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未曾听其他神讲过。”闭了闭,恍惚说着说着好像心魂归位,渐渐流畅。

    雍鸣不知他为何突然举止反常,并未深究,他心绪全扑在莲子上。将手札合上继续查看师傅剩余部分。

    查看完毕,未再出现新记载。

    回到住处,雍鸣一如前几日并未进屋只在梅树下打坐疗伤。

    书妖不愿离开,它似是没有瞧见雍鸣直白拒绝,只当作没看见,躲在手札内跟着一起回来。

    支摘窗外,烈日金光勾勒出雍鸣温暖轮廓,他已入定。

    支摘窗内,光线侵入,被辉光笔挺脊背阻挡,描绘他冷峻沉默身形。

    辉光坐在窗边榻沿,从乾坤袋取出药材一一摆开,开始制药。

    他从小衣食住行无不精致奢美,习惯处处维持矜贵仪态,从来学不来雍鸣这般随意。

    不过,理智告诉他,根本无需向一个凡人学习陋习,他是青龙太子,自有骄傲与风骨。

    以前,雍鸣时常在这静坐、听雨、抚琴、品茗、下棋、侯月……

    每次他与微笙前来,雍鸣清俊笑颜首先映入眼帘,温和看着他们。他秀美清正,总能轻易获得所有人好感。

    微笙从来不爱正经走进去,总是扒着窗槛翻进屋内,待辉光从房门进入,他已经随意在栅足几对面坐定,或是吃着几上点心或是凑近看雍鸣忙碌。

    而自己,则只能坐在一边,侧身看着,像是始终无法融入他们三个一般。

    对。

    三人。

    不管之前是在读书写字下棋还是作画,都是两人相对姿态,桌上总会有一盘梅花糕或者其他各种精致点心。

    仙人辟谷,满昆仑只有她境界已到却酷爱各种吃食,十分贪嘴。

    微笙以为是雍鸣特意为自己准备,每次都开心吃光,其实那是别人为雍鸣准备。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雍鸣不知为何似乎格外能容忍微笙胡作非为,不管微笙脾气如何骄纵任性也不见生气。

    只要不是太过分要求,会一一满足。

    辉光也学不来微笙胡搅蛮缠,每次冷冷凝视,得到对方一记白眼。

    他们,她和他,他和微笙,他们三个,明明才是情同手足!

    今日他亲口对着小妖介绍:我们情同手足。

    辉光是青龙一族唯一继承人,雍鸣是魔神独子,冥神已经寻找妻子万年且只有微笙一子,全是家族独苗,说什么手足。

    哪里是手足!

    如何敢成为手足?

    三界历来只是表面一团和气,私下为争夺领地不断摩擦,谈何情同手足!

    莫不是指,手足相残!

    且,她本该嫁入神族,嫁给我,却为你剜心而亡。

    我们,明明是情敌!

    我心头挚爱,为你剜心献祭,这是死敌!

    雍鸣,我们只能是生死之敌!

    书妖看这位仙君一边熟练制药一边神游太虚,神魂早不知飞到哪里。

    明明术法可以操作之事,非得自己动手。捣碎、研磨,慢条斯理,一副隽雅漠然姿态。

    瞧着十分赏心悦目。

    渐渐,不知为何,冰雕般一张俊颜慢慢扭曲丑陋。

    从乾坤袋拿出一只翠绿欲滴玉碗,玉指变成尖锐锋利利爪,划开胸口,鲜血登时流出。

    书妖惊吓不已差点惊叫出声,它慌忙捂住自己嘴巴。看见艳红血液慢慢滴入玉碗。

    翠绿与鲜红对比鲜明,白日晴空光线明亮更觉诡异妖冶,有种奢华糜艳之美。

    青色鳞片慢慢覆盖不断修复伤口,再不断被利爪划开,已确保血液顺利滴落。

    强大自愈这时不是助力而是阻碍,其主只能一次一次将其割开达到目的。

    凌厉俊颜因为失血脸色越发惨白,露出几分平日不见脆弱破碎。

    竟是青龙!

    书妖震惊。

    大人!您快醒醒!您这位手足在自残!快阻止啊!书妖只敢在心底无声呼喊。

    怕自己突然出声,青龙受惊控制不住力道,利爪刺穿胸膛。

    雍鸣身处自己结界看不见身后辉光取心头血,也听不见书妖呐喊。

    青龙治愈术无可匹敌。寻常龙血已经十分难得,一滴可谓天地至宝。

    这条龙居然用心头之血,更是珍贵无比。

    青龙之心治愈力并不逊于不死妖心。

    看着血液渐渐铺满碗底,书妖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胸口无心抽痛。

    一滴已经难得,这半碗下去龙命都要没有半条。

    小半碗心头血被分次加入药材制成药丸,装进普通白色瓷瓶中。

    朴素白色瓷瓶出现在衣着华美辉光身上显得十分违和,并不像他物品。

    他痛苦瘫在榻上良久,伤口皮肤已经完全愈合,细腻光滑。

    完美皮囊内血色龙心被割伤并未痊愈。心口绞痛,使他不自觉蜷缩身躯,形成一个宛如新生儿一样脆弱保护姿势。

    正在寂寞经历一场生死。

    仅仅只是划开心口取血,便痛不欲生。

    那么生剜妖心呢?

