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爽快的应答让狐妖本是沉默的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轻轻蹙眉,眼睛似乎也在夏梓月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似是观察,那似是戒备,让人有些读不懂。

    “我说了,我给你想要的‘工钱’,无论是生死契,还是其他,只要我能力范围内,不违备我个人意愿,也算是你的‘工钱’的一部份。”

    她在空中以手指轻轻一挥,原本应该没有丝毫灵力的她竟生生在那处划出一道破口,伸手进内,从中取中出一宗卷轴,衣袖轻振,流云似水地把卷轴张开,铺在了狐妖身旁的桌子上。

    “我叫夏梓月,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似有迟疑,停顿了一瞬后道:“凌初南。”

    她轻轻一笑,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在卷轴上写上数行文字:

    凌初南侍夏梓月,忠勤听令。

    夏梓月助凌初南,愿必达成。

    违誓者,元神灭。

    约至终,始有效。

    然后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以血按下指印。

    毕后抬头,与凌初南的目光对上。

    深遂,冷然,却在眼底之处寻得淡淡的波动。

    凌初南没有犹豫,咬破手指,同样在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了指印。

    卷轴发着淡淡的金光,夏梓月有些虚脱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软软地倚在了桌子边,疲倦地笑着:“契成。”

    无数次飞升失败,又持续了一个月地寻找愿与自己签契的人而无果。

    强装的镇定,心里承受着系统不停在脑中向她倒数的压力。

    她确实是累了。

    她会心地笑着,看着凌初南有些有自在的脸,竟有此发起愣来。

    “窝在这饭店中,实在太浪费了些。”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响起,夏梓月瞬间便由放松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正色地看着房门,以极小的声音向凌初南道:“若是打不过便立刻从窗外逃走。”

    “你到底因何而逃?”

    “偷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她顿了顿,还是把她听到的事情告诉凌初南:“方才的猪妖要杀太子。”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有着奇怪节奏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凌初南忽然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夏梓月连忙拉着他的衣袖,可他只是轻轻地摇头,夏梓月想了想,还是放开了他的衣袖。

    门被打开了一条鏠隙,仿佛确认了来人以后,才把门再打开一些,让那人走了进来,而那人却非猪妖,而是同样长着一双兽耳的狐妖。

    这人身上也是穿得一身粗衣麻布,论相貌虽也堂堂,却是比不过身旁的凌初南。

    进来的人看见夏梓月先是一愣,扭头过去便看见把门关上后的凌初南向他躬身行礼:“殿下。”

    简单的二字把夏梓月弄得更莫名奇妙起来。

    仿佛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没有等那位殿下回应,凌初南便直起了身子走在二人之间,把殿下挡在了身后:“他便是妖族的太子,也是猪妖想要暗杀的人。”

    奇怪的目光仿佛在凌初南的身上前后夹攻,而他一副淡然地道:“既然我已是你的侍妖,且有生死契,那我便不隐瞒我们的事情。”

    “侍妖!您……,你怎么会成为此人的侍妖!?”

    “她能助我们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那也不必……!”

    “我懂分寸。”

    听到此话,殿下拉着凌初南衣袖的手指捏得更紧了些,夏梓月甚至能看见他的手背上的青筋血管,仿佛下一瞬,血液便能从那处爆出来一样。

    他在愤怒什么?

    是因为他的仆妖成了自己的侍妖,让他在名义上失去一位仆人吗?

    可要她把这位妖族太子也收作侍妖,也未免太大想头了些。

    但既然自己侍妖原本就有侍奉的对象,她总不能让人家把原主抛弃吧?而且这位殿下明显是特意换了装扮,装成一般一家,从妖界逃至于此,外面的人也像是到处在找这位殿下把他解决掉,处境定必不佳,身边总得有一两个仆妖或者侍卫才行。

    “如果殿下不介意,可与我们一起同行。”

    殿下满脸疑惑。

    不应该是她不介意的话,与他们同行吗?为什么这位把自己的仆妖抢走的人,反过来问自己要不是与她同行了?

    “只要我们的目的一致。”

    回答的不是殿下,而是凌初南。

    夏梓月浅浅一笑,可看着他们的这身装扮与自己的衣衫又不禁皱起了眉目来。

    “我真好奇,你们是从哪找到这身破旧的衣衫。”

    本是淡然的凌初南忽然别过脸去,以手捂着嘴唇,脸上竟又浮起了不易察觉的粉红,看向身后的殿下,眼睛竟有些哀怨。那殿下轻咳两声:“有何问题吗?”

    “这儿虽然偏僻,但好歹也是饭店,也是住店的地方,你们穿这身也能在这里工作,也实属神奇。”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皱眉与嫌弃,反倒透着一丝戏弄,环着手看着凌初南说。

    “既然你已猜晓我们非并此处的小二,又何不直说。”

    这是不言而喻的承认了自己的猜测。

    “我想听你向我自白,”她浅呼一气,放松地笑着,“既然是合作关系,我们之间便不能有‘谎言’存在,不对吗?”

