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工作很忙吧,为什么想来学架子鼓呢?”前台小姐姐笑眯眯地问。

    为什么想来?

    原因......似乎有些离谱,但又在情理之中。

    南珠没什么文艺细胞,唱歌一般,画画更没天赋,这么多年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播音主持。但说实话,艺考时她的成绩也没有特别拔尖。

    她就像游戏世界里的普通NPC,家庭条件不错,毕业之后也能找到体面的工作,很少能违背程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也就导致她的性格有些淡漠,甚至,有些无趣。

    方桔嫌弃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太没意思,经常约她出去蹦极,潜水,骑摩托。

    每次看到这种邀请,南珠就会从卧室转到客厅再转到厨房,最后端着水杯回卧室躺下。

    “我今天的步数已经达标了。”

    方桔翻白眼:“你只是绕着家里走了一圈。”

    “我晚上在电台还转了一圈。”

    “......”方桔不耻,“你应该买个几亩地的房子,这样你才能保证你的行走能力不退化。”

    “我有买这几亩地的钱,就躺平到死。”

    “......你就不想找点刺激的事情做?”方桔恨铁不成钢。

    南珠举着水杯翻了个身,“有比我端着满满一杯水在床上翻身还刺激的事情吗?”

    “......”

    感觉到对面的低气压,南珠正襟危坐,“好吧,比如呢?”

    “除了吃饭睡觉直播和在客厅散步,”她顿顿,忍住一腔愤懑,“......以及在床上翻身,其他事情对你来说应该都挺刺激的。我说实话,我觉得你情感类节目做久了,好像有点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情感退化。”

    南珠笑了,“退化不是挺好的,有钝感力的人多酷啊。”

    “是,你是挺有钝感力的。”

    南珠:“?”

    方桔撇嘴:“听不出来我其实是想骂你。”

    为了验证方桔的话,当晚工作结束,南珠嘱咐小桃子,挑几期她第一年进电台时的直播发给她。

    回家后她猛灌两大杯咖啡,熬着夜在阳台上把直播全听完。

    确实。

    和以前的节目相比,她近几期节目的共情能力下降了很多,乃至敷衍。

    南珠怕是她的错觉,又给小桃子发信息确认。

    南珠:我觉得我近几期的节目有些草率了。

    小桃子刚睡醒:什么意思?

    南珠:我把你发我的几期节目全听了,观感很不对劲。

    小桃子:???

    小桃子:你没睡?

    南珠:我现在做节目冷冰冰的,像流水线工程,你不觉得吗?

    小桃子:是有一点,不过一直共情的话,貌似也很难。

    南珠:自古上班多苦难,我马上变成冷血动物了。

    小桃子:那就在工作之余找点热血的事情做。

    南珠:比如?

    小桃子:找点刺激。

    又是找点刺激。

    从那天开始,南珠开始了漫长的找刺激之路。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尝试过什么剧烈活动,所以这条路她走起来尤其艰辛。

    在聚会上尝试喝高浓度伏特加、节假日和邻居结伴漂流、下班后和同事勇闯恐怖密室后,南珠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种疲惫像中邪,先脱力,再浑浑噩噩,最后一蹶不振。

    面对这种情况,方桔一针见血,“你这是长时间不见日光,气血不足,多出来走走就好了。”

    “我根本就不适合找刺激。”南珠躺到床上,摊成一滩烂泥。

    “你需要一种持续且漫长的刺激,而不是这种转瞬即逝的肾上腺分泌。”

    南珠再次醍醐灌顶,“是哦,不过你当初为什么约我出去跳伞?这不是短暂的刺激吗?”

    “谁知道你病入膏肓了啊,简单的刺激都不管用了。”

    南珠点开短视频软件,翻身捞过一旁的抱枕垫在下巴上,“所以方神医有什么高见?”

    “对你这种顽固的病人,我需要对症下药。明天出来喝酒?”

    南珠就知道她惦记她的休息时间,“可以来我家。”

    “你家有帅哥吗?”

    “你是和帅哥喝酒还是和我喝酒?”

    南珠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忽然一个架子鼓视频引起了她的注意。

    打架子鼓的是个十八岁的男高。

    简单的黑色冲锋衣,慵懒垂下的头,随着动作晃动的刘海,无不昭示着恣意蓬勃的生命力。

    一时间,南珠不知道是架子鼓的节奏刺激,还是帅哥的视觉冲刷更刺激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目标。

    “你说,我去学架子鼓怎么样?”

    方桔那边愣了好几秒,“你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觉得这玩意刺激的吗?”

    “少管。”

    即便方桔不太理解,最后也还是表示了支持。

    毕竟......出去走走总比让天天躺在床上强。

    “程老师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老师哦,下午刚好有他的课,您要不要上去旁听一节?”前台小姐姐打断她的回忆,指向一旁的楼梯,“上楼右拐第一间教室。”

    “谢谢。”

    南珠把广告叠成方块塞进口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走的很慢,直到楼上隐约传来节奏鲜明的架子鼓的声音。

    混沌的音乐加快了南珠前进的脚步,几秒后,她终于听清了对方敲的曲目。

    居然是红色高跟鞋。

    教室的隔音做的很不错,南珠上半身全贴在门上,才能好好欣赏。

    她此刻的动作非常滑稽,像只偷月的猴子。她倒不是不想进去,她主要是怕打断他。

    现场听架子鼓和在手机上听还是有些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她拥有了推开架子鼓这扇音乐之门的机会。

    演奏的人会是广告单上那个名字吗?

