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明玉闷着头快步走着,她甚至不想多说一句话,只顾一步步深入南疆腹地。

    涂山长珩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若即若离,气氛隐晦而又暧昧。

    情关,对于女人来说,是一场很大的考验。

    涂山长珩是一个很吸引她的男人,但也有着很致命的身份。

    或许从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一切就不可避免要发生下去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在一片片荒野间,漆黑的天幕下除了虫鸣兽啸,偶尔还会踩到坟头白骨,一切寂静到可怕。

    不经意地,涂山长珩轻轻牵住了少女的手:“殿下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轩辕明玉应道:“当然得走。”

    涂山长珩又问:“洛都那边怎么办呢?”

    轩辕明玉答道:“我早有安排,等胜了就回。”

    南疆,本是荒蛮之地,太古之初受创世母神女娲圣皇开化,渐渐形成一套巫者领事,兴于术法,感天治地的传承之道。

    有典籍记载:

    “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也。”

    “神,示申也。示意祝祷,申形上下二女,为代代生女之主母先圣也。”

    是以历代帝巫神子皆为女身,正统境界最高之巫通过天道考验,就可沟通先天地四方,成为当世最具智慧的大首领。

    轩辕明玉便是出自母神娲皇代代生女的人皇血脉,随其母风后冠风姓,本名风玉。昔日华胥氏风后和轩辕氏神皇都曾通过巫道试炼,而神皇前往昆仑与西母论道之后,修为更盛一筹,令风后心甘情愿拜服于她,就把亲生女儿风玉过继给神皇教导,随神皇以轩辕氏明字辈尊称。

    这些年来,轩辕明玉身上传承的巫族血脉配合十年不辍的勤苦修炼,功力早已足够成为新一代大巫。只是她一直养在洛都,从未到过别处,时至今日,她才重新踏足自己的源流之地,拯救自己的族人。

    越往南走,各种工事越发成熟,不过大多被火烧得损毁不堪,显然为了应对天灾,各部落已经设法挽救,真正的灾难反而是东宫大皇女突如其来发动的战争。

    轩辕明玉和涂山长珩走到一处受火攻焚毁的宫殿前,双双停住了脚步。

    少女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之色。

    “皇姊竟敢火烧巫皇宫!”

    巫皇宫乃昔日神皇所建,外形似十字延留四端,乃“巫”字简形,用于珍藏娲皇授世天书太一皇图。原本有整个后潮部落祭司在此守护,如今却被烧成一片灰烬,大皇女为抢夺天书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丧心病狂!

    宫殿已经毁了,藏在里面的太一皇图不知是否还能保全,轩辕明玉心中沉重,寻了块青石坐下,静心调息,感应着外界的丝丝变化,一点点探索太一皇图存在的痕迹。

    运息不久,轩辕明玉却缓缓睁开了眼睛,此间尽是戾气、煞气、怨气,分毫寻不见天书自带的古神灵息,不禁满心失望地站起身来。

    涂山长珩不知何时在巫皇宫附近发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体瘦弱,腹部却异常地膨起,满头乌发乱蓬蓬地扎成双髻。

    这小女孩见涂山长珩温和可亲,于是乖巧地和他介绍了一番这里的情况,随后听他吩咐,走到轩辕明玉身边,蹲在地上盯着人看。

    那目光带着好奇与探究,分毫也不怕生。

    轩辕明玉心头一震,问道:“你是……”

    女孩神色有点木讷,看着轩辕明玉单薄的白色云衫,奇怪地问道:“姐姐冬天为什么不穿暖衣服,是家里也买不起吗?”

    轩辕明玉闻言皱眉,站起身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就不怕我掳走你?”

    那女孩茫然道:“我没家,姥姥、母亲、婆姨们都死了,姐姐若愿意掳走我就好了。”

    轩辕明玉语塞,只听女孩继续道:“有叔叔伯伯买我,可是没有给钱,他们说等我生了孩子,卖到菜市去,还能赚好多钱,那时候我就能享福了。”

    轩辕明玉闻言瞬间警惕,抓住她低声问道:“什么叔叔伯伯,附近有人聚众扎寨吗?”

    女孩点了点头,道:“这里是蛮荆一带的越州,死的人最多,那些叔叔伯伯是战后外来的好些异族强盗,每天都在这周围拾取死人遗物。不过他们现在大多去别的地方寻宝了,我才趁机偷偷跑出来一会儿……”

    涂山长珩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不禁叹气,说道每逢战乱,总是盗匪流氓横行,欺男霸女恃强凌弱,十分令人痛恨。

    轩辕明玉继续问:“小妹妹,有逃出这里的遗民吗?”

    女孩随手指了个方向,说道:“往南再走十几里地就是滇池一带,第一座城就是南都,巫教华胥圣女的总坛设在那里,逃走的族人应该是去那里寻求庇护了。”

    她说完,又拉着轩辕明玉的手:“姐姐,不管你是谁,能带我走吗?我肚子好痛,或许快要痛死了。”

    轩辕明玉看着这无辜的女孩,心中只觉得分外难过,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感受到她膨大肚子里的胎气,低声道:“还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怀孕了,你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吗?”