    房间忽然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短暂的寂静被殿下的声音打破:“所以,在我离开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凌初南简述了方才的事予殿下知晓,完毕后,他的脸比方才听到凌初南成为别人侍妖时的脸更沉重:“他们这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可惜不知道除了猪妖以外,还有什么人。”

    “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处。”

    夏梓月悠闲地坐在桌子边上,倒上了一杯茶喝了起来,“不应该是,‘尽快解决事情’吗?”

    凌初南看着夏梓月的眼神仿佛产生了一丝变化,却是没有说话,等待着她下一句话,可她却看着自己问了一句话:“你们为何在此?”

    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让殿下有些毛骨悚然,让他不自觉地滚动了喉咙,可与他不一样的是,凌初南竟泛起了微笑。

    他的目光中映着那坐于桌前的青衣女子,似是欣赏,似是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仿似眼中之人,是他寻求已久的宝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弧度,浅浅的笑容,却又似藏着温柔与喜悦,如春日的暖光,散在了那人的肩上。

    “你觉得,我们为何在此?”

    二人的眼睛在空中交汇,似有火花四溅,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

    夏梓月轻笑一声,依旧保持淡然而锐利的笑容:“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轻敲桌面,有节奏的声音似是把她的思绪如平静的河川般慢慢引出:“虽此店偏僻,但店家也不至于让你们穿这身的人住进饭店中,所以,你们大概是进到饭店后才换的衣裳,又或者,本来就与这饭店的掌柜是相识的,让你们留在此。既然你们想到人界救出同伴,为何要特意换一身衣裳住在这里不行动?”

    她的目光偏向了凌初南身后的殿下:“而且还像特意出去打探了什么事情再回来的模样,所以这里,想必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或是情报,或是,妖。”

    只是为何这打探的人是这位殿下,而不是眼前的狐妖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殿下的身法比凌初南要好,又或许凌初南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让他的主子去出打探。

    无论是哪一条也好,若不是凌初南留在这房间,又不是因为自己因为偷听而被凌初南撞破,便不会遇到这像面瘫似的狐妖,也不会成就自己的第一份合同契约。

    想及于此,夏梓月便不再往深处想,反正结果是,她签下了凌初南,而凌初南成为自己的侍妖便好了,再往后的事,便是静观其辩。

    那边的殿下叹了一口,语气中带着无奈,偷偷地往凌初南那边看了一眼。

    “不错,正如姑娘所言,此处有我们不得不在的理由,那便是,要救出两位被困于此的父子。”

    夏梓月轻轻地点头,没有打断他的话,殿下续道:“我们从妖界出来后,便与一对父子走散,一路打听之下,他们最终出现的地方,便是这个饭店。”

    在这个人界待了一段时间,对于妖族被人界的人拐卖而当成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夏梓月倒是略有所闻,他们口中虽然说父子失踪,可看他们特意把自己打扮得破破烂烂的,便不难想象,那对父子也是被拐到此处来,而他们则想利用自己,去扮成沦落险境的妖族,来意图混入被拐卖的妖族中去。

    点子是不错,只不过,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这二人,明明自己已经在逃难,却仍然对那对父子不离不弃,那对父子看来对这位殿下十分重要。

    会是有着什么情报的人吗?

    言语之间,殿下像不经意不透露那对父子的身份,也像是刻意隐瞒,无论是哪条,夏梓月也不会自讨没趣,去问一个人家不愿提的问题。

    她稍稍思考了一会儿:“刚好这里有要暗杀太子的猪妖,会是与猪妖有关吗?”

    又刚好,这位殿下与他的仆妖住在也猪妖旁边的房间?

    她看向凌初南,只是凌初南的表情太淡,几乎看不出他现在在想何事,那双眼睛忽然抬起与她对看,眼底之下仿佛闪过一丝亮光,却又像把所有事情藏得更深。

    二人似是以目光便能交流,可就苦了旁边的殿下看得满脸疑惑,轻轻抓了抓脸:“的确与猪妖有关,所以我们才在这里,但猪妖并不知道我们的行踪,可如今看来,我们的行踪已暴露,所以他们才说,这是暗杀太子的好时机。”

    “可有其他消息?”凌初南淡淡道。

    “我回来,便是向您……,告诉你这些事情,猪妖进房间以前,曾经进了这家饭店后面的仓库中去待了一段时间,但仓库没有任何窗户,我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我们要找人的。”

    凌初南走到了床边爬了上去,把耳附在了墙上细细地听着那处的声音,须臾后淡然道: “走了。”

    “走了?那,我们岂非失去了最后的线索?”

    说话时,夏梓月又感到二人的目光同时向自己的身上投来,她轻眨了两下眼睛,装得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凌初南勾起了嘴唇,向她一步一步走近,夏梓月不知来由地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压迫感,直到凌初南弯下了身子,以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低下头来,凑到她跟前道:“我家主子吓跑了我家殿下的猎物,是不是,应该要负责?”

    这话看似有毛病,又完全没有毛病。

    夏梓月干笑两声:“那,你想我怎样?”

    凌初南挑了眉,阴冷地笑着。

    他身后的殿下则扶额摇头:坏了,这位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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