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听着是在抱怨,神情甚至带点嫌弃,可若真是厌恶,岂会年年愿意费心逗人开心。

    雍鸣淡笑不语。

    知她最是嘴硬心软。

    主人休憩,一祈院整座院落沉寂无声陷入灰暗。

    寒夜穹顶,星光璀璨,宛如洒落在天万千宝石,光辉熠熠。

    子夜以后,“噼啪”鞭炮响声,接连不绝闷隆隆从远处传来,打破寂静。

    烟花“嗖嗖”升空绽放,如虹斑斓。光华四溢,闪烁照亮黑夜,如同白昼。

    方时祺侧身躺着,纤瘦背脊贴在一方滚烫胸膛内,蜷起双脚紧紧挨着雍鸣大腿汲取温暖。

    眼瞳清亮,无一丝睡意。正盯着屋外明灭光亮。

    烟花易冷,刹那,转瞬即逝。

    此习俗为“闭门炮”,是梅山新年古老习俗之一,表示辞旧迎新。寓意满地富贵,新年新气象。

    一月一日,新年,万象更新。

    病秧子方时祺曾几度垂垂欲死,终是迎来生命最后时光。

    过去这些年她常猜想自己能活到哪一天?

    若是投胎来人间一遭只为受苦,倒不如早早死去为妙。

    可她,决不想留祖父一人孤苦终老,一直勉励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死去。

    生如蝼蚁,竭力苟活,命如纸薄,唯心不屈。

    幸亏她苦苦坚守,才等到妄念越过三千小世界寻来,带她看清雍鸣。

    曾经预想过万种死亡结局,却没预料到会死在十八岁生辰日。

    可是,随着时间逼近,对生的执着、不甘、怨恨居然悉数散尽,她竟诡异地越发平静下来。

    坦然迎接死亡。

    若能……习得雍鸣改创“遗忘咒”,抹去存在痕迹,她将再无遗憾。

    这一点倒是很愁人。

    辉光贺礼内神仙两界无数典籍,雍鸣读给她听时,她未发现什么契机。

    但愿剩余一月,能听到一些。

    她翻身摊平,双脚换个舒服姿势继续窝在雍鸣腿上。

    思索半晌,忽然打破安静,莫名问他:“冰遇热尚能融化呢,你这个暖炉怎么捂不热一双脚?”

    雍鸣沉吟片刻,不知如何作答。

    无言伸臂将她揽进怀中,希望给她带去尽可能多热意。

    两具身躯隔着单薄寝衣紧贴。冷香阵阵,似网如雾,幽幽笼罩蔓延。

    女郎心魂荡漾,低低唤一声:“夫君?”

    雍鸣应:“嗯。”

    “你可知□□焚身么?”

    她吐气如兰,凑近他耳畔悄悄说。

    雍鸣半边身体骤然酥麻阵阵。

    回她两个字:“知道。”

    什么?

    就他这幅八风不动,清心寡欲样子,当真看不出来。

    她吃惊抬头,翻身坐起。

    “什么时候?在哪里?是谁?”

    雍鸣猝然紧随起身,扯过被子将她裹成一个粽子,免得受寒。

    “除了你还能是谁?”

    黑暗里,方时祺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听他声音沉沉的,似乎带着一丝埋怨。

    “真的啊?”深表怀疑,她道:“可你每次不都十分克制?”

    “压抑不代表不想。”

    压抑代表无法抗拒,沦陷其中。

    他把“粽子”抱在怀里,一起躺平。神明不惧人间界冰寒,雍鸣不冷。不盖被子也无妨。

    她像个蚕蛹一样蛄蛹几下想要挣脱禁锢。

    雍鸣突然翻身连人带被将她楼得更紧,灼热鼻息贴在耳畔,克制亲吻了一下她小巧耳垂。

    女郎身躯一颤,听他字字倾诉,只觉酥麻入骨。

    “天神也是男人。我爱你,身体自然渴望同你亲近。”

    不管是万年前那一次意外亲密,还是成亲后放纵她次次撩拨,他都强忍着将人压到身下欲望。

    可他深知这些情动时刻都不是最佳时期。

    不然,他会让她知道神明纵欲疯魔,让她知道他如何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可他也怕自己纵情失控吓坏她,一直苦熬,她却不领情。

    见多识广的方时祺红着脸,小小声提议:“……其实,还有别的方法。”

    人伦身为繁衍子嗣头等大事,六界上下各有研究,典籍多如牛毛。

    雍鸣半边脸埋进她头发里,低低笑着,气息喷在她后颈,方时祺觉得那块皮肤灼烫似要焚烧。

    “夫人,吃吃豆腐就行。收起你旺盛的探索雄心,那些大神通就不必展示了。”

    这是拒绝了她“好意”。

    哼!

    方时祺恼羞成怒,剧烈挣扎起来。

    女郎又矮又小,细胳膊细腿有什么力气,非但没能挣脱不说,反把自己累得娇喘嘘嘘。

    “我冷。”

    她猫似的掐着嗓子娇声示弱,挠得人心痒痒。

    撒谎。

    雍鸣看得清晰,她还冒汗了。

    纵然如此,他也为拆穿,反而掀开被子重新躺进去,在她作乱前抓住她双手。

    “再闹,我只能让踏雪陪你睡了。”他威胁。

    “夫君真是狠心,它小小一只,不怕给冻病了。”

    “狸猫属木,可升阳祛邪,它受得住,刚刚好。”

    抱着暖呼呼狸奴入睡固然诱人,可猫哪有雍鸣香呢?