    那女孩顿时声泪俱下,一直连连摇头,说是强抢自己的异族强盗男人们把自己弄成这样,每时每刻都疼得恨不得跳崖而死。轩辕明玉于是扶着她躺好,让涂山长珩从废墟里取祭祀用的石盆生火温水,打算给她堕去这个罪恶的痛苦。

    女孩有些惶恐道:“那些叔叔伯伯说一定要留下孩子,否则神明会降罪的。”

    轩辕明玉心中暗生怒火,强压着愤怒冲她安抚而笑。

    “你不用担心,我只帮你取下胎儿,它的命运从此与你的命运无关。若神要它活,它自然不会终止性命,若它一出母体即死,那也是神的选择。况且创世以来诸天神明皆是女身圣贤,男子焉敢妄议神明,对她人身体擅作支配!”

    女孩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轩辕明玉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说道:“你只是生病了,哪门子邪神不允许人们治病呢?难道生病的病人都该死吗?待本宫捉住那些妖言惑众害人作恶的强盗,定要他们尝尝真正万劫不复的滋味。小妹妹,你放心闭上眼睛。”

    她说着凝神运起神力,施法将女孩腹中未成形的胎心度化而去,随后不顾鲜血淋漓,伸手将那团血肉接出,女孩身体本弱,疼得暂时昏了过去。

    涂山长珩又从巫皇宫废墟中寻到一柄黄绸伞,勉强撑起伞遮住她瘦小的身躯,向轩辕明玉问道:“之后该怎么办?”

    轩辕明玉有条不紊地剪掉脐带,用温水简单处理了一下,随后给她服下了一丸丹药。

    “不要紧,本宫有止疼保命的灵药,定能助她渡过难关。”

    涂山长珩第一次看到女人小产的情形,被血腥的画面和气味刺激得有些反胃,克制不住地头晕眼花。只是他在轩辕明玉面前不愿表露出来,强自镇定地帮她打理下手,很快从周边搬来石块,就地掩埋了死胎。

    轩辕明玉源源不断将浑厚神力灌入女孩体内,约莫小半时辰之后,女孩渐渐恢复了生气,睁开眼睛虚弱望向她。

    涂山长珩一直站在旁边等着,此刻终于松了口气,向女孩道:“你运气很好,遇到殿下愿意救你,以后定会福分不浅。”

    那女孩也自感激,气息微弱道:“我叫谢殊,大哥哥,你和姐姐都是好人。”

    三人一时不着急走,轩辕明玉解救谢殊之后,便将她托付给涂山长珩照顾,自己继续动用召唤术四下搜魂,向周围鬼怪询问太一皇图下落。不一会儿她徇着怨气绕到后殿临时搭建的一间小小草棚中,只见草丛里果然还有大片还没干涸的血迹,于是紧随着血迹追了过去,目光忽然一凝。

    一群衣衫破旧的难民浑身染血,躺倒在地上,脖子上都被整齐地划开,显然是被人杀死。轩辕明玉虽不认识他们,但眼见生灵枉死,不免还是伤神。

    她蹲下身探了探这些人的鼻息,果然都已经死透了。

    谢殊在灵药和神力疗养下奇迹般地痊愈大半,不知何时也跟着走了过来,见状安慰轩辕明玉。

    “姐姐莫要伤心,凡人能活多久,都是命中注定。听姨姥姥们说,每次北虏南下,都是亡国灭族的灾难,或许天道正是如此无情。”

    轩辕明玉眉头微拧,道:“此非天道,而是人道。天道协调万物众生,无情胜似多情,人道难填自私贪欲,有情更似无情。如今诸神退世,我辈若求自保,不能只顾着听天由命了。”

    却听涂山长珩在她身后道:“不能听天由命,不去信仰诸神,又该如何得到庇佑,免受妖魔侵扰呢?”

    轩辕明玉道:“如今诸神已非先天诸神,各自之间亦有分别。我看非但诸神的教谕被人擅作曲解,还有更多盗匪邪民侍奉邪魔,推举魔宗乱制称神,只怕反而招惹人祸。如今唯有万民开化,人人有心,才有希望显化大智,靠人族自己的力量生存在这片大陆上。”

    涂山长珩却难得泼她冷水:“若人族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呢?人族开化固然好,然而人人各有主张,又岂能齐心协力?若有野蛮之族战胜文明之族,大智慧又有何用呢?并非我无故生疑,每得大同治世万年,必也经野蛮乱世千载,如此轮回更替交织不休,算算时日,刚好已至末法之世,人力当此时局又能有何作为?”

    轩辕明玉被他连番质问,居然一时语塞。此时忽有成群的脚步声靠近,听到刀锁叮当之声,谢殊瞪大了眼睛,恐惧道:“是他们,那些坏人叔叔伯伯们回来了!”

    轩辕明玉摸了摸谢殊的头,沉着脸转过身。

    仿佛应景一般,霎时间,天色忽然阴暗了下来,狂风呼啸旋转,一条巨型水蛇凭空显现,猩红的眼瞳如灯笼般照亮了巫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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