    程繁,读起来很文艺的样子。

    果然搞艺术的人连名字都带着点天赋。

    只可惜这场窥来的演出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概又过了三十秒,音乐戛然而止。

    南珠正准备起身,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她惊呼一声,双手不收控制地挥舞着往前跌去。

    拉门的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张开了怀抱。

    “小心!”程繁紧着眉心接住南珠。

    南珠的头发擦着他的胳膊簌簌落下,浅淡的桂花香气再次扑面而来,比上次要猛烈几十倍。

    好香。

    无人注意的角落,南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尴尬地把头发捋到耳后,做贼那般弯着腰往后退。

    “抱歉......”

    程繁把弹回去的门拉开,北风呼啸,吹走了几分意外带来的暧昧,“来旁听?”

    “啊是的......”答完话后,南珠莫名觉得对方声音有些熟悉,她迟疑地抬头,在看到“渣男”那张脸后,她浑身的血液有一瞬间的凝滞。

    还真是冤家路窄。

    程繁从架子鼓后面抽出把椅子,放到适宜旁听的位置,“坐。”

    南珠如芒刺背,一刻也不想多待,“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的人却喊住了她。

    “你对我有敌意?”

    南珠嗤笑一声,“是么?看来你的直觉,还挺准的。”

    程繁不明所以,又很是好奇,“原因呢?”

    “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南珠抬眼瞪他。

    程繁呆愣片刻,笑出了声,“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那你昨晚加的谁微信?你别说你头像那张照片,不是出自你做作的摆拍。”南珠推开他,走出门没几步,又回首。

    “程先生,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对你这个人更没有兴趣。关于你是渣男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希望你能收敛你的本性,不要再不负责任地撩妹了。”

    “哦对了,”南珠红着脸继续发力,“你的微信已经在我的黑名单里安营扎寨,如果不想被曝光,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别在我面前作妖,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南珠是个极少说狠话的人,更别提和别人撕破脸。

    她的人生准则一般是“不惹事”,不过也不代表她不能解决事。

    只是恐吓人这方面,她确实经验欠缺。

    “有多厉害?”程繁看上去被她唬住了。

    “我有五......”南珠本想说自己有五万微博活粉,又怕震慑不住他,硬着头皮加了个零,“五十万微博活粉,要是再让我从什么地方听到你骚扰女孩子,我一定会曝光你。”

    话毕,南珠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教室。

    临走前,她把口袋里的广告团成一团丢掉,仰起头愤愤打量了几眼暗河的广告牌。

    真是晦气。

    程繁站在二楼的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人的一举一动。

    在看到她对着暗河的大门悄悄比了个中指,又把丢进垃圾桶的广告捡出来撕成碎片逃之夭夭后,忍不住笑了。

    明明看着性格淡淡的,脾气倒挺大的。

    倒真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看什么呢?我喊你都没听见。”

    程繁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齐简之顺着程繁的视线望去,可惜什么都没瞧见。

    “你怎么来了?”程繁拉上窗帘。

    “骆驼最近不是打算筹备跨年音乐节吗,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参加。上次咱们大半夜借了他一套设备,人情得还上。”

    程繁在架子鼓前面坐下,“我不喜欢曝光。”

    “我知道,你只喜欢唱歌嘛,不喜欢营销,”齐简之揽着他的肩膀忽悠,“可骆驼是从我们一开始做音乐,就从资金团队各方面都支持我们的好兄弟,你就不想好好报答一下这位恩人?”

    程繁拿起鼓槌,“报答的方式有很多。”

    “但最有用的方式,就是让大名鼎鼎的音乐唱作人Hey露脸!揭露架子鼓老师程繁背后的真面目!”

    齐简之从他手里抢过鼓槌,语气激昂,“然后把音乐节的热度炒到最高,让骆驼大赚特赚!”

    “......”程繁懒得跟他掰扯,“你该走了,我学生要来了。”

    “上什么课,我刚上来的时候,前台跟我说你的学生急性肠胃炎,进医院了。”

    程繁狐疑地点开手机微信,果然有学生家长的请假信息。

    “我还能骗你吗?”齐简之拉着他的胳膊起身,“我最近写了首新歌,你跟我去工作室,帮我改改.....”

    “齐简之。”程繁突然叫他名字。

    齐简之吓了一跳。

    他和程繁都是央音毕业的,从18岁成为舍友,到一起成立音乐工作室,再到两人都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唱作人,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

    这十年里,程繁如此严肃地喊他全名的次数屈指可数。

    难道他刚才的请求太过分,他要跟他绝交了?

    坏事还没想完,程繁一鼓槌敲到他脑门上。

    “你有没有用我的照片在外面撩妹?”

    齐简之捂着被敲痛的脑袋倒抽一口凉气,“你在说什么屁话?”

    程繁沉默几秒,“没事。”

    他跟着齐简之走了两步,又停下,“真没有?”

    “不是程繁,我长得有这么不堪吗?至于用你的照片鬼混?我齐简之好好收拾收拾,也算是个清爽小帅哥吧?”

    齐简之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程繁摇头,“没什么。”

    想到十分钟前南珠一边对他抨击,一边面红耳赤的样子,他又拧起了眉毛。

    “有个姑娘说,她有五十万微博活粉。”

    “所以呢?”齐简之云里雾里。

    “她想曝光我。”

    齐简之立马乐了,“你的身份终于瞒不住了?她是要曝光你的真实身份,还是要曝光你的私生活?”

    程繁瞥他,“骚扰。”

    齐简之:“?”

    “她想曝光我骚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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