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雍鸣背着女童,出现在京都上空。

    他们无声降落,混在街头路人中,走向灯火通明,恢弘壮观的恒王府。

    守卫见一个面貌普通男童背着一个病气女童,大晚上旁若无人径自往府门而来,于是询问:“何人?”

    “复仇之人。”男童平庸面庞沉寂如冰,声音却让人不自觉亲近。

    “大胆!”守卫喝道。

    不过他没必要再说话。

    厚重威严大门被雍鸣一脚踢开,府门坍塌,他们在漫天灰尘里走进恒王府。

    府中丝竹之声环绕,歌舞升平,一派奢靡景象。夜宴众人听到巨大响动,受惊之下纷纷出来探寻情况。

    方时祺被空气托起,坐在虚空中。

    恒王是当今陛下亲叔,在皇权争斗之中一直低调苟活,新帝统治后他亦顺从。只作逍遥闲散王爷,倒也活的恣意。

    他自宴会厅被人簇拥走出,尽管耳顺之龄,可身姿挺拔,容颜俊美,保养得宜。

    只是这俊美皮囊却是无数纯阴女童用血肉堆积。

    恒王盯着女童竟能无物依仗虚空而坐。又打量男童虽容貌平凡却自带摄人气度,奇香四溢。眼底闪过贪婪异色,露出兴奋之情;“你们是何人?”

    “取心之人。”雍鸣嗓音在空间铺开,使原本酒醉客人神情一松,瞬间清明不少,纷纷惊奇。

    来着不善。感知到此子杀意,恒王不在意大笑:“哈哈,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近两个月弹劾他的折子早摆满皇帝案头,可是他们找不出证据。说他杀人取心,无稽之谈嘛,又不能证明。便一直拖着。

    “人恶天收。”雍鸣召唤出佩剑直击明王胸膛,剑尖划开蜀锦划开皮肤,挑出心脏:“活着看自己胸膛被刨开感觉如何。”

    一颗还在跳动血淋淋心脏直接被生拽而出。因为未曾斩断与体内器官链接,恒王身体就这样被拖拽而起,生生被提至半空。

    恒王毫无征兆死的干净利落。

    宾客看到这血腥诡异一幕纷纷惊吓逃散,有人忍受不了干呕不止,双腿瘫软在地。但那男童并未伤害他们,而是用无形力量将其拨开。

    恒王府占地广阔,精致华美。整座宫殿,所有人被清至开阔空地,整个院落摇晃碎裂坍塌,就见一座地下宫殿被整个抬至半空。

    月色之下,烟尘滚滚,其内数百修士狼狈惊恐奔走。

    “大仙,饶命饶命啊!”邪修们惊恐不已,哭泣呼喊。

    腐臭气息弥漫,幽冷月光下累累白骨堆积成小山。

    其内还有刚被刨开身躯幼童滴血不止。雍鸣将那具半死之躯移至身前,为其治疗。

    女童清醒之后抱着他瑟缩哭泣,他小手轻轻拍着孩童脊背安抚。

    所有人看到这神奇一幕,一面感叹神术强大一边畏惧。

    他能一面利落残忍杀人一面治疗安抚稚童,这般雷霆手段,真不知是菩萨还是魔鬼!

    “大仙明鉴。”邪修痛哭求情,为活命开始推卸责任,说:“我等也是被明王胁迫,才不得已为他杀人,求您放过我们。”

    一群人下跪磕头,狼狈不堪。

    “杀人,偿命即可。”男童冷笑,分明小童模样,分明面目模糊,却给人凛凛堂堂不可侵犯神威之感。“冥界自会衡量如何原谅。”

    霜白佩剑,剑气森寒,如光飞过,直击胸口,众邪修瞬间殒命。

    “天命之子,不愿福泽苍生,煦朝,颓势已现。”

    最后这话后来传至当今陛下耳中,自是招来祭天反思,而后皇帝励精图治,这是后话不提。

    雍鸣安抚完女童,将其交给面善宾客,那人受宠若惊,慌忙抱住。

    “怕么?”他走回方时祺身边,看她盯着恒王仍半掉吊在空中尸体发呆。

    不怕。只觉得畅快。

    她此刻明白,是这个人想取她心脏,从而害死她父母。

    “嗯,这是贪婪之人所犯之错,并非怀璧之人之错。”他安慰道。

    嗯!她花瓣眼泛着盈盈泪光,点头。

    雍鸣重新背起她化作星光一点消失。

    他带着她降落在一栋宅院前。前厅灯火通明,高朋满座。这家人正在为孩子办洗三礼。

    他们飘落进房间。方时祺看到摇篮里一个婴儿正静静沉睡,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这是你父亲转生。”雍鸣将她放下说。

    方时祺扶着摇篮边稳住身体,看向小婴儿。爷爷说,自己跟父亲小时候有五分相似。她打量红通通皱巴巴小猴子模样婴儿,觉得爷爷应该欺骗了自己。

    他嫩红小嘴秀气打个哈欠,睁开眼看着自己方向,没有哭闹。

    “阿……爹……”她小声唤着,婴儿抓住她伸出小手,似在回应她。

    雍鸣想告诉她这个月份幼儿眼睛看不清东西话也听不见,但见她哭的伤心,就没开口。

    拔步床上妇人似有清醒迹象,雍鸣背着她离开。

    她最后回望一眼大宅,趴在他小肩膀上问:“那我阿娘呢?”

