向他。

    寒离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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