    生刮血肉呢?

    又是怎么感觉?

    辉光不禁在心底问。

    必定是,生不如死!

    没错,他们两个,一个已死,一个甘愿赴死。

    而他这会儿,半死不活。正在尝试体会剜心刮肉痛感,还未死去,只能痛不欲生。

    辉光想要怒吼,杀戮,暴戾狂躁宣泄自己疼痛。因为雍鸣近在咫尺,只能生生忍下。

    绿眸涣散,五感渐失,身体神魂痛极,识海被迫想通过休憩修复。

    眼皮半眯半阖,似要晕厥。猝然清明,他咬牙坐起。

    头抵着窗边,死死盯着雍鸣背影,强迫自己清醒。

    像是受伤垂危孑然野兽,因为危险还未远离,只能保持戒备,小心舔舐伤口。

    不知过去多久。日暮低垂,辉光颤巍巍坐正,恢复往日冷厉。

    室内昏暗,幽绿眼瞳宛如刚爬出深渊饿鬼,想要吞噬撕咬一切,恶狠狠,冷森森盯着手札。

    书妖心凉,知道自己早已暴露。

    “知道你们书妖一族通晓万事,因何被逐出神界导致族群凋零么?”辉光倨傲目光嗜血残酷,他寒声问。

    两句话透漏信息让胆小书妖诧异,它从来不知自己祖宗还在神界待过呢。

    书妖一直是妖界弱小众妖一员,能力不强,族群衰落,仅剩自己。

    妖界混乱,妖王平定妖界前受尽欺凌,生活十分艰难。

    一直东躲西藏。

    直至粘上妖王,才越发舒心起来。

    “我……”案几上手札一页颤动一下,畏惧道:“什么也没看见。”

    它很识相,小妖最会示弱,妖力不敌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昆仑弟子是不是都爱这般阴森森威胁人。

    妖王是,可它知雍鸣不会莫名其妙杀妖。

    青龙也是,书妖觉得这条冷酷青龙,忧郁狠厉,可能杀妖不眨眼。

    “我不希望从任何人口中听到此事。”他身份本就尊贵无双,拿捏吩咐人这种事信手拈来。做起来毫不违和。

    声音冷冷慢慢,暗哑懒散,如果不看他阴郁俊颜只听声音,书妖甚至觉得他慵懒雅致,是位普通疏离矜贵美郎。

    “如果妖王问我呢?”书妖可以不告诉其他妖,妖王雍鸣若是问起,它肯定要讲实话。

    “你知道的,他是妖王,妖神令一出,哪个妖不害怕。”所以,这不能怪妖泄密。

    况且,你是用心头血帮你师兄疗伤,你怕什么,藏什么?

    “很快,”辉光转过身,身体残留疼痛让他下意识想依靠三足凭几缓解。

    只是精瘦腰身还未沾靠到木栏,识海已经发出讯号。他赶紧绷直:“他不再是妖王。”

    书妖跟随雍鸣万年,无聊记事都写了七千万字,想象力丰富,当然知道他意思。

    时祺复生归位,雍鸣无心必定陨落,哪里还能继续做妖王。

    同样身为妖族,书妖本能亲近时祺,可它同样觉得雍鸣让妖更有安全感。

    妖很贪心,两个都不想失去。

    为何妖神与妖王不能同在呢?

    哎,发愁!

    书妖叹气。

    “你可有办法救他?”书妖只在意雍鸣生死,并不关心辉光。它跟这位仙君并不熟悉,只是陌路人。

    它头探出手札,偷偷打量。只见他坐姿端正,矜贵无双,又变回那个高不可攀辉光太子。

    冷眸幽深,望着雍鸣,不知在想什么。

    “无。”

    辉光不曾回头,冷言回复一字。他施法将手札移到面前,从内抓出小妖。

    不顾那点微弱反抗,将它塞进白瓷小瓶内。

    雍鸣静坐几日,中间只清醒一次,吃掉辉光留在室内疗伤药丸。

    丹药入口感知到青龙血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浓厚,效果自然不用说。

    待消化吸收完毕,神魂创伤几乎痊愈,法力恢复八成。

    辉光这几日也未闲着,已经为种植莲子做好准备。

    植树种草,本是青龙之责。负在身后交叠双手摸到掌心厚茧动作一停,眉头蹙起。这双手不应该持刀握剑,为龙族执战旗。

    九颗莲子不知沉睡多久岁月,只有三颗还存在生气。

    昆仑山顶。

    狂风怒号,终年积雪不散。

    师兄弟二人按照商量对策,种植雪莲。

    灵渊化作水汽融于皑皑白雪为周遭增加灵气,辉光施展青龙秘法催生雪莲。

    莲子像是受到召唤一般,其内生气,撑破外壳,抽芽,舒展,一点嫩绿茁壮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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