    “我们马上去见她。”距离不远,隔着几条街,一家妇人正在生孩子。

    丫鬟进进出出,稳婆在给产妇打气,房间内众人分工合作,正有条不紊在为妇人接生。

    一侧花厅内年轻男人踱来踱去,焦躁不已,听到妻子惨叫,一不留神撞到桌子上。

    “你坐下吧,我看着眼晕。”坐在官帽椅上喝茶老太太说。

    她自己搁茶碗时却没看清,“啪”茶碗摔碎在高几下,顿时念叨:“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娘,我还是进去看看吧。”男子忧心忡忡。

    “你看什么,进去只会添麻烦,在外面等着。”老太太劝说。

    这一等就等大半宿,产妇筋疲力竭,张口含住稳婆递来参片,突然感觉一股纯正温暖之气充盈全身。突然身体充满力量。

    “哇哇哇”伴随着破晓第一缕阳光房间内传出婴儿啼哭声,昭示着新生命开始。她声音响亮,乱蹬小腿十分有力一脚踹在稳婆脸上。

    “哎呦,哈哈哈,”稳婆忙碌一夜,感觉自己疲惫顿消,巴掌拍在她小屁股上,朗声大笑:“真是个康健有力的女娃娃呦!”

    回到方府她站在房门前冲他挥手道别:“谢谢你,再见。”

    “时祺,”雍鸣喊住她,说:“一滴眼泪十滴血,太耗损精气。以后,莫要哭了。”

    “……嗯。”她点点头,关上房门。

    雍鸣亦挥手。

    在她关门以后才允许自己转身弯腰呕出一大口血,他擦干血迹,收拾掉院内血渍,才消失不见。

    这一幕全被门缝内偷偷瞧他的方时祺收尽眼底。

    方时祺只记得自己发完脾气,似乎气晕。

    祖父把那三个仆人打发走了。

    后来做梦梦里梦见爹娘转世,至于去京都复仇记忆里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为何会吐血?”他那时候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出现救她之时就一副枯瘦将死模样。

    “因为违背小世界法则。”魔魂沉默看到这里,它意味不明阴沉沉说。

    “他是可以在三千界呼风唤雨来去自如,但不能干涉凡人命数。千里奔袭为你杀人,受反噬我倒觉得活该!”

    “真是无私啊。”魔魂凉凉讽刺。

    方时祺对它阴阳怪气不理解,它对雍鸣感情一直很复杂。

    春天来临时,方时祺失语之症渐渐好转。身体也在调理下有所恢复。方府上下仆人经过方伯辉雷霆手段清理,目前没剩多少人。

    现在主子就两人,不必留着那么多人吃闲饭嚼舌根徒增烦恼。

    “时祺,你想去哪里玩么?”自儿子儿媳故去,这孩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冬天,有时候夜半醒来真怕天亮睁眼会听到仆人回禀说孙女也撒手人寰。

    虽然现在看着似乎恢复一些,但是她完全没有出门想法。

    “不想。”方时祺仔细观察颜料,回忆父亲生前所教,细细查看它们不同。

    为何出门,方府院落十分广阔,每天换着看亦是不会生厌。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出门,远行统统不要。

    花瓣唇撇着,努力忍住不能哭出来。不想夜半惊醒见老人正拉着自己手满脸泪痕睡去。

    “你想吃什么,爷爷命人给你做。”方伯辉又问。

    “我还不饿。”这会儿刚吃完早食,又喝两碗苦药,一点胃口也无。

    “哎。”方伯辉幽幽叹口气。

    他从来没有带过幼童,儿子在他忙碌之时,眨眼就已长大,那孩子聪慧,他没费心管教过。完全不知道怎么跟童子相处。

    “爷爷你去那边坐着,我为你画幅画。”方时祺看他愁眉苦脸甚是忧愁,决定如父亲所说,做个贴心孙女。

    方伯辉终于能参与到孙女活动,马上应道:“好好好。”按照孙女指定位置坐好。

    在方山长不断邀约年长夫子与其探讨养育孩童经验时,他兴趣从经史子集转变为美食、衣物、饰品等各种琐碎细小有关孩童之事上。

    他养育孙女小扎还意外被老友拿去刊印,一时间竟然脱销。方时祺因此在梅山城乃至煦朝境内名声大噪,受到众多女郎羡慕。

    盛林书院也在山长专注之下,食堂饭食,院服,皆有改善,算是意外之喜。

    那段时光缓慢悠长,是方时祺短暂人生里静谧美好时光。如果时间一直能停留在幼年时,她一点也不想长大,不想面对一些自己只想逃避烦恼。

    十三岁,豆蔻年华,她已到议亲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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