    日常这个时辰她早睡去,今日被鞭炮吵的无法入睡,折腾到这会儿,早就体力不济。

    方时祺败在身娇体弱,颓然认输:“好了,放手。”

    雍鸣松开对她钳制。小手转个弯,直接钻进他衣衫内。

    流岚大开衣领,裸露大片白皙肌肤,似是忘记谁是它主人。

    小手穿过流畅有力腰线,摸到郎君紧绷脊背,沿着脊柱一路下滑,摸去尾椎。

    雍鸣浑身如同过电一般,随着她动作绷直腰身。沉重低喘几声,压抑下奔涌欲望,结印欲施法将人定住。

    “睡觉睡觉。”

    她手也没换地儿,戏笑拍两下,触感弹性十足。

    这地儿肉多,当然手感更好更暖和。

    雍鸣苦笑,僵直身体,一动不动。听到她呼吸渐渐平顺,才将她那只手拉出来。

    彻夜未眠。

    新年开门鞭炮声打破方时祺梦境,她拥被坐起。

    被内余温仍在,证明雍鸣刚起不久。

    趿着软鞋走到衣厢,发现他修韧身形,仅着单衣,背手站在一排排衣袍面前。

    方时祺慢慢走过去自后抱住他,仰头说:“这么难选吗?”

    雍鸣凤眸低垂,“我在想,应该给你在添置一些其他衣袍。”

    衣厢内五成衣袍她自己设计,而后交给裁缝铺子裁剪,独树一帜,风格鲜明。

    她好奇,“还缺什么?”

    “骑装。”

    身体快差到一步三喘,如何鲜衣怒马?她要求:“那你帮我画图样?”

    雍鸣点头。

    新年第一日,欢腾喜庆。而方时祺最不缺红色衣服,二人一身火红。

    今日她需接待女客,待圆善梳完头,细细上妆。

    雍鸣虚空盘坐,闲适支起一只手撑住下巴在侧旁观。

    她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无需修饰已经妍丽动人。双颊扑上水粉,两抹淡淡的红,掩去苍白,显得气色好很多。顿时明媚如霞。

    “好看么?”

    她展颜一笑,倾国倾城。笑眼澄净清晰映着他身影,让雍鸣一阵恍惚。

    略显稚嫩脸庞因胭脂退去青涩,明艳灼灼。

    雍鸣诚心赞美:“美极了。”

    天空灰暗未明,两人沿着挂满红色福字灯笼的抄手游廊,行到正厅。

    新年第一天的忙碌喧闹刚刚开始。

    早食吃完,方伯辉高坐正厅,夫妻二人分坐下首,受仆人跪拜。

    而后,发红包。

    年年如此,今年因为新赘婿全部翻倍变成金子,恭贺之声洪亮如钟。

    雍鸣顿觉众仆眼神热切看向自己。方时祺看进眼底,在旁掩唇偷笑。

    夫妻两人分开行动。

    方时祺带着圆善在花厅招待女客。

    雍鸣被方伯辉叫走,应酬一众男宾。

    昨天下午忽然收到名贵兰花与苍劲雄浑对联,来仆言语之中满是对赘婿称赞,方伯辉一众老友不由好奇。

    往年多半下午拜访,今儿忽然半上午就来了。

    与前来拜年掌柜们聚在一堆,不动声色打量雍鸣。

    大婚那夜匆忙一撇,几月未见,忽然发觉这人俊朗更胜往昔。

    一位圆胖掌柜同相熟掌柜窃窃低语:“大婚那天酒喝多了,灯火晃眼,只觉得他身姿挺拨,脸倒没看清。”

    “看来传言不实。他家巨富,还能苛待儿子么,怎能饿得跟乞丐似的。”

    一人猜测:“或许方家饭食养人呢!姑爷越发俊俏了。”

    倒真不似传闻枯瘦如柴,形容猥琐。

    惹得对他印象模糊盛林夫子竟瞧着他一副聪明相,颇有世家子风范,一看就是个读书好苗子。

    可惜,无心科举。

    老友们眼光毒辣,嫉妒冒酸水,估计不久,方伯辉就能写出一篇“选婿心得”炫耀。

    大家基于好奇心久久不散,管家让厨房上了几次点心,最后发现他们舍弃品茶,不知哪里摸出一壶酒,众人居然纷纷与姑爷碰杯。

    文雅一点的引经据典发现雍鸣对答如流,好感顿升,让他写几幅字瞧瞧。

    含蓄的那些人凑在外侧看热闹。

    豪放的喝彩连连。

    大厅人声鼎沸,闹糟糟一片。

    众人围着雍鸣,恨不能将他看出一朵花来。

    一句句“年少有为”“学富五车”“俊朗无双”“美若冠玉”等等不时冒出,相谈甚欢。

    管家瞅着方伯辉扬眉吐气神情,知道姑爷经此一遭,已经彻底